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伏湛送回屋后,顾临渊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她对他有一种陌生的亲切感,再加上同类的消息让她的神经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她竟一口气吐露了那幺多以前根本不会去说的往事,这让她无比意外,同时也深深记下了他提及的种种。
人、魔、神。不同的种族因为不同的信仰而反目,但又相互制衡,人族有道修剿魔,魔族有天赋杀人。但由于人族的血脉更纯正,因而混血大多是人族模样,极少数经过“魔血觉醒”才会展露出魔族特征,但也不会同时拥有修为和天赋。
如果她尝试去修仙,最终修成正果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去找神明把自己给送回家了?
可那样的话,还不知道得修到猴年马月去呢!
她又回想起伏湛的话,他指着自己漂亮的深紫色眼睛一字一句告诉她:异色瞳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人族中,如果眼睛颜色有古怪,那就肯定是魔族或者混血。
这幺说...难不成沈灼槐也是混血?所以他会这幺清楚棠梨村这个地方,都是因为他作为混血曾经了解过这里?
她感觉自己正在慢慢接近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真相”,可原本这种难以捉摸的难受又被伏湛今晚的话语给安抚了过去,青年弯起的眼眸和染上笑意的声线实在过分美好,一时让她不再有了发愁的心思。
如果明天他还来找她的话...不能像今天这样乱发牢骚了。她想着想着,顿时窘迫到不行,连盖在脸上的被子都遮不住她内心泛滥的尴尬。
她的这个毛病也许是继承自她的妈,因为她的妈待她也不咋地,所以她缺乏的爱在临近中年的年岁里尽数化作对家庭的怨气发泄在了她的身上,她学会了倾听、敷衍,最后变成了一道迁怒链的结尾。
她没有朋友可以分摊她的痛苦,所有的事情只能在她的心灵里一点点磨蚀消化。
......
“...原来顾姑娘的母亲也和我印象中的人族母亲有所不同呢。”伏湛轻叹一声,望着身旁几乎要把头埋进大腿里的姑娘哭笑不得,“这又不是什幺丢脸的事情...顺口说出来罢了,又如何呢?”
“我昨天晚上还想着该讲点好玩的了,”顾临渊闷闷道,“但我发现我所能铭记的都是些无聊的事情。”
“喜悦总是在细微之处感染你的心,所以很难被记住吧,”伏湛的手掌复上她的背,轻柔地顺着她的脊骨安抚着,“这没什幺好丢脸的,我也并不觉得厌烦。”
“倒是你...这副没怎幺睡醒的模样可持续一天了,是发生什幺事了吗?”
“唉,不说也罢。”顾临渊坐直了身体没好气地摆摆手,她总不可能说自己是因为沉迷伏湛男色才睡不着觉的吧?(然而并不是)
她那逗人打趣的心蠢蠢欲动,可一想到自己在他面前还是有夫之妇(预订),这样做似乎并不符合礼节。
...不对,从她答应一起爬屋顶的时候就已经很不对劲了吧?!魔族果然如他口中所说一样更加开放自由啊,不过她是人,这一点还是得撇开关系的。
见她无心解释,伏湛便没再过问。他思虑再三,终是轻声打破沉默:“也不知这冬日要维持多久,届时大雪封路,就连最勇敢的商队也不会再靠近边境了。”
顾临渊心头一跳。在找到合适的去处之前,她确实有想过找理由滞留在这里,可没想到他会一针见血地把这个借口抛到她面前。
没等她接话,他继续自顾自道:“你的...未婚夫,他的伤势如何了?听王阿婆说,似乎还不能维持他走出这附近的深谷,如果这样的话,留下来应该是最佳的选择了吧?”
话已至此,她没有打断他,他这才敢缓缓擡起头,语气几乎称得上谨小慎微:“所以,顾姑娘要在这里滞留到春天吗?”
“当然啦,”看他这副样子可怜兮兮的,顾临渊差点没忍住去揉他看上去柔软的发,“不过这里的资源确实很稀缺,我得想办法帮大家多弄一点。”
“这一点,你不需要担心。”伏湛露出浅浅的微笑,“我私人还有一部分存量,如果需要的话,到时候派人运送过来就好了。”
这样啊...顾临渊的脑子里关于那个魔族商队的想法有一个雏形,不过现实和理想确实有极大的差别,而单凭棠梨村这些魔族帮工肯定没办法组成一支训练有素的商队,所以从荒河那边搞物资的方案只能被画上红叉了。
“那就麻烦你了。”伏湛愿意继续收留他们已经足够她感恩戴德的了,更何况他居然主动提出这一点,似乎早已看出他们处境的窘迫,顾临渊不得不再次感慨,能和这样的人共事聊天实在是不要再舒服。
“不用客气,”伏湛摇摇头,“和顾姑娘一起交谈,我受益颇多,之后也还请姑娘多指教了。”
他一口一个姑娘,虽然礼貌得体,但顾临渊怎幺听怎幺别扭,她忸怩了片刻,回想起昨晚他那一声“临渊”,终是提议道:“要不...你以后就叫我临渊吧?姑娘什幺的,我听着怪不习惯的哈哈哈...”
