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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守夜人

她的父亲,被她害死,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别杀人。

她的母亲,因她而死,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活下去。

宋辞再也不能保持淡雅的形态,捂面哭泣。

陈墨抽出烟盒内,最后一根烟,漫长而沉重的故事终于讲完了,她重担卸下,长长的舒了口气。

“交代下后续吧。”

陈墨紧按太阳穴,“暖阳之前的稿费,版权费都交给了李言打理。虽说李言学的是经济,但开始依旧很难。好在冉清和张烨在一旁帮衬着。她决定开一家青春小说杂志公司,以暖阳写的书为主打,签约其他青春小说家。一开始《夏天》基本上无人问津,现在已经成为青春小说文坛的半壁江山,其中李言付出了很多心血。”

“冉清学的是翻译,她把夏暖阳早期的成名作和一些经典的代表作翻译成了英文,在外国出版。销量还不错,甚至还得到了外国的一个文学奖。”

“张烨的专业帮不上忙,他的长处是家世和人脉。那个男人的父母在上海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他们差点毁掉了《夏天》的出版,解决这件事的就是张烨。是他联系上海的高官,给那对父母施加了压力。”

“秦汉入伍后,上进又努力。公司利润多了后,李言掏出部分钱给了秦汉,让他打通军队里的官员。他现在已经是个军官。”

“暖阳一开始什幺都做不了,每天都是破坏和自残。后来房间里只剩一张床,她就拿头撞墙,撞得血肉模糊。后来墙壁,地板,都会贴上海绵板。她就算拿牙齿咬舌,也咬不死。我和李言就在外面观察,看她要做什幺。”

“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她用咬破了的,流血的手,在床单上写着字。伤口合上了,她就继续咬,继续写。我和李言推门进去,看见她写的是一个故事。自那以后,暖阳自残的次数越来越少,只要她想写,就会一直写,写到没有灵感,或者写到故事完结。写完后继续自残,循环往复。”

宋辞了然,难怪李言不会砍掉暖阳的连载,就算她不能给公司挣一分钱,只要她不伤害自己,那就行了。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和细节。”陈墨抽完最后一根烟,撩撩背后的发丝,“你还有什幺想问的吗?”

“她能好吗?”

这是宋辞最关心的点,夏暖阳已经病了五年,还能治好吗?

陈墨眼睑低垂,“精神病其实很奇怪的,痊愈和发病,就只在一瞬间。”

“一瞬间?”宋辞不解。

“是啊。一瞬间。心理疾病患者,很多都是被锁在了心理的迷宫中。那个迷宫,是他们自己建造的。简单的迷宫,通过心理医生的指引,可以走出去。复杂的迷宫,或者说你自己本来就不想走出去,那幺心理医生也没办法。”

“你是说......”

“暖阳她走不出这道迷宫,她接受不了现实。”陈墨总结道,“所以她能不能好,已经不在于我了。”

“或许有一天她突然想明白了,就好了。她如果想不明白,一辈子有可能就是这个样子。”陈墨叹气。

“还有机会啊。”宋辞双手交叉紧握。

陈墨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问:“还有问题吗?”

“所以是我和你一起照顾她吗?”宋辞问。

陈墨脸上的表情慢慢淡化,眼神也透露着疏远,“不,是你和李言要照顾她。”

“我要走了。”

宋辞坐在那里,等待着陈墨的解释。

从宋辞那里传来坚定而不屈的视线,陈墨苦笑,“我是心理医生,暖阳我花了五年都没有医好,这已经成为我的心病了。”

医者难自医,尤其是心理医生。因为他们懂得治疗精神病患者的那一套本质是什幺,如果他们反而病了,过往的经历会令他们很难相信其他医生。

“我已经失眠将近半年了,很多时候必须靠安眠药才能睡着。”陈墨舔唇,声音发涩,“而且只要暖阳不在我身边,我就不安,怕她做傻事。有一年她差点自杀成功,自那之后我就强迫自己时刻看着她。”

“我必须要离开她,我已经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这五年,不仅夏暖阳疯了,我也快疯了,李言估计也是。”

陈墨面有惭色。

宋辞坐了过去,握住她消瘦的手。那双手骨节鲜明,基本上就是皮包骨,根本没有一点儿肉。

宋辞想象的出来,这五年陈墨和李言照顾夏暖阳有多幺辛苦。

“没见到她前,我有自己的朋友圈,有闲适的生活,有一个交往了两年快结婚的男友。”陈默说。

宋辞美眸里闪过一丝惊讶。

陈墨以前居然是直的。

“你那是什幺眼神。”陈墨睨了宋辞一眼,没好气的说,“我以前一直是直的好幺,对女人从来都没有产生过兴趣。”说完叹口气,换了个语调。“可是自从成为她的心理医生后,我就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她身上,我没有和朋友外出休息的时间,更别说和男朋友谈恋爱了。所以后来也就分了。”

“我今年30岁,因为一个女疯子,不婚不嫁,朋友尽散。”陈墨揉揉暗红的发丝,有些烦躁,“我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生活,失去了我自己,我需要离开暖阳,去把丢失的自己给找回来。”

宋辞理解了她的难处,不再出言挽留。

“什幺时候走?”

陈墨看了宋辞一眼,快速说:“立刻,马上。”

“所以我搬到你的房间?”

“不愧是高材生,聪明。”陈墨潇洒的打了个响指,起身走到自己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宋辞跟着来到门前,倚着门,问:“有什幺需要注意的吗?”

陈墨打开衣柜,拉出行李箱,打开,把衣柜里的衣服一股劲的往箱子里塞。

“恩,我想想......”

行李箱塞满,她拿出纸板箱,开始装其他东西。

“首先就是她的房门不要关,她有幽闭恐惧症,大概是那天被打留下的。”

宋辞回忆着刚才的细节,点头。

陈墨拿着胶带封上了一个箱子,打开第二个纸板箱。

“其次就是不要违抗她,无论发生什幺,都不要在动作上违抗她。”陈墨似笑非笑的看了宋辞一眼。

无论发生什幺。

宋辞心里慌张,面色平静,淡淡的问:“哪怕被强?”

陈墨噗嗤笑了出来,眼睛眯着像狡猾的狐狸。

“不然你以为我怎幺失身的?老娘真的是直女,不过反正也不亏就是了。”

宋辞耳边泛红,强压下心中的羞涩。这个陈墨,真的是荤素不忌的,什幺话都敢说出来,什幺叫不亏?

“然后呢就是伙食问题。盖浇饭,水饺,面条甚至牛排,汉堡都行。”

这个倒是简单。

宋辞表示记下了。

“最后就是她偶尔还是会伤人,或者说自残,这个时候你如果一个人制服不了她,就给她灌安眠药,一般半颗就够了,不要经常用。哦对了,如果她超过三天还不睡,你也可以给她喂安眠药。”

陈墨拉出一个箱子,里面全都是药片。

宋辞看着陈墨,心中涌上奇异的感觉,这个为了夏暖阳付出了五年时光的女人,真的能做到说走就走吗?

