“她要葬在那个岛上。”
佐铭谦走过来,在霍尔旁边坐下。
霍尔扫了安格斯一眼,这家伙看起来也是这个意思。
“我拒绝。”他冷冷地说,丝毫情面都不想给。
撇开那岛是玛拉喜欢的不说,女孩已经在他家里自杀了,现在还要埋到他的地盘上,他是哪里得罪她了?
“小子,把岛卖给我,价格随你开。”安格斯幽蓝的眼睛深不可测。
霍尔冷哼,“我一棵树都不卖。”
佐铭谦靠进椅背说:“你之前说过要给我一个岛。”作为结婚礼物。
霍尔没好气说:“我提供给你选择的几个岛里面并没有枫叶岛。”
佐铭谦微抿薄唇思忖,安格斯毫不讲理却像是自退一步道:“那你的岛借出来,那幺大一个岛葬一个人也不占地方。”
墨绿色的眼睛如冰刃一样直击安格斯,霍尔不想再跟他们浪费口舌,微有不悦问:“为什幺非得把她葬在枫叶岛上?”
几秒的沉默过后,安格斯和佐铭谦异口同声,低沉说道:“她喜欢枫叶。”话音止住,两人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便各自别开目光。
霍尔微蹙眉头,他自然清楚他们说的枫叶只是枫叶,可对他而言,却是个危险的东西。他在回忆在伦敦的一晚见到的,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嘴里随意说道:“全世界有枫叶的地方那幺多,随便找一处都能葬。”
佐铭谦直白道:“霍尔,你的岛也不差这一个墓位。”
霍尔幽幽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了。
在此之前,安格斯还没想到郗良需要下葬,这会儿莫名其妙就敲定了下葬地,他的心就像被削去了一半,胸口疼得窒息。
他用力将郗良搂得更紧些,很快,他的胸膛就将空荡,直到某一天,他也长眠。
不知过了多久,安格斯才再开口,声音低哑,“娜斯塔西娅……她受的刺激有点大,如果你想为她好,就‘毁尸灭迹’吧。”
今天是他第一次看见阴原晖的女儿,可惜他完全没心思注意她,倒是她哭得昏天暗地,额头还绑着绷带的狼狈模样落入了他的视线。
毁尸灭迹,抹去郗良在斯托克庄园的一切痕迹。
霍尔风轻云淡说道:“我会让人给她催眠。”
今日看着娜斯塔西娅一个劲搂着郗良哭,霍尔心里就有这个打算了,他和她之间已经横亘着一个康里,没有必要再来一个,哪怕是个女子。
安格斯闻言,摇了摇头,“不妥当吧?她的头不是还受着伤吗?”
霍尔微眯双眼,“你以为她的伤是哪来的?”
安格斯眨眨眼,“哪来的?”
霍尔哼了一声,不想计较了,一旁的佐铭谦陡然明白,“是郗良弄伤的?”
霍尔没说话,安格斯低头看着怀里的宝贝,心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在给自己压惊。
佐铭谦脸色难看,想起罗莎琳德的话,郗良打碎了镜子就去找娜斯塔西娅,那时她已经藏了一块碎片……
她一开始想杀的人,也许不是她自己。
寂静的斯托克庄园在这一刻如同永冬之地,凛冽的寒冷直刺骨髓。
佐铭谦压抑地闭上眼,忽觉窒闷。
安格斯回到正话,“用不着催眠,让人在她醒来之前先收拾好,良就在这两天,应该没改变太多东西。等她醒了,死不承认有这幺一个人就行。她头上的伤可以随你们发挥,从哪儿摔下来昏迷几天都是正常的。”
霍尔看着他,只觉得他这方法像在哄傻子。
安格斯读懂他眼里的信息,回了他一个狂傲的眼神,“虽然我是第一次看见娜斯塔西娅,但我相信我不会看走眼。她是个随波逐流的傻子,一个人说她可能还不信,两个人说她勉强要信了,三个人说她必信无疑。如果不信,她也不会反驳,只会把自己的想法烂在肚子里直到带进坟墓。”
他下了最后的结论,“按照我说的,不用一天,良就只会是她的一个梦,过眼云烟。”
这是康里给娜斯塔西娅的教育造成的结果,梵妮最不想这样。安格斯相信,梵妮一定曾忍不住要带她远走高飞,但她在斯托克庄园,就印证了康里的成功。
霍尔闻言缄默,起身离开。
佐铭谦暗忖片刻,起身对安格斯轻声说道:“守着她,我去安排其它事。”便垂下眼走到门口,迈步跟上霍尔。
“你方便谈谈欧洲的事?”
霍尔侧首,“你还有心思?”
两人走后不久,安格斯便看见梵妮一边抹眼泪一边走进来,“安格斯,对不起……”
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一面镜子,郗良的遗容就在镜子里,阴魂不散,她几近崩溃地质问:“为什幺那幺蠢?为什幺要自杀……”
郗良不回答她。
梵妮哭得令人心碎,安格斯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才说话,“这不怪你。”
“对不起……”
安格斯叹息一声,“如果不想在斯托克庄园待下去,就继续在这里哭。”
梵妮吸着鼻子,犹豫过后,她选择回自己房间哭。
……
黑胡桃木桌上摊开几张照片,佐铭谦一张张拿起来扫了一眼,眉头紧蹙。
照片上,男性或西装革履,或丝绸睡衣,女性华服加身,首饰熠熠,不难看出他们的家世背景有多雄厚,可脖子上的头颅却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得可怖,仿佛被千刀万斩,完全辨别不出他们原本的模样。
扔开最后一张,佐铭谦收紧五指,“这是什幺?”
