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霓歪着脑袋看了他半晌,突然笑出了声,仿佛听到了什幺极其好笑的事情。
“你想给邑考下春药,然后再做出被他侮辱的假象,好治他一个死罪是吗?”
缓缓摩挲了一下套索的边沿,真言套索像在回应主人一般,瞬间通体注入了金光。
她漫不经心道:“我不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决定邑考的生死,当然,你也没有这个本事。”
她的一举一动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和嘲弄,瞬间击碎了苏玉所有的绮思,无情地卷走了他的心跳和呼吸。
邑考!邑考!
只属于他的霓儿,嘴里此刻却亲昵地唤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她甚至都没有唤过自己一声“阿玉”!
喉咙似乎被一双手紧紧扼住,酸胀到了极点,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为什幺?
败坏成汤气数明明是他的使命,他的所作所为也只不过是在顺从天意,难道有什幺错吗……
为什幺偏偏要阻止他呢?
“你救他……是因为怕我徒添杀孽,会遭反噬幺?”他哑着嗓子,怀着最后的侥幸发问到,仿佛只要她一否认,绷着的那根弦儿就彻底断了。
李非霓却觉得苏玉的自恋来的有些莫名其妙,不,应该说这个世界的人都有些过于自恋了,这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我救他,自然是因为他的命是我的,和你又有什幺关系?”她补得一手好刀。
在既定的轨迹中,伯邑考本来就是必死的结局,如今既然只有自己才能救下他,那幺他的命自然是自己的。李非霓认为这个逻辑没毛病。
可是这话落在旁人耳朵里就不是这个味儿了。
伯邑考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她说,我的命是她的……
这几个字分量极重,直砸得他头晕目眩,心如擂鼓,酸甜的情意溢满了整个胸腔。他支撑着身子想站起来,想护在这个不知道名字,却已占据他全部人生的姑娘身前。
可惜药力并未完全散去,他看着自己拿惯了书简的修长十指,噙着眼泪,第一次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
你之蜜糖,我之砒霜。苏玉的心情恰恰相反。
仿佛是困境中的旅人,费尽力气才发现自己所求不过是海市蜃楼,竟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过希望。
这样的话语,大概是天上地下剐人最疼的刀子,否则为什幺他的皮肉筋骨都痛到窒息呢?
也许是原始的雄性占有欲在作祟,也许是骨血里流淌着嗜杀的本性,妒火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狐狸特有的狡猾理智完全燃烧殆尽,他甚至冒出一个荒诞至极的念头——
如果霓儿是真的喜欢伯邑考,那也没有关系。只要我把他拆吃入腹,我们就会融为一体,那幺霓儿就会更加喜欢我了吧?
“我明白了。”
苏玉突然笑得有些渗人,那是一个美极了的惑人笑颜,仿佛聚集了天地间所有的媚气。伴随着牵起的嘴角,他的眼尾逐渐勾勒出妖冶的深红印记。接着,他缓缓擡起右手。
“霓儿乖,快让开。”他笑得无比温柔,仿佛只是在哄她吃糖。
糟了!
眼看着苏玉的掌心凝聚起一团妖力,就要冲着房门而来,李非霓心中凭生出一股勇气,一种进入游戏以来,就迫切想要反抗命运的勇气。
她使出十成力气,像一颗极速的子弹冲向苏玉,甚至快到看不清活动轨迹。最直接原始的暴力从她矫健的身体中迸发出来,那是一具能毁天灭地的钢铁之躯。
在最纯粹的物理攻击面前,任何法术都显得有些温和。
苏玉完全没有料到这样的来袭,他被猛得击倒在地,溅起了一地的碎石。躺在被砸出的浅坑中间,他的瞳孔中竟然难得露出一丝迷茫,好像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幺一瞬间就躺在地上了。
李非霓缓缓离地而起,挑起一边眉毛,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没错,从很早之前,她就发现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了。
狗逼游戏还不算坏事做绝,除了真言套索以外,目前她被赋予的第二个金手指就是氪星血统。
神力,飞行,超视听,靠晒太阳补充能量,也许她有一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叫卡尔·艾尔?
不过或许是和这个世界背景不太兼容的缘故,目前血统也只能发挥出不到一半的水准,但是用来防身也是足够的了。
看着还不死心的苏玉,李非霓挥起手中的套索。金绳划破长空,宛如一道白日闪电,更衬得腾空而起的少女,衣红发乌肤雪,仿佛冷漠高傲,引人膜拜的战神。
金绳在苏玉身上捆成了一个漂亮的结。
李非霓用食指摩挲了一下鼻尖,不去看地上人哀怨至极的眼神,转身进了屋子。
躺在床上的人乍一看还在熟睡,但睫毛却颤动得厉害。
李非霓忍不住伸手拨弄了几下他纤长的羽睫,垂下的卷发小钩子般轻柔地搔过他的前额,传来一阵酥痒。
她提声道:“别装睡了,快起来逃命啦!”
发现自己被识破了,伯邑考睁开羞涩而纯真的杏眼,清澈无比的瞳孔里只倒映着她的身影。
“姑娘,你别这样,男……男女授受不亲。”他羞涩地侧过头,露出一只隐藏在乌发下的绯红耳朵。
“噗。”想起他先前喘息的媚态,又对比此刻一本正经的样子,李非霓差点笑出声,“怎幺样?还能走吗?”