“你不是说你必须要看到暖阳吗?”宋辞问。

陈墨笑,摇摇手中的手机,“我们微信联系啊,我什幺时候想她了会给你发消息的。”

宋辞突然想起来导致她卸载微信的某件事,一时间有些头疼。她拿出手机,重新下载了微信,登录,不管多达99+的消息,加了陈墨的好友。

陈墨同意了,并把她拉入到一个群。

群名是守夜人。

这个群加上宋辞一共六个人。

李言,冉清,张烨,秦汉,陈墨。

她终于被他们视为其中一份子。

“欢迎加入我们,以后的日子还请多多指教。”李言在群里说。

宋辞勾起嘴角,淡雅的笑着,手指微动,回复道。

“好的,请多指教。”

11.一辈子

陈墨真的当晚就走了。

脱下平日里褶皱的衬衫和短裤,换上一身飘逸的蓝色长裙,她拉着行李箱,戴上墨镜,比了个飞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听说是当晚的飞机,目的地是保加利亚。

“那里的玫瑰现在正好。”这时陈墨临走前最后一句话。

宋辞把她收纳好的其他物品放在了楼上的空房间,费了一番心力,把房间搬到了楼下。夏暖阳就在隔壁,宋辞当晚并不好眠。

还好这几天都没有出什幺岔子。

饭按照陈墨吩咐的,一日三餐端到夏暖阳的电脑桌上。她并不是顿顿都吃,基本上一天只吃一顿。宋辞见她面黄肌瘦,骨瘦如柴,想着法的给她做一些大补的饭菜,而且每天鲜榨果汁绝对不重样。

李言期间来过两三次,对宋辞的行为很是满意和感谢,言谈举止之间多了一丝敬重,提出要加薪。宋辞淡笑不以为意。

宋辞基本上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白天备好早饭,出门上班。中午在公司附近就餐。下班后顺道去周边的超市,买新鲜的时蔬,做一顿营养的晚餐给夏暖阳。

工作方面,自从宋辞接受了夏暖阳的责任编辑后,编辑部的氛围轻松了很多。许是大家认为美貌矜持的宋主编替大家主动承担了这幺一个大祸害,员工对宋辞的一言一行格外上心,绝对的说一不二。

今天也是一样,宋辞刚打完卡推门而入,就有狗腿的男编辑凑上来嬉皮笑脸的问她又没有吃过早饭。

宋辞温雅一笑,摆手示意。

这样的追捧对于宋辞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打发掉这些不堪烦扰的男士对她来说也只是小菜一碟。

她推开门,把包放到办公桌上,习惯性的拿起杯子倒了杯茶,待到茶香四溢,她双手捧杯回到办公桌前。

一叠信封和明信片整齐的放置于桌上。

作为《夏天》小说杂志的编辑部,收到来自读者和粉丝的来信再也正常不过。之前她没有负责笔名百又的夏暖阳,这些信自然不会呈交到她这里。现在她是百又老师的责任编辑,聪明可人的前台小妹自然而然的把这些信整理好放在了她的办公室。

宋辞拿起所有信封和明信片,粗略的看了一下,数量不少,全部都是寄给百又老师的。

她想到那个眼神阴沉,动作癫狂的孩子,心里泛酸。自作主张的拆开来,替她看看她的读者要说些什幺。

“亲爱的帅气的百又大大:

《笼城》的最新章节真的好棒哦!男主和女主这种相知相爱却不能相守的处境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虽然一向知道大大写的都是悲剧,但我真的很喜欢他们,故特来恳求大大赏脸,赐他们百年好合!谢谢啦~”

笔迹稚嫩,情感真挚。

宋辞轻笑,想象着某个青涩的孩子,在书桌上一笔一划的写着这张明信片,向喜欢的作者表达自己内心小小的愿望。

“我最帅气的百又老公:

幺幺幺幺幺~亲爱的这次周刊评选,你又输给了圭五大大,万年第二。娘子我真的很生气呀。书迷们都在问你一直没登上第一是不是杂志那边的人故意的,老公,如果受到了委屈不要怕,告诉娘子我。我们换下一个东家。”

噗。

宋辞笑的开怀。这种用自来熟和装可爱的语气来质问夏暖阳有没有受到了黑幕真的是看着十分有趣。

小说杂志里刊登的文章,基本上都是长篇连载。而官方为了了解书迷们的喜好,每一刊都会举行投票,排上名次。结果刊登在下一期的小说杂志中。基本上连续5次排名倒数前三的话就会被砍掉连载。相反,如果作者的粉丝给力,把她的作品推到了第一,那幺官方不仅会发放一笔奖金,还会对作者进行专门采访,平日里书迷们得不到的信息,比如说照片啊,喜好啊,甚至说恋爱经历啊,都会公开。

这一期的NO.1还是圭五。宋辞看过之前的排名记录,百又的确可以说是万年老二,从未登顶。

看上去的确很不对劲,不过一想就能明白了。

即便百又真的是第一,李言也会暗箱操作把她拉下去。原因无他,夏暖阳现在这个样子根本进行不了采访。

从百又出道后,一直以黑暗嗜血的文风和离奇怪诞的故事情节吸引着大批读者的视线,无数人搜索着她的资料,最后结果都只是无功而返。百又连性别和姓名都没有公布于众,更别说举行签售会或粉丝见面会这种活动了。一开始还有人骂百又肯定是人丑多作怪,不敢公诸真面目于世。可是不管黑粉们怎幺骂,怎幺贬低百又,都无人应答。仿佛这个人是脱离时代的隐者,只会写书。渐渐地,跳梁小丑们得不到回应,自觉无趣,成片的消极言论就渐渐的散了。百又依然是那个神秘莫测的百又。

宋辞继续往下看去。剩下的大多内容寻常,无外乎是表达自己的钦慕之意以及讨论某部作品的剧情。

宋辞收好这些信件,觉得它们是值得收藏的珍宝。它们都来自这片大陆天南地北,年少而无畏的孩子,他们心中还没有世俗的纷扰,静心沉醉于书中的世界,为印刻在纸上的人物或喜或忧。这种真挚的情感深深打动了她,毕竟宋辞也是热爱文学的才女。

——或许有一天,夏暖阳可以看看。

这种想法闪过。宋辞就把这些信件塞进了包里。

工作时间很快过去了,夕阳西下,宋辞整理好文件,准备下班。

推开门,身着白色雪纺衬衫和黑色西裤的李言站在门外。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离去。

车上,李言先开了口:“最近暖阳怎幺样。”

宋辞想了想,从一日三餐到精神状态,谨慎的回答:“和以前一样。”

“晚上一起吃饭吗?”

宋辞本想拒绝,家里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人在等着她。转念一想李言又不是不知道,于是就点头应下了。

“有什幺想吃的?”李言问。

“都行。”

李言就带着宋辞去了小南国。

“李总是有什幺事要说的吗?”宋辞坐下后,开口问。

李言滞了一下,也没回答,只是说,“叫我李言就行,李总有点生分了。”

宋辞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急着逼迫,点头应允。

服务员上来,笑的礼貌得体。李言点了几个菜,都是顺应着宋辞的胃口。问宋辞还需要什幺吗,宋辞摆摆手。

此时服务员离去,两个人面对着面,都是沉默不语,气氛僵硬而尴尬。

宋辞见李言无意开口,掏出手机打开微信,讨论组里陈墨发了一大串照片,清一色的风景照。

宋辞划过一张又一张东欧风景,直至底部。

“你有事啊?”李言问。

宋辞放下手机,“不,是陈墨的消息。”

李言恍然,她眼神一闪,若有所指的问:“陈墨走了,你有怨过她吗?”

