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高三毕业典礼,是晴朗的好天气。学生们三三两两,跟家人、同学合照,毕业生捧着花束,穿梭在如今已令人开始想念的校园各个角落。
阳光洒落,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这样闪闪发光,无比美好。
廓洛独自一个人在图书馆的自习室内,彷佛置身事外地眺望着人群。他远远地看见,禹辞被一群学妹追逐,钟宓挥着一束炸鸡花束,在后头脸红脖子粗地赶着。那画面太过搞笑,他嘴角不禁上扬。
窗外的树影扑朔摇曳,朦胧地映照在他的侧脸上,落下浅浅的阴影。
如果,姚小窕也在的话⋯⋯该有多好。他撑着头,绞着手帕,渐渐禁不住昨晚熬夜的困意,趴在桌上。脸枕着的书页,被头顶上的风扇吹得翩翩翻动,翻起的一页挡住少年清俊的脸,视线在失焦的字里行间迷失——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听到呼啸的风声。
“呼⋯⋯呼哈⋯⋯”
徐廓洛好一会才发现那是有人在喘息。一阵阵湿湿热热的气息,喷洒在他颈子上,恶心地激起大片的鸡皮疙瘩。“学长⋯⋯呼⋯喜欢⋯⋯”啪搭,黏黏的手掌按在他肩上。
廓洛反设性地从书桌弹起来,转头,老天,一个比他矮两颗头,厚重镜片上全是雾气,肉眼可见体重过重的小胖子,整脸涨红,一边可疑地喘着气,一边眼巴巴地堵了过来。
“你,你要干嘛?”廓洛赶忙护住自己的脸,往后缩,背紧贴着桌沿,勉强拉出安全距离。
“我⋯⋯一直想⋯呼⋯看看学长下面⋯呼⋯⋯口罩下的⋯⋯脸⋯⋯”小胖子大概兴奋到过度换气,说句话也喘个不停。
廓洛下意识往旁边瞄,字典——砖头一样巨厚的德语字典大概可以作为防身武器:“呃你,先冷静下来⋯⋯”
对方听了,喘得反而更厉害了,鼻翼扇动,徐廓洛憋气,索性把字典拍上对方的脸,犹如在打一只起飞的蟑螂:“你离太近了,让我很不舒服。”
小胖子还不断想黏上来,“呼⋯⋯学长⋯⋯”
“你叫什幺名字?”廓洛干脆把整本字典往后推,幸好他手长,就算对方拚命挥动双手也还勾不着他。“这阵子跟踪我的,是你吧?”
“呼⋯⋯被⋯发现了吗?”字典后看不出长相的小胖忸怩地搔着头,看制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看起来是一年级的,“我只是想知道⋯⋯呼⋯学长住在哪里⋯⋯”
他强忍想胖揍这人一顿的冲动,按耐地试着先讲道理:“那样是犯罪。无正当理由跟追他人,经屡劝不听者——”这些话他讲到都倒背如流了。
“可是⋯呼⋯我不是无正当理由⋯我⋯是真心的⋯⋯想认识学长⋯⋯呼呼⋯⋯”小胖子不停喘息,“喜欢⋯⋯呼⋯学长⋯⋯那一次,我被同学关进厕所里⋯⋯是学长帮了我⋯⋯”
徐廓洛试着回想了一下,几个月前,他确实从三楼的男厕放出一个学弟,“哦,那次——”
他深呼吸,“我那时刚好要去大便。”
字典碰地掉到地上,露出小胖胀得紫红的脸,“大⋯⋯便⋯⋯?骗人⋯⋯学长⋯⋯怎幺会⋯⋯”
廓洛一把扯住对方的衣领,尽量维持高冷的表情,“我有心因性便秘障碍,有其他人在厕所会出不来。”
他松开手,小胖就踉跄地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怎幺会⋯⋯神怎幺会⋯⋯大便⋯⋯”
“喂喂,不要擅自幻想,又擅自失望啊,”廓洛蹲下来,直视那双镜片后盈满泪水的眼睛,“我只是一个超普通的人而已,脑子不太好,个性也很废,估计做不了你想像中的男神啊。”
他继续补上致命一击:“哪个人不大便的,你说是不是?”附带一抹灿烂潇洒的笑容,“对了,说到这个便秘——”
估计受不了这突如的心理打击,小胖子哇地泪奔逃离现场。留下徐廓洛一人,平静地把刚瞄到的学号跟姓名发送到辅导室,确保那人会成在心理辅导室的列管名单。
他擦擦满是汗的脸。作为史上第一个在对白说出大便二字的校园爱情小说男主,他更想哭啊。真要命,虽说没有别人在场,也用不着对跟踪狂保持人设形象,但要亲口说出那几个字,感觉还是很羞耻哇!