霍尔靠进椅背,“古德尔家族。”
佐铭谦眼里尽是疑惑,他有点印象,“古德尔医生”是这个家族的别称,他们家厉害的医生层出不穷,已经说不清有多少代了,是久负盛名的医学世家。
同时,也是安魂会的医学世家之一。
“被灭门了?”
“没错,去年十月份,古德尔向安格斯靠拢,上个月,一夜之间一家都没了。”
佐铭谦再看一眼令人作呕的照片,忽然发现,死者脸部的伤并非刀伤,而是某种溃烂。他们的嘴巴大张,似乎在尖叫中死去,牙齿在血色之中若隐若现。
一个庞大的家族,一夜之间没了,这该是一股怎样的力量才能办到?
“安格斯还有什幺对手?”
霍尔一擡眼,他就知道佐铭谦要了解欧洲的事,表面是在关心自己的仇人死了没,安魂会瓦解了没,实际上却是在替安格斯操心。
“恺撒·亚历山德罗·卡纳瓦罗,安魂会第十二级的成员,这两年来他的势力被安格斯重创,按道理来说现在应该是过街老鼠,只是,他有靠山了。”
霍尔顿了顿,道:“安魂会现在还是一盘散沙,安格斯这东西一开始不直接整合所有势力,该杀的也不杀,我真不知道他这两年在欧洲搞这些事到头来是为了什幺。他在最关键的时候跑回美国,这几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别人喘口气,顺便给他挖个坟。
“也就是说,他再去欧洲,必死无疑。”
佐铭谦眸底闪过一丝忧虑,“为什幺?”
“过去虽然和教廷挂钩,但一直以来安魂会尊崇医学更甚于神学,近一个世纪安魂会的医生遍布世界各地,医术高超的医生在安魂会里地位也会高人一等,除去最高决策人,庞大的医学世家完全可以随意支配其他家族和成员。
“简单来说就是,医生在安魂会有一定的特权,一直到一战的时候,莫里斯和奥古斯特等几个暗杀家族崛起,才分割了医生的这种特权,而为了分割这种特权,他们杀了不少医生。一战过后,说是医生和杀手两派势均力敌,但其实医生只剩古德尔说得上话。这两年经过安格斯的摧残,安魂会对医生的尊敬也彻底被打破了,很多还没死在他手里的医生为了保命便向他低头,包括古德尔家族。
“安格斯有了古德尔家族,本来如虎添翼,可惜……”霍尔尽可能给佐铭谦讲清安魂会的历史,拖长的尾音听起来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如今莫里斯和奥古斯特两大暗杀家族都被恺撒拉拢了,接下来古德尔亲近安格斯的结局也会让很多医生倒戈,所以,等安格斯去欧洲,就算恺撒不动手,也有的是人帮他动手。”
佐铭谦有些云里雾里,却也知道,照这种局势下去,安魂会将进入卡纳瓦罗的时代,而安格斯,终究是徒劳无功。
“恺撒的靠山是莫里斯和奥古斯特?”
霍尔摇摇头,伸出修长食指定在一张照片上,“生化武器。”
佐铭谦看着霍尔的指头下的血盆大口,难以置信。
“否则你以为恺撒凭什幺拉拢两大暗杀家族?再强悍的杀手也怕死。他的靠山是一个医生,据说是一个顶级的生物安全专家,他们称呼他为‘枫叶医生’。”
佐铭谦一愣,蓦地擡头。
“可不是那个女孩喜欢的枫叶。”霍尔一点儿也不意外他的反应。
“我知道。”
“这个医生来历不明,回来之前我见过他,不过没看清他的样子。”霍尔拿起钢笔转了转,“帽子、墨镜、口罩,他遮得严严实实,恺撒对他殷勤得很。”
佐铭谦颔首沉思,若是以前,安格斯会不会成为安魂会的决策人他一点都不关心,因为他相信他会,可现在,一切天翻地覆。
安格斯不能死,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是的,安格斯不能死,他跟郗良还有个孩子。
“我看你还是别替他操心了,想想你自己吧。斯特恩才刚整合好,恺撒也会在最快的时间内整合好安魂会,到时候在军火市场上,你是他最大的对手。”霍尔说着,将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警示之意不言而喻。
佐铭谦和他对视,“我需要也找个医生供着吗?”
霍尔轻轻一哼,“最好还是个生物安全专家。”
……
这一夜,除了昏过去的娜斯塔西娅,无人入眠。
凌晨,天还没亮,死去的郗良被带走,刚回来的霍尔·法兰杰斯也跟着一起离开。
昏暗的大门口,罗莎琳德和梵妮看着黑色的车子一辆辆消失在车道尽头,带着一条不安的灵魂远去,她们都不知道她会被带去哪里,心里只剩无尽的悲哀和愧疚。
暮蓝天地间,月光乘着凉风,低低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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