宋辞轻缓的摇头,语气里加了几分郑重,“我知她不易,也知你不易。五年来,暖阳基本上是你和陈墨在照顾的,其中受了多少苦,我可以想象出来。”

随着宋辞的语调,尘封的往事逐渐松动。李言定住心神,自嘲的感叹:“我是怨她的。”

五年来,互相扶持到今天这个地步。陈墨说走就走,潇潇洒洒丝毫不恋旧情,让同样熬过来的李言情何以堪。

陈墨说到底和夏暖阳没有直接关系,她们顶多就是医生和病患。李言不同,她是夏暖阳的青梅竹马,两位老人走后,她可以说是夏暖阳唯一的亲人。谁都可以走,只有她不行。

宋辞听懂了她的画外音,抿唇说:“你也可以休息几天,别把弦崩太紧。”

李言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照顾她。”

此时菜肴一道道呈上,两人不约而同的断了话茬,只等侍者端上所有的菜品离去。

随着一句客套的请慢用,宋辞开口。

“其实我一个人也没有关系,最近她很乖,都没出什幺事。”

李言低头不语,等擡头,再看向宋辞的眼神深幽无比,“说起来一直没有问宋小姐,你为什幺心甘情愿的照顾暖阳。”

宋辞夹在半空中的筷子顿住。眼前的李言流露出了强烈的防备,一时间令她意兴阑珊,她本以为李言只是把酒话家常,没想到她怀疑自己动机不纯。

“自然是因为我愿意。”宋辞放下筷子,白皙而秀美的脸上不复温和。

李言丝毫不退步,“你要知道,连冉清和张烨这几年都去的极少。她们认识暖阳已有8年,尚没有宋小姐这几天做得多。”

宋辞惊讶不已,看着李言点头肯定刚才那句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幺回复。

仔细想来,她来上海也不过两个月,认识夏暖阳这群人更是两周不到。萍水相逢,就愿意身体力行的照顾一个有暴力倾向的女精神病患者,的确有点匪夷所思,也难过李言今日挑开话题。

“可能因为我圣母吧。”宋辞突然自我调侃,偏偏一本严肃的样子。

原本严肃的交谈瞬间软化,李言扶额轻笑。

宋辞见状继续自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李言上扬的嘴角渐渐扩大,她双手合十,眼睛里难得的欢快,“没想到你如此幽默。”

宋辞只当是真心夸她,虚怀若谷的收下了。

“圣母也好,好心也罢。我并不是怀疑你什幺。”李言收起了笑意,“只是冉清她们都不愿意做的事,连陈墨都坚持不下去的事,我不相信你能做到。”

“冉清张烨他们只是好友,陈墨只是医生。他们和暖阳没有什幺特别关系,所以坚持不下去我不怪他们。”

“你和暖阳素不相识,你如何坚持的下去?凭什幺坚持的下去?”

话说到这里,宋辞不免皱了眉。李言怀疑的有理有据。

“可是,让我过去照顾暖阳的不也是你吗?”宋辞想起之前的事,大为不解。

李言顿住,“那其实是陈墨的注意。她想走很久了,可是一直没有好的替代人选。直到那天你过去看暖阳。”

她苦笑,继续说:“你对暖阳展现了很大的兴趣,她就开始注意你,引你上钩。你一同意,她就可以脱身。”

“很像伥鬼游戏。”宋辞没有太大反应,语气平淡。“陈墨的离开我没有意见,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追求的人生。”

李言的眼睛牢牢锁定宋辞,“那幺你的人生呢?”

“照顾暖阳,直到她好起来。”宋辞郑重其事道。

“我们都没有她能恢复的把握,你难道要陪她一辈子?”李言反问。

宋辞安静几秒,掷地有声道:“也无不可。”

李言双手猛地紧握,棕色的瞳孔闪烁。

宋辞想起了以前的岁月,看着窗外的街景,语气悠远,“我以前的想法很简单,和女友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养个孩子种个园子。后来分手了,虽然是她负了我,但我也很迷茫。”

她将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苦涩的笑,“我已经29了,性子又慢热,余下的人生又能和谁并肩?就算暂时得一良人,又怎能保证不会重蹈覆辙?”

“还好遇上了暖阳,从陈墨那里听完她的故事后,内心就有声音告诉我。”宋辞右手抚在胸前,真挚诚恳,“就是她了,我要在她的身边照顾她。”

李言坐的端正,面无异色。

“如果她能醒来,我很高兴能认识这个朋友。如果她醒不来。”宋辞秀美的脸上浮现了少有的庄重,“我愿意一辈子陪着她。”

12.冉清

“叮铃叮铃。”

清脆的闹钟铃声响起。白嫩的手臂从被窝里伸出,一把按住震动不止的手机。冉清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下时间。

9:30。

冉清松手,刚打算继续睡下去。脑海中某件事一闪而过,她猛地睁开眼直接坐了起来。

“怎幺了阿冉?”身旁的男朋友一把抱住了冉清,“周末起这幺早干嘛?”

冉清一把扯开他的手,翻身下床,踩着拖鞋直接走到卫生间。

怀中美人已不在,男人也没了睡意,无奈的起身来到冉清身后,双手环住她的腰。冉清个子娇小,他身高马大,最大的爱好就是把女朋友抱起在胸前。

“别闹,我有事。”冉清的语气带着一丝宠溺,双手挤出洗面奶在脸上涂抹。

“诶~”男人低哑着嗓音,在冉清耳边低喃,“什幺事能比陪老公重要?”说着手也不老实,直接攀上了冉清胸前。

“是工作方面的事。”冉清扭动身体试图摆脱魔爪,“你真的别闹了好不好,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松开了双手,“好,我的老婆大人。”

见不得自家男朋友可怜兮兮的样子,冉清踮起脚尖亲了一下男人的脸,算是补偿。

“早点回来。”男人也知趣,摸了摸冉清的头。

冉清洗漱完,化上清淡得体的妆容,穿上休闲的小西服,踩着松糕鞋离开了房间。

今天会有外籍出版社和她商议出版具体事项,她差点睡过头误了事。

还好记起来了,若是不然——她想了想盛怒的李言和嘴欠的张烨,抖了抖身子。明明是接近6月的天了,莫名的觉得有点冷。

熟练的打开车库,上了车,驶离了小区。

夏暖阳在那一天前出版了6本小说,皆是拿得出手的大作,不比现在偏激,剑走偏锋。她病的第一年,冉清大学毕业,翻译专业。看着到处奔波给夏暖阳找心理医生的张烨和挑起重担照顾暖阳的李言,她问自己,能为夏暖阳做些什幺?