不管怎幺说,至少是成功赶走了那怪人,也没被其他人听见——
还没来得及松下那一口气,左方期刊架那立刻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叩”。
一道身影缓缓从架子的阴影里走出,看来,从刚刚徐廓洛被人扑倒之前,就已经有另外第三人在场了。
“你是徐廓洛洛?”
有点迟疑,嗓音是熟悉的甜软,语调却又透着一丝生疏的、冷静的划分。徐廓洛揉着眼睛,窗户不知道什幺时候被打开了,徐徐的风吹进来,正对他的前方,朝思暮想的身影逆着光,就站在他面前。
他怔住了,是小窕。
廓洛用力拉扯住脸颊,超痛,接着连续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宇宙无敌痛。不,不是梦,是真的姚小窕出现了——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女大十八变?简直是完全不同人,远远超出廓洛的预期,连气质也不一样了。
原先孩子气的脸庞,如今却流露出一种高贵、高智商的成熟,没有太多外显的情绪,收敛冷静,女王风范。五官却仍看得出小时候的轮廓,圆圆的眼睛,精致的鼻,微扬的嘴角。不会认错的,他才不会认错自己最喜欢的——
徐廓洛莫名紧张,肩不自觉耸了起来,佯装镇定,嗓子抖得厉害:“小、小窕吗?”
她挑起眉毛,“你居然看得出来?”
少年眼眶湿润,只想来个爱的抱抱,“妳为了我⋯⋯特意回来?”说着,张开双手。
“你就那样让他离开的理由是什幺?”她指着门口,“那种家伙,不给他施加实质的金钱或精神的报复性惩罚,他是不可能会修正自己错误行为的。”
廓洛默默收回敞开的双臂,突然一个机灵,脸一股热气涌上,“呃,那个⋯⋯我、我⋯⋯想问问,呃那个,就是想问问问问⋯⋯妳有没有听到,我刚刚刚说的大大大⋯⋯”
她皱眉,“我没听说过你也有语言流畅性障碍。”
“啊?”语什幺畅什幺性障碍?廓洛没听懂。
小窕思考了一下,“是病理性的还是心理因素?”
“什、什幺?”他一脸呆样,只是想问她刚刚有没有听到他说大什幺便什幺两个字罢了。
她叹气,“你的智力表现,果然不太乐观。你今年大学也落榜了,为什幺?”
廓洛噎得说不出话来,“什、什幺?”
姚小窕的语速变得飞快,快得完全像另一个人:“大学落榜,排除考试当天的生理状态以及志愿填写疏失,没录取任何一间大学,以你先前的模考成绩来看是完全不可能的,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你判断过分乐观,理想科系的录取成绩都高于你的考试分数,且没有备案规划。”
她说对了。
徐廓洛紧咬下唇,脸颊因为羞愧而灼热,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双旧旧的运动鞋,“我⋯⋯我也知道以我的成绩,妄想申请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是痴人说梦,我连德语都还说得坑坑巴巴——”
“你那分数,居然申请ETH Zurich?”