伯邑考尝试几次后未果,凝重地摇了摇头。思量再三:“姑娘,临阵脱逃、不告而别并非君子所为,不如待我请旨陛下,陈情表述之后再做定夺。”
李非霓懒得跟他废话,她冲着这位理想主义者擡一擡眼皮:“天子昏庸,奸臣当道,你只要去就会被人剁了,不信的话等见了你爹,让他算上一卦便知。”说完,她直接用公主抱的方式抱起他,“一会有军队追来,想走都难。”
一下子失去重心,他仿佛被束住了手脚,只能僵硬地依靠在李非霓胸前一动也不敢动,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她形状优美,线条饱满的红唇,他的思绪却莫名平静安定了下来。
是啊,也许从前一直信奉的都是唯君命是从,为了家国大义可以轻易献出生命。但是如今自己有了想保护的人,就再也洒脱不起来了。
罢……罢了,如今就当一回缩头乌龟吧。
跨出房门时,伯邑考突然“哎”了一声:“有三个仆从随我入了朝歌,我不能抛下他们,不知姑娘……”
“啧,麻烦。”李非霓虽然嘴上抱怨着,但是思维却飞速地转动起来。
带一个人倒是简单,带四个人……有点难度啊,谁让她脑子里就只记得超人抱着女友飞来飞去的场景呢。
突然间,她福至心灵,眉眼弯弯地笑看着怀里的“女友”:“对了,你来时的轿子还在吗?”
*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李非霓终于想起来瞅一眼躺在地上生无可恋的苏玉。
她收回真言套索,想到自己要走了,倒是有些舍不得这个美貌无比又器大活好的狐狸精,她安抚一般地低下头,在苏玉的唇上印下一吻,最后尝尝他的味道。
“不好意思,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这不是私人恩怨。以后别做傻事了,好好修炼才是正道。”李非霓亲完就走。
“你……还是要走了。”苏玉灰头土脸地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也不再上前阻拦。
“嗯,你好好保重,别再杀生了。”李非准备带着四人离开。
“霓儿,你既然要走了,我就算杀一千个、一万个人,又与你何干?”他红了眼圈,却仍然笑得如初见一般千娇百媚,嗓音接近哽咽,“不如你留下来好好看管着我,我要伤一人,你就割我一刀,我若害一人性命,你便断我一尾,这样如何?”
黾勉同心,不宜有怒。不我能畜,反以我为仇。
我愿把九次生命都献于你,只盼求你能垂怜,回头施舍奴家一眼。
太麻了。
李非霓吓得一哆嗦。
有病,还病得不轻,无药可救了。
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想法,要不是手占着,她甚至还想搓一搓自己生出鸡皮疙瘩的双臂。
剩下的那点绮念也彻底消散了,她装作没听懂,微曲起小腿发力,瞬间消失于空中。
同时也带走了这充满死气的王宫中唯一的红色。
*
出了朝歌,李非霓才发现一个很尴尬的问题:她不认识去羑里城的路。
她扛着轿子降落在一处荒无人烟的野地中,里面的四人踉踉跄跄地相互搀扶着出来,仿佛有些受不住颠簸。
“我说,你们知道羑里怎幺去吗?”李非霓拍了拍手,十分有耐心地等到他们缓过神了才问。
“姑娘,朝这个方向再行八百里就是羑里。”伯邑考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眼睛亮如繁星,似乎很高兴自己能帮上些忙。
他掸了掸衣袖,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颇带了几分大家公子的威仪,他侧过头对三名侍从道:“你们几个不如先回驿站,和其余人汇合,我和这位……”
“我叫李非霓,别再姑娘姑娘的叫了。”李非霓在一旁好心提醒到。
伯邑考眼睛不敢看她,面色略红,轻咳一声:“这位李……姑娘,实在太过辛苦,我不能替她分忧,反而让她增加烦恼,实在是我的错。”
李非霓:……行吧,这大概就是贵族的礼仪。
众人连忙称是。
其中一人回话道:“公子,驿馆距朝歌较近,天子的兵马会先到达,到时一举将我等拿下,恐怕无法及时接应主公和公子。”
另一人附和:“是,朝中也不乏日行千里的神兵猛将,申国师神通广大,黄飞虎有五色神牛,万一埋伏在羑里,即使李姑娘神通广大,恐怕也难以招架。公子不如从长计议。”
伯邑考一听会关乎李非霓的安危,瞬间沉默了下来。
李非霓默然,她知道两人说的有道理,就算她有本事应对,也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总得至少牺牲一端。
一边是重要的人,一边是多数的人,她不希望以命换命。
气氛逐渐凝重起来,众人面临着生死抉择。
伯邑考看见她为难的样子,将干净整齐的指甲抠入掌心,他抿着唇,想要劝她放弃自己,毕竟这是属于他的责任,不应该由她来承担。他更不舍得将她置于无谓的危险之中,毕竟她已经因为自己叛出朝歌了。
他下定决心,刚刚往李非霓的方向迈出一步,远处突然袭来一阵怪风,天色陡然转暗,仿佛有什幺东西遮蔽了天日。
“不必麻烦,我已经救了父亲。”天边传来的声音冷又糯,但是一剂强心针。
擡头看去,挡住天日的原来是一对巨大的洁白羽翅,翅膀中间是一位身着短衣的少年,逆着光看不清五官,依稀只能看来是一位身量纤瘦,雪发黑肤,宛如暗夜精灵的美少年。
他身后的地面上,不是西伯侯又还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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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艾尔:aka克拉克·肯特(超人)
黾勉同心两句:出自诗经《谷风》。本应心心相印,而不该怒语相向。你不能体怜我也就算了,反把我当作仇敌孽障~ (不要在乎朝代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