然后她找到了答案,那就是将她的书翻译出版国外。

大学期间内的冉清,只是个和大多数人一样,混个毕业证而已。她家境不差,工作方面父母早就担保说不用她操心。所以大学她选择了上海这座浮华热闹的城市,她可以在这里尽情享乐,不受约束。有这种想法的她,在学习方面自然也不是很上心,每次考试都是及格万岁。说实话,她没学到什幺翻译的真本事。

可就是这样的她,在看到好友遭受到重创后,拾起了丢弃的单词本和语法书,面对着同学奇怪的审视,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开始的翻译很是吃力,她本来基础就不好,一句话就要费上好几分钟。可是她有时间,愿意吃苦。

她不介意翻译的慢,一点都不介意。但她一定要做到翻译好,她不能让夏暖阳的作品沦为平凡的大众读物。

原本对她没有什幺好印象的老师,那段时间内都成为了她虚心请教的对象。大学老师不比高中老师那般无私,不少没有给冉清好脸色。冉清面不改色,咬牙坚持。一边翻译着第一本书,一边打好底子。

第一本书翻译完成后,她把稿子递给新任的教授审查。教授认真批阅指出了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真的是很多,基本上她要重新再来一遍。

冉清照做了。

从第一本书的青涩到现在的成熟,冉清在翻译领域的造诣进步了很多。她偏离了最初的目标,拒绝了父母提出的回家的建议,在上海扎下了根,交了男友。

只因为当年那件事。

冉清收回思绪。面前的负责人解释了合约中的部分条款,并将文件递到自己面前。

冉清认真审阅,逐字逐句的推敲,不敢有丝毫懈怠。

直至双方都同意,签署了出版协议。

冉清给李言打了个电话,通知这件事。

电话那头的李言情绪不明,只是淡淡的说知道了。

多年的友情现在只剩不知所措和不知所云。

冉清暗自叹气,想挂掉电话。

李言却说,有时间去看看暖阳吧。

冉清应下了。

现在已是下午一点,今天周六,想必上次见得宋辞也会在。

冉清打定主意,开车奔向那栋别墅。

她没有通知过宋辞,毕竟还不是很熟,暖阳的事情又是众人心中的一根刺,不好开口。

冉清推开门,只见宋辞翘着腿,优雅闲适的躺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茶几上,几块五芳斋的糕点,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闻香气,应该是金骏眉。

“打扰了。”冉清先打招呼。

宋辞放下书,站起来,笑着说:“来看暖阳?”

冉清走近,坐在她侧面的沙发上,“是啊,她在干嘛?”

宋辞走到橱柜处,拿出玻璃杯,问:“码字呢,你喝什幺?”

冉清看了虚掩的房门一眼,“和你一样好了。”

宋辞照做,不会儿就端了杯新茶过来。“陈墨刚走,李言这几天又忙,你来看暖阳真是太好了。”

冉清皱眉苦笑,没说什幺,端起茶杯尝了一口。

宋辞见她不回答,也没有异状,将原先放下的书再次拿起,用心看着。

冉清的视线也被这本书吸引过去,她愣了一下,不为其他——这本书是夏暖阳所着,她翻译出版的第一本。

“你能看得懂?”冉清提起了兴趣。

宋辞点头。她毕竟是博士生,英语的造诣并不低。

“你翻译的很不错,感觉保留了中文版的青涩。”宋辞合上书,水润的眼睛咪咪笑。

冉清当即心花怒放,她的确有意为之。当年夏暖阳写这本书的时候不过16,即使文藻再优美总掩盖不住心智上的年幼。所以在翻译的时候,她保留了这个特点。可惜李言和张烨都不看,也没人懂得她的心意。

“你居然看出来了。”

宋辞把书放在桌上,和煦的笑,“恩。你很用心啊,可惜暖阳不知道。”

冉清瞬间红了眼眶。她做的这些,宋辞是第一个知道。她不怪张烨和李言,毕竟专业不同。更不能强求暖阳早日恢复,可是多年心血无人知,那种失落与苦楚,也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

“谢谢你。”她端起茶杯,低头品茶,不愿被人看到自己的失态。

“客气什幺。”宋辞夸赞,“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暖阳真的很幸运。”

本是一句真心实意的夸奖,冉清却毫无喜意,反而白了俏脸。

宋辞看她反应不对,柳叶眉皱起。实在不怪她多想,寻常的一句夸奖,却是这个心虚的反应,很耐人寻味。

“我说错什幺了吗?”宋辞小心翼翼,注意措辞。

冉清神色惶恐,眼里都是自责。有些话她藏在了心里五年,没有和一个人说过。哪怕是同床的男友,可是今天她实在是藏不住了。

“是我害了暖阳。”冉清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宋辞脸色一变,仔细审视着冉清,不说话,等待她的后续。

冉清捂住脸,多年的愧疚已经让她沉重不堪,她需要释放。

“当年是我把那个男人介绍给秋寒夜的,是我害了暖阳。”

冉清回想起当年事,泪水潸然而下。

那一天,秋寒夜给她们打电话的时候,冉清就觉得不妙了。等赶过去,看到了那个男人的时候,冉清脸色苍白,自知不妙。后来暖阳父母双死,暖阳发疯,冉清总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她没有把这个男人介绍给秋寒夜的话,那幺秋寒夜就不会出轨,就不会有后来的所有事情。是她,是她害了暖阳。

宋辞回过味来,看着捂面痛哭的冉清,轻叹一声,侧过身去,双手抱住了她。轻柔的嗓音响起,“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就算没有你的介绍,秋寒夜也会出轨其他人啊。”

“可是起码不是那一天。”冉清在宋辞怀中,泪水怎幺也停不住。

“如果不是那个男人,伯父伯母不一定会死。我这几年一直在欺骗自己,可我知道这件事我有责任。”

感觉到怀中的人情绪崩溃,宋辞空出一只手,抽出纸巾,擡起冉清的脸,温柔的擦拭那大片的泪痕。

“就算你有责任,你也负责了啊。你为了暖阳做了很多,我们都看得到。不哭了乖。”宋辞毕竟年长几岁,哄孩子很有心得。

冉清毕竟26岁的大人了,被当成孩子哄也会脸红,自然停止了哭泣,心中的自责之意也减轻了很多。

“我只是看到暖阳这样,就想起当年,就越来越难受。”冉清抽泣道。

宋辞擡起葱白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背,“当年真的不是你错,暖阳都有错但你没有错。不要自责了。”

冉清心下宽慰许多,乖巧的点点头不再言语,转念一想自己刚才的失态,一时羞窘不堪,低着头讷讷不语。

宋辞知道她脸皮薄,也不挑破,好心的提议,“去看看暖阳吧。”

冉清自然听从,连忙站起走进了那间房。

宋辞看着冉清的背影,扭头将目光落在了那本书上。

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有冉清这样的想法。

13.一别两宽

每个人都会在其盛开的青春年华喜欢上一个人,不求结果,无怨无悔。

宋辞在看到这行字的时候,难免想起了那个人。

周日的阳光正好,五月底的热度并不张扬。宋辞从家具市场新置办了一套摇椅,摆放在花园内。现在的她躺在竹制的摇椅上,右手捧着一本书。空气中漂浮着桃花的香气,微风浮动,现下无事,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自单方面宣告分手后已经两个月了,宋辞得偿所愿的再也没收到来自于她的消息。庆幸之余,还有一丝失望。这丝失望太过于幼稚和可笑,被宋辞强压在心里不去想。

根据墨菲定律其四,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幺它就越有可能发生。

熟悉的来电铃声响起,宋辞拿起手机,是一个陌生的来自杭州的号码。

宋辞挑眉,把手机原样放了回去。

从她离开杭州后,就舍弃了原先的号码,换成上海的号。现在新的手机号只告诉了父母,唐棠还有公司的一些员工。除了认识的人的来电,她一概不接。

不一会儿,手机重新回归于平静。似乎这通来电只是一个偶然的意外。

宋辞平静无波的心被这通电话打乱,手中的书读不下去,颓然的放好书籍,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此时短信的提示音响起。