他被她的直白狠狠刺伤了,这些时日他所做的努力,如今回想起来就像是一场笑话。
这件事,廓洛原本打算彻底保密的。他很清楚小窕上的大学世界综合排名前六,以他那破成绩是根本连边都沾不上的,但他还是想努力看看,这段时间,他一边备考,一边拚命研究申请方法,为的,就是能离她更近一些些。
“我很好奇。”她看着他,“为什幺要进行这种高风险赌注?你不觉得是在白费力气吗?一,你的成绩与语言能力远远达不到标,二,你的家境客观看得出不算富裕,重考一年所必须投注的花费,衣食住行,以及必要的补习费用,还有这段时间所耗费的时间成本——”
她补上一句:“当然,考试成绩并不代表一切。”
虽然能感觉到她尽量诚恳地说出自认为安慰的话,他却完全没感觉到有被安慰到。相反的,根本是提油救火。
“白忙一场又怎样?”
廓洛顾不得在图书馆要保持低音量,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想待在喜欢的人身边,是白费力气吗?”
她歪头,“你哭了?”
“才没有哭!”他用力吸鼻子,用手帕抹了抹脸,擦掉眼睛流出来的汗,对,他徐廓洛绝对不会承认那是眼泪。
“我只是客观分析,建议你放弃——”
他握紧手帕,倔强地摇头,“我才不会放弃。”
现在这个场景好像似曾相识,对了,就是奶奶在看的俗烂爱情剧,穷困貌美善良纯洁的女主角,被男主有钱有势贵妇母亲羞辱的情节——
“妳这不知羞耻的下贱狐媚子,胆敢勾引我儿子?”
不对,最近这幺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身攻击已经不流行了,更多的是假惺惺地暗示对方高攀:“听说妳出身坎坷,一边打工一边上学一边还债一边照顾生病的家人,我儿子一直觉得妳很可怜,他啊,从小就是同情心泛滥,老是捡些流浪小猫小狗回来。这里是一点小钱,一千万。”
坚强的女主则会红着眼眶,噙着泪水,委屈又可怜地道:“我不会放弃我们的爱情。”
徐廓洛此刻,就像拿了女主角的剧本,非常可以理解那些女主的心情。被自己恋人的母亲蔑视,该有多难受啊。
⋯⋯唔,不过,奇怪,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一下子也说不上来,从刚刚到现在,他所感受到的奇异、微妙的不安定感。就像是——
“等一下下!”自习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娇小的身影灵活地飞奔进来,扑向廓洛,“不不可以欺负廓洛洛洛!”
嗯?
欸嘿?
什什幺?
徐廓洛脑子整个转不过来,根本来不及反应,人已被扑倒,跌坐在椅子上。软绵绵的触感贴合著他的脸颊,蹭了蹭,隐约感受到那隆起是多幺温暖而富有弹性,光滑的肌肤不经意地摩挲过他的上臂。他几乎就要窒息,拚命地挣扎,像溺水好不容易浮上岸的人,倒抽一口气——
“小⋯⋯窕?”
有两个小窕?徐廓洛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两个她,但比较一看,抱住自己的这个分明年轻了点,稚嫩,脸颊肉嘟嘟的,是他记得的那个可爱呆萌姚小窕。
而不远处,一身黑衣的那位,则明显是个成熟冷艳的小窕大姐姐。
这、这到底是???
“⋯⋯穿越?”不可能!这太扯了,无论如何,廓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窕担心地抓住他的手,“廓洛你听我解解解释⋯⋯”
“听妳姐姐解释?”廓洛这才恍然大悟,吓死他了,廓洛一度还真的以为自己穿越到科幻小说里了。他指着不远处的她,“妳怎幺没告诉我妳有一个姐姐?”
姚小窕呆呆地眨了眨眼,“姐姐姐?”
她摇头,“我我没有啊。我是独生女。”
“那这位是表姐还是堂姐?”
“都不不是。”
姚小窕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妈妈妈呀。”
“啊?”
“我的妈妈啦。”
“!!!???”
“我以为你早发现了。”姚小窕那保养得宜,目前在ETH Zurich担任机械人与智能系统研究所所长的母亲大人,对此冷冷地表示:“你刚不是喊称呼我是小窕妈?”
他的妈妈妈妈咪呀!
试问:拜见未来丈母娘的第一天,人设就崩得不成人形,还来得及挽救嘛?急,在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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