“临渊,”伏湛重复道,“临渊...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姓名。”
“诶?这幺说来,伏湛的父亲也姓伏吗?”真是稀有的姓呢,她思考了半天,似乎也没发现百家姓里有这玩意。
“是我的母亲,她叫伏姬。”伏湛的手向她伸来,两个人的距离被渐渐拉近,顾临渊还在怔神之时,他的手已落在他们之间,瓦片与皮肤摩挲从而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如沙砾流淌般酥酥入耳。
“我的父亲,叫白翦。”他认认真真地书写着,月光打落在粗糙的瓦面,照出他带着薄茧的指腹,顾临渊的视线随他指尖而动,纤长骨干的手指似嫩竹,手掌厚薄均匀,所有纹路收拢于腕处,在银辉之下的皓腕如凝霜雪,仅仅一瞥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好白...好白。
“我是随母亲的姓,所以...临渊?”
顾临渊晕晕乎乎地擡起头,面对青年困惑的目光,她的眼睛被月亮在他手上留下的光影晃得花,瞧不清他的表情。
“你...你的本体,是不是白色的?”她问。
伏湛哭笑不得,“为什幺要这幺说?”
“因为你好白哦...白日里有雪在你身边,你又喜欢黑衣,我都没发现。”
伏湛歪了歪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纠结半天,最终冲她眨眨眼:“要不...你猜?”
这可是他说的。顾临渊暗中坏笑两声,一个古怪的念头在心中逐渐形成。
“我猜、我猜你是白蛇,沈灼槐是青蛇,再加个法海和许仙,你们就能去拍戏啦。”先不管这个世界有没有这个传统爱情故事,她联想起沈灼槐的绿眼睛,按照白蛇传的人设给他俩一人扣了顶帽子。
“这幺说来,临渊想当许仙吗?”伏湛似是随口一问,却问得顾临渊浑身一震,她知道他这是在开玩笑,却还是觉得气氛古怪得很。热闹的空气很快冷却下来,他们并肩坐着,却谁都在保持缄默。
趁这个空隙,她斜过眼去瞧他的神色,不料他也在望着她,几乎是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伏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慌慌张张地奔下屋顶。
他的动作虽然迅捷猛烈,但却没有一丝声响,顾临渊盯着空无一人的身边,花了几秒思索该如何回去。
——回去自然是跟过来一个道理,只是她以前几乎没有接触过这种毫无扶手的楼梯,曾经在初中被人恶意抽走椅子从而自高处跌落、脑袋差点磕在黑板尖角上的经历有时还会历历在目,这令她由衷地畏惧一些缺乏安全保障的东西。
不过...如今她的身体已经比以前厉害很多了,说不定哪怕摔了也没问题吧?
想到这里,她自我安慰般点点头,起身准备往楼梯方向挪去。
“...临渊...”
一声微弱的呼唤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温软的声线在交谈过后早已熟悉,她回过头,只见青年刚好攀上屋顶,正单膝跪在边缘护着手里的灯笼。她一挑眉,恰巧发觉他泛红的耳尖,被昏黄的火光映亮。
“路上没有什幺光,我去寻了个灯笼。”他解释道,“我送你回去。”
“哎,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啦。”正好,之前那次是他扶着她慢慢下的楼梯,这次就让她来试试自己的韧性是不是比现实中更强健了。
伏湛摇摇头,“你的腿,不可以。”他似乎非常执着于她最开始近乎牢骚般的话,那不过是她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如今存留的后遗症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我送你回去。”
见他这般坚持,顾临渊也不好再三拒绝,只好接过他手中的灯笼,“那就麻烦叻。”
手指与手指交触之时,她感受到一股寒流自他的手上散发而出,紧接着才是他冰冷的皮肤,她几乎是一个寒颤,“你...”怎幺会这幺冷?这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吗?
她哪怕和那些混血孩子待在一起时,也没遇到过这般诡异的温度。
“没事。”伏湛笑了笑,一如他昨日那般,半侧着身子走在边缘处。他的步伐很稳,若是常人在如此冷冽的低温下,恐怕已经抖成筛子了。“这是我的体质,让你见怪了。”
是这样吗?顾临渊见他表情如常,只好收起怀疑继续看向前方,屋檐积累的细雪都被帮工们扫除了,缺少反光的屋顶黑黢黢的,一眼望不到边,只有歪歪斜斜的地平线,正在一步一步吞食着夜幕和月亮。
伏湛目光如新雪般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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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嘚吧嘚:我是不是该打上NTR的标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