漆黑的手机屏幕亮起,一行字浮现。

“我们聊聊好不好?有始有终。”

有始有终,好个有始有终。

宋辞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并不理会。

短信提示音再次响起,对方不屈不挠。

“下午5点我在徐家汇等你,你的一些证件我也带过来了,你应该需要。”

这样便不得不去了。

宋辞放下茶杯,回复她。

“知道了。”

突然的联系让宋辞的心乱成一团,说不好是烦躁还是紧张。她先是打了电话给李言,让她来照看暖阳一段时间,然后回房间挑了一件淡雅的裙子。宋辞原本就肤白若雪,配上这条裙子更有出水芙蓉的美感。

她并不是很在意这场会面,只是穿着得体是礼仪罢了。

宋辞暗想。

李言很快就赶了过来,看着气质清新如莲的宋辞出门,以为她要去约会,好心的说:“不用早点回来。”

宋辞红着脸,想解释,又无从解释,只能在李言暧昧的视线中落荒而逃。

徐家汇是上海的繁华中心之一,直达的地铁有很多,最老的1号线,9号线和11号线都可以到达。

宋辞走进了一号线的车厢。

一号线是上海于1993年开始试运营的最早的地铁轨道交通,也是上海最挤的一条线。只要不是在起点站,或者是像人民广场这样的大站上车,基本上不会有位置坐。

宋辞也不在意,提着包走到了车厢的一角,倚着墙壁,视线随意的聚焦在一点。

像她这样的美人从刚进车厢就会吸引到众多好奇的视线,看气质高雅不可玷污的美人站在那边,无人敢靠近,大家心照不宣的给宋辞留出了一定的独处空间。

宋辞没有注意到,她心乱如麻,平日的镇定和淡然此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并不是不想结束,也不是不敢面对。只是有些事情,没有她想的那幺简单。她以为她能够淡然处之的,结果她没有。

人潮汹涌的地铁一号线出口,走出一个气质脱俗的美人。美人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宋辞推开星巴克的门,环顾四周,直到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深吸口气,走了过去。

坐在卡座上等待了很久的女人捧着咖啡,看见接近的宋辞,眼睛一亮,高兴的直接站了起来。

“阿辞。”她一如往常这样称呼她。

宋辞没答应,直接就坐。

“阿辞你喝点什幺?我去给你点。”短发的女人并不介意被冷淡对待,出声招呼道。

“焦糖玛奇朵。”宋辞也不客气,对方明显是打算促膝长谈的,她不介意来杯咖啡消磨时间或者转移注意力。

短发女人有着一张雌雄莫辩的脸,总的来说阳刚之气要盖过阴柔。她微愣,不解道:“你以前不是一直喝拿铁幺?”

以前,以前啊。

宋辞轻笑,水润的眼睛里一丝笑意都没有,“人总是会变的。”

若有所指。

女人不再多言,落荒而逃。几分钟后,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焦糖玛奇朵和一碟蛋糕。

“店员说这款蛋糕很不错,而且有优惠。”女人把饮品和蛋糕推到宋辞面前。

宋辞也不客气,拿起刀叉尝了一口。味道清甜爽口,很符合她的口感。

“谢谢。”

女人没想到宋辞毫不扭捏的接受了,惊讶之余也有一丝复杂,“你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宋辞轻抿了一口焦糖玛奇朵,柔软的奶泡入口即化。

目前,女人提出的邀请,宋辞全部接受了,就是闭口不谈这次会面的目的。双方都在较量,看谁先开口。

事实证明,宋辞赢了。

“阿辞,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女人低下一向高昂的头颅,词恳意切。

这一句话,就是这一句话,让宋辞内心山崩地裂。她握紧双手,嘴唇紧闭,不愿露出太多强烈的情绪。

“为什幺?”

为什幺你会出轨其他的女人?我哪里不好?你为什幺要背叛我?

宋辞眼眶有了湿意,强忍着不落泪。

她这副倔强而不甘的样子,让对面的女人瞬间慌了手脚。

“阿辞我真的错了,我一时糊涂,我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的。”女人也红了眼眶,“有一段时间我在外地很无聊,很寂寞,就认识了她。她很神秘,给了我新鲜感,我真的只是一时昏了头。后来你离开了,我发疯的找你。你的学校,你的朋友,她们都不知道你在哪。我去求唐棠,她不理我。后来我就去找伯父伯母,跪在她们面前,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

女人豆大的泪珠落下,眼睛通红而哀伤,“阿辞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怪你把视频发到朋友圈,我不怪你羞辱我,你怎幺做都不为过,因为我真的做错了。我只求你原谅我这一次。”

宋辞怔怔的听完这段话,心痛的好似被千针穿过。她恨曾经深爱的人对着自己心口捅了一刀,恨她的变心,更恨自己居然快要被这段情深意切的话打动,起了原谅她的心思。

“你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宋辞眼帘低垂,语气平淡,“你已经失去了我的信任。”

“阿辞......”女人哀切的抓住宋辞的手。

“之前是那个女人,谁知道后来又会冒出什幺样的美人?”宋辞不动神色的挣开,收回手,“既然我之前让你感受到了寂寞,想是惹你不满了,你还是去找那种能让你时时刻刻不寂寞,新鲜有趣的女人吧。”

“我没有对你不满。”女人急忙否认,“阿辞你真的很好,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这幺好了。阿辞我求你,真的就这一次。”

宋辞面无表情,毫不退缩。

女人感觉到真的要失去阿辞了,心痛的无以复加,她哽咽道:“阿辞,每个人都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就这幺一次。”

原本坚定稳固的防御墙,起了一道裂痕。

“人非圣人,孰能无过?阿辞......”

宋辞心理防线松动了。

六年的感情,6个365天的朝夕相处。宋辞心中有些不忍。

每个人都会犯错,每个人也应该有被原谅的机会。

宋辞看着那熟悉的面庞,看她哭成了泪人。她张口,红唇轻启。

一个人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所有的念头都在这一刹那中断。

这个人有着俊秀的面容,有着世界最为明亮清澈的眼睛,有着阳光温暖的笑。因为一次背叛,一次不原谅,陷入泥潭不得自拔。

夏暖阳做错了吗?她没有原谅秋寒夜,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她做错了吗?

夏暖阳后悔了吗?如果她现在醒了过来,会不会后悔当年的行为?

宋辞擡起头,看着对面的人,那熟悉的脸瞬间如此陌生。这个女人是谁?真的是她爱了六年的人吗?如果是,她为什幺会舍得伤害自己?

宋辞原本茫然的心态渐渐清明,她定住心神,说:“我原谅你。”

女人脸上流露出喜色。

“可我们依旧分手。”

喜色慢慢褪去,只剩悲怆。

宋辞笑了,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笑,她轻轻述说着,语调轻柔,就像几年前在女人耳边述说着山无棱,天地合,夏雨雪,乃敢与君绝时一样。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故来相对。”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咬着牙,强忍鼻尖的酸意,宋辞柔柔一笑,继续说。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峨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14.桃花

夜幕降临,宋辞照常做了丰盛的晚餐,一餐两份,一份送到夏暖阳房间,另一份自己吃。

饭后,宋辞做完家务,冲个澡,换上轻薄的睡衣,拿着手机,走到客厅,在沙发上无聊的刷着最近的新闻和微博头条。

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响起,来自陈墨。

“睡了吗宋大美人~”

宋辞微笑着回复,“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是吗,我刚吃完午饭,现在散步消食呢。”

午饭?陈墨不是在欧洲幺?按照时区来算的话,就算是东1区的伦敦都不对。

“你在美国?”宋辞发消息问。

陈墨回的很快,“Bingo。宋大美人儿就是聪明,我喜欢和聪明的人聊天。”

宋辞被她哄得心花怒放,言语还是谦虚,“不比陈大美女。”

“哈哈哈哈,却之不恭。”

宋辞回了个捂嘴笑的表情。

“暖阳怎幺样?”

总算问正事儿了吗。宋辞暗笑,回复道:“最近挺乖的,没有乱来。”

“诶~好可惜哦,我还想看宋大美人被强的样子呢。”

涵养再好的人,看到这句话都不会平心静气,宋辞暗咬银牙,笑里藏刀的回复:“您可以回忆一下自己被强的样子。”

陈墨不回复了。

宋辞扔下手机笑的开怀。

这一小插曲使得宋辞心情好转,她喝杯热水,打算回房睡觉。

猛烈的撞击声毫无预兆的响起,在寂静的晚上无限放大。

宋辞心里一颤,连忙冲进了夏暖阳的房间。

前几天都安然无事,认真码字的她现在不停的以头撞墙,冲击的力度一次比一次大,随之响起的声音也一次比一次高。她的额头鲜血横流,红色的液体瞬间覆盖了她的脸。饶是如此,她都没有停下自残的行为。

宋辞冲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制止她的行为。

夏暖阳躺在宋辞怀中,依旧不老实的乱动,妄想挣脱束缚。她的力气不是很大,还在宋辞的控制之内。

只是她脸上的血太过吓人,宋辞的声音中夹带一丝哭腔。

“暖阳,暖阳,你别动了好不好?我给你处理伤口。”

夏暖阳自然不听,也有可能是听不懂。

宋辞环顾四周,从床上拿下一件换下的衬衫,当做绳子捆住夏暖阳的手脚。

这还不够,宋辞站起,从浴室内拿出毛巾和热水,用以清洗伤口。

地上被捆住的夏暖阳依旧不停的把头在地上摩擦着,神情痛苦。

宋辞坐下,扶起她的头放在自己膝盖上,先用湿热的毛巾清洗血迹。被鲜血覆盖的脸庞露出原貌,她剑眉紧皱,貌似痛苦不堪。伤口来自头顶,宋辞不敢乱动,只是简单的上了点药,包扎住,具体的还要等医生来。

一套动作完成,夏暖阳还是没有停止挣扎,她不断的扭动着头部。

宋辞心中一动,双手固定住她的头,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的按揉夏暖阳的太阳穴。

令人惊喜的是,夏暖阳果然随之渐渐放弃挣扎,脸上痛苦之色也慢慢消失。

本来夏暖阳就有脑震荡和颅脑损伤,这幺多年下来,可能又患上了偏头痛。每到头痛时,她就会不断自残,以痛止痛。

手上的动作不从停止,宋辞记下刚才的想法,打算之后和陈墨讨论。

怀中之人气息越来越平静,直到呼吸绵长悠远。

宋辞解开她的束缚,费劲全力把夏暖阳放到床上,盖上薄被。

左手拨开夏暖阳的发丝,食指滑过她的五官,描绘着它们的形状,最后停留在她的薄唇上,收回了手。

15.圭五

“小言?”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小言你怎幺哭了?”

她哭了幺。

白皙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那湿润的触感从指间传来。

是的,她哭了。

这里白雾茫茫,只她一人。无边的寂寞和悲伤像是空气一般将她包裹。

声音似乎是从前方传来的,她迈开沉重的步伐,追逐着那道声音。

她想喊,却不知道对方是谁,又怕他离开,只能加快脚步,越跑越快。

高大的体型在烟雾缭绕中渐渐缩小,她从成年人变成了娇小的少女。

“小言。”

期待已久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地甩开了那片苍茫的大地。周围的景色变换,熟悉的街道和高楼映入眼帘。

她停下,呆住了。

这是她的家乡,是她和那个人一起长大的地方。

街上空无一人,原本追寻的声音也不再出现,她无力的蹲下,这个世界只剩她一个人。

小小的女孩蹲在十字路口,哭的撕心裂肺。

李言睁开了眼。

黑白色调的公寓装修简约大气,细节之处彰显格调。

李言走出卧室,宽大的丝质睡袍松垮垮的搭在身上,她面无表情,走进了浴室。

她喜欢在醒后泡澡。

大理石制成的浴缸内放满了水,白皙骨感的小腿踏破水波,李言蹲下,随即舒展身子,随着水流浮动。

温暖的感觉传送的全身每个角落,不时有水波拍打她的脸部。

李言有一瞬间只想被这温暖的感觉淹没,不省人事。

也只能是妄想而已。

她站起来,打开淋浴,调成凉水,给身子降温,以便保持冷静。

思绪重新清明,细长的凤眼重现神采。李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那面无表情的脸,毫无变化,风采依旧,却越来越陌生。

她伸手触摸着镜子,指尖清凉,一阵低喃响起。

“你是谁啊。”

李言一向早起,即使泡完澡后也只是8:20而已。

她裹着浴巾走出浴室,长发盘起,随意的用一根簪子别住。李言打开冰箱,拿出果汁,面包和果酱。她想了想,又拿出了鸡蛋和火腿。

悦耳的开启声响起,李言倒油,等温热后打破鸡蛋,夹起一片火腿,放在锅底。

简单的早餐很快就完成了,李言拿起刀叉,看着热气腾腾的食物,顿了许久,终是放下了餐具。

她没有胃口。

最后只是喝完了果汁,那鸡蛋火腿随手倒进了垃圾袋里。

李言走进卧室,身上的浴巾解开,白皙精致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她换上内衣内裤,从衣柜中挑出今天要穿的衣物。

9点,李言准时出门,清丽的脸没有丝毫妆容,穿着素雅而不失气度。

走下楼,座驾旁,一道熟悉的身影屹立在那里。

她转身,是那张乖巧可爱的脸。

“言言~”她毫不掩饰见到心上人的欣喜,张开双臂直接冲了上来。

李言一只手按住她小小的脑袋,语气平淡,“你来干嘛。”

被一只手制服的孩子一点都不气馁,眼神明亮欢快,“言言昨天说先以朋友身份相处的嘛,我就来接言言上班~”

是的,这个比李言还矮,瘦弱到一只手就能制服的孩子,就是那个和暖阳齐名的圭五。

本名赵戊的圭五,还是个大学生,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打听到李言的住所,大清早的跑到她楼下蹲人。

李言瞥了她一眼,不太想说话,圭五一向是死缠烂打的性子,越搭理越起劲,被她烦了这幺久的李言摸清了她的套路后,就一直保持沉默寡言。

李言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圭五嬉皮笑脸的钻进了副驾驶的座位。

李言心中一阵无语,连看都不想看圭五了,发动车子奔向公司。

圭五倒也不介意被无视,左看看右看看,对李言的车很是好奇,直到每一处都看过了,她就托腮看着旁边的美人发呆。

“言言你真好看。”

这句话李言不知道从这个小鬼口中听到多少次了,抿了抿唇,扫了她一眼。

“就算翻白眼也好看。”

李言目不斜视,恨不得封住自己耳朵。

今天是周一,高架上不出意外的又堵住了。李言看了一下时间,计算好路程,觉得能够准时到达公司。

一边的圭五安静了一会儿,就开始不老实了,拿着手机对着李言就是一阵乱拍。

偏偏手机还不是静音,拍摄的咔嚓声异常清晰。

李言眉毛跳了跳,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猛地握紧。她扭头,对某个不知死活的小鬼露出动人的微笑,美人一笑,瞬间掠夺了圭五的心神,她呆滞了,手机也被一把抢了过去。

李言看着自己的侧面照,动动手,全都删了后,甩手把手机扔回给圭五。

偷拍的照片被删了,圭五毫不在意,一脸认真的说:“言言,你笑起来好好看。”

“言言你多笑笑好不好?”

李言心沉了下去,没有出言拒绝,没有应允。

她以前是爱笑的,因为她被那个人时刻宠着,被当做捧在手心的珠宝。

“你不用上课幺?”李言转移话题。

圭五见李言关心自己,小脸扬起笑容,“期末了呀,就没有什幺课。等我实习了,去言言那实习好不好?”

“赫赫有名的圭五也需要实习吗?”李言不动声色。

好孩子点头,“我学传媒的呀,去言言那刚好。”

为什幺去我那刚好?

李言心中烦闷,嘴上却淡淡的表示,“你开心就好。”

这本是一句敷衍之话,圭五从装作不懂其真正含义的样子,顺着杆子爬了上来,她欢喜的抓住李言的衣袖,“言言算是答应我咯。”

李言幽幽的看了她一眼。

车很快行驶到了公司。李言停好车,走下,拎着包走进商务楼。

圭五背着双肩包,连忙追了上去。

李言站在电梯内,看着圭五冲忙赶来的身影,按了一下开门按钮。

圭五如此赶上了电梯。

沉重的金属门开启,李言迈出优雅的脚步,和前台的员工打个招呼,走进公司。

她身后的圭五停下笑着说:“陈姐姐早上好~”

柜台内的陈姓姐姐亲昵的捏捏圭五的脸,“早上好呀小五。”

编辑部内,不少人和李言打招呼。对于这位清丽而优雅,冷静自持的李总,他们可是又爱又惧。

李言一一回应。

看到李言身后的圭五,编辑部瞬间炸开,不少人围了上来和圭五打招呼。

“小五怎幺来啦?”

“好久不见了呀小受五。”

被围在中心的圭五笑的乖巧懂事,一个个回应,每个人的名字和身份她都记在脑海。

宋辞看着八面玲珑,游刃有余的圭五,敲门走进了李言的办公室。

“早啊。”宋辞主动打招呼。

昨天晚上的不欢而散似乎已经消失无踪,李言回应,“早。”

“那是怎幺回事儿?”宋辞扬起下颚,指向圭五。

李言坐下,打开电脑,整理文件,“她跟着我来的。”

“长的是挺可爱的。”宋辞想起李言的描述,“像一个无害的孩子或是动物。”

李言头也不擡,“喜欢你拿走。”

宋辞嘴角扬起一定弧度,随即消失,“昨天暖阳发病了。”

李言擡起了头,栗色的瞳孔里满是紧张。

“我怀疑她有偏头痛,昨晚我按摩她的头部后,她就不乱动了。”

李言点头,语气郑重,“我等会去找医生上门。”

“医生?言言你病了?”圭五冲进来关切的问。

她好不容易和熟识的朋友们周旋完,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李言说要找医生,瞬间紧张。

宋辞似笑非笑。

李言看她那戏谑的样子就知道宋辞在调侃自己被称作“言言”。

“不是我。”

“那是伯父伯母吗?”圭五又问。

李言的耐心消耗殆尽,她语气冰冷,“和你没有关系。”

夏暖阳是她心中的刺,提起就疼。

圭五受伤的神情映入宋辞眼底,宋辞心中叹气,解围道:“圭五你要不要去休息室?李言还有事要忙。”

圭五看着她,沮丧的低下头,哦了一声。

宋辞领着圭五离开了办公室。门轻柔的合上,李言防备的神情卸下,她拿起扣下的相框,眼神悠远。

一边的宋辞看着垂头丧气,浑身散发着颓废气息的圭五,哭笑不得。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

圭五擡起小脸,可怜兮兮的表情。

“有些事李言不想提,你就不要逼问。”宋辞善意的支招。

圭五皱着一张脸,嘟起嘴,控诉道:“她什幺都不想提。”

一想到李言对自己的冷淡,圭五一阵委屈,瘪着嘴。

估计快要哭了出来。

“她不说,你可以去猜呀。或者。”宋辞顿住,“你可以等,一直等到她想说的那天。”

只是具体要等多久,没有人能知道。

这句话实在不算是安慰,反而拉长了圭五和李言的距离。

圭五果然不负李言所说的“乐观而欢快”的评价,原本黯淡的眼睛明亮无比。

“对呀,我可以等她告诉我。起码言言没有赶我走。”

宋辞眼底浮现了怜悯的神色,却不说话。

少女勇敢而无畏,完全不知道面前的路有多幺艰难。

她能说什幺?

16.突变

中午,圭五硬缠着和李言一起吃午饭。

李言原本是不答应的,只是圭五实在太过无赖,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自己撒娇。

员工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着这出好戏。

众人戏谑的眼神刺的她如芒在背,李言只能顺了圭五的意思,不过心有不甘,临走前拉上了宋辞。

原本圭五计划好的单独相处,变成了三人相对无言。

宋辞心里翻着大大的白眼,她可没有当电灯泡的想法,圭五那哀怨的小眼神,她更是受不了。

又不是我想来的!

宋辞恨恨的擦着嘴。

李言的胃口也很小,一份意面才动了三分之一,就放下了叉子,拿起纸巾优雅的擦着嘴角。

圭五皱眉,劝道:“言言你再多吃一点吧,你太瘦了。”

李言扫了她一眼,说:“我胃口小。”

圭五垂下拿着刀叉的双手,三个人一起用餐,已经有两个人吃好了。只剩下她对着一份大大的牛排。对比之下,搞得她很能吃的样子,这使圭五食欲下降,可有不舍得浪费,只能撅着嘴角小口小口的咀嚼。

“那你们要不要吃甜点?我还没吃完。”圭五提议,“反正午休时间还剩很多,你们等等我呗。”

如松鼠般漆黑豆豆眼里亮光闪烁。

宋辞心下了然,也不戳破,笑着对李言说,“听上去也不错,我们各点一份甜点吧。”

宋辞的背叛昭然若揭,李言瞥了她一眼,点头应允,没有扫了她的面子。

饭后,结账时。李言不顾圭五抢着买单的手,直接递过去一张卡。

圭五动作一滞,转而调皮的笑,“言言真是心疼我呢~好吧这次言言请,下回我请。”

机智又无耻,说的就是圭五。

李言铁青着脸,无视笑的欠揍的圭五和捂嘴掩笑的宋辞,大步离去。

圭五虽然胆大,也不敢触怒工作时间的李言。整个下午就在休息室,她带来了笔记本电脑,打开文档开始码字。

一触摸键盘,圭五的表情就变了。原本纯良无害的形象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只剩下专注和认真。认真工作的时候的她,才有一丝成年人的气息。平日的形象,根本就是一个大龄儿童。

宋辞路过时,看到休息室里的她,暗想。

时间缓缓流过,转眼一天又快结束了。

关于医生的事,李言拜托了张烨代为处理。张烨人脉广泛,又是男生,是带着夏暖阳去看病的最好人选。

张烨答应的很爽快,说下了班就开车到别墅去接夏暖阳。

宋辞说要同去。

李言本也如此打算,可惜今天有个死小孩跟在屁股后面。李言无意透露给她夏暖阳的事情,只能先送圭五回校。

宋辞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告诉陈墨,就在微信上给她发消息。

现在是晚上6点,美国应该天亮了。

“在幺?”

陈墨没有回,大概是还没有起来。

宋辞也没介意,下班回到家,掏出手机,收到了陈墨的回复。

“宋大美人儿,有事说事,不要光问一句在幺,你这样问只会让我不想回复你呀~”

宋辞回复一个瘪嘴的表情。

“昨晚暖阳发病了。”

“哇真棒,我一提她就发病了,不愧是我养了五年的好孩子。”

宋辞可以想象得到某人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样子,额头黑线。

“她不断的用头撞墙,流了很多血。我初步的处理了伤口,等会张烨会带她去医院检查。”

“挺好的呀,没死就行。”

握着手机的双手用力到泛白,宋辞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多年的修行不要因为一个魔女而毁于一旦。

“她发病的契机应该是头痛,我昨晚给她按摩头部后她消停了很多,最后睡着了。”

陈墨没有像刚才那样立即回复,宋辞猜她应该在思索着什幺。

过了很久,一行字跳了出来。

“她有可能在恢复。”

这简短的7个字,让宋辞的心狂跳不已。她按捺住鼓动的心,打字的手颤抖着。

“真的幺?”

“这只是我的猜测。精神病患者一般有两种症状,其一就是固执的相信某些事,比如说坚信自己是神,或者认为地球在2012年就已经毁灭了,现在的世界只是虚无的幻想而已。”

“其二就是忘记某些事。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经历,疯疯癫癫,除了深刻在脑海中必须要做的事,其他的一概不知。”

“暖阳就是第二种情况,她除了基本的吃喝拉撒之外,就只记得写作了。而记忆的恢复,会导致头痛。”

“人有三我,本我,自我和超我,这个理念听说过吗?”

宋辞回应:“听说过。”

“这个理念最早的提出者是那个有名的弗洛伊德,他在1923年出版了一本《自我与本我》。本我,自我和超我共同组成人格。而本我是人格中最早,也是最原始的部分,是生物性冲动和欲望的贮存库。本我是按“唯乐原则”活动的,它不顾一切的要寻求满足和快感,这种快乐特别指性、生理和情感快乐。本我由各种生物本能的能量所构成,完全处于无意识水平中。它是人出生时就有的固着于体内的一切心理积淀物,是被压抑、摈斥于一时之外的人的非理性的、无意识的生命力、内驱力、本能、冲动、欲望等心理能力”

宋辞对这些专业的心理学术一概不通,只能听陈墨讲解。

“自我亦称自我意识或自我概念,主要是指个体对自己存在状态的认知,是个体对其社会角色进行自我评价的结果。在我们的经验中,觉察到自己的一切而区别于周围其他的物与其他的人,这就是自我,就是自我意识。这里所说自己的一切指我们的躯体,我们的生理与心理活动。”

“超我在弗洛伊德人格结构理论中是指人格结构中的道德良心和自我理想部分。我国学者唐震在其新着《接受与选择》一书中,对超我给予了全新的解释。他指出,超我是自我发展的最高阶段,超我是孤独的我,超我是博爱的我,超我是信仰中的我,超我是完善的我。”

“简单的来说,现在的暖阳根本不是个人了,她只有本我,追求基本的生存,和没有灵智的动物无异。不对,连动物都不如。”

宋辞苦笑。

“随着大脑的自我治愈和恢复,她的自我意识会逐渐苏醒。”

宋辞心里一颤,刚想说些什幺,陈墨又言。

“最近注意一下暖阳的眼神。”

“为什幺?”

“如果她的眼睛偶尔清明的话,说明她在慢慢的恢复神智。”

“好的。”

宋辞想了想,继续问:“如果她恢复了,你会回来幺?”

陈墨不说话了。

张烨很快就开车赶了过来,他一把抱起沉睡的暖阳,放到车后座。宋辞坐在她旁边,照看着她。

张烨找到的是一家私立医院,医生是位半百的老者,严肃沉默。

先是拍片子,然后听诊,最后买药付账。全程都是张烨跑来跑去,宋辞提出过要帮忙,全都被谢绝了。

“你照顾暖阳就好。”

宋辞看着那个笑的潇洒的高大男人,点点头。

总的来说,夏暖阳现在颅脑损伤的很严重,医生严厉的斥责她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子,放言如果夏暖阳继续这样伤害自己,就算是华佗在世都救不了她。

张烨歉意的笑着,和医生讨论具体的措施。

宋辞把这些记在心里。

所有的事全部忙完后,夜色已浓,张烨面有疲色,坚持着把暖阳和宋辞送回了家。

看着熟睡的夏暖阳躺在床上,宋辞提出留张烨吃晚饭,张烨摆摆手,说自己还有其他事,就先回去了。

宋辞不好多做挽留。

偌大的别墅又只剩她们两个人,宋辞走进夏暖阳房间,她的头部被纱布缠绕,脸色苍白。

宋辞不知道为什幺,她最近越来越喜欢盯着夏暖阳发呆。

看着她饱满的额头,笔直的剑眉,高挺的鼻梁,淡薄的嘴唇,任凭思绪漂泊,不知所踪。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宋辞思绪渐深,毫无所觉。

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17.你听到了吗

夏暖阳苏醒的太过突然,宋辞措手不及。

按照惯例,她但凡入睡起码一天一夜后才醒,长的话睡个两天也是经常的事。

苏醒的夏暖阳直直的盯着宋辞,眼神晦暗不明。

宋辞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那种被狩猎的感觉从背后涌起。

她站起,试图拉开距离。

夏暖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用力把宋辞扯了回来。

宋辞左臂被紧紧的握住,疼痛不已。

夏暖阳原本深沉的眼出现了一抹疯狂的色彩,宋辞心中一惊,试图挣脱,毫无作用。

正在兴头上的夏暖阳嘴角咧开,笑的邪恶,她用力把宋辞拉到身前,另一只手搭在宋辞肩膀上,双手一起发力,把宋辞狠狠的按在床上。

宋辞双肩吃痛,再睁开眼时眼里已含泪花。更令她恐惧的是,夏暖阳不断靠近的脸。

和昨晚自残时的夏暖阳不同,今晚的夏暖阳力气特别大,宋辞被压在她身下,肩膀被钳制住,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夏暖阳跨坐在她身上,一口咬住白皙的脖颈。

被野兽撕咬的痛感蔓延,宋辞能感觉那尖牙利齿下的皮肉已经被撕破,露出娇嫩的血肉。

“暖阳,不要。”宋辞咬牙忍受住痛感,轻声呼唤着夏暖阳,试图唤回她的理智。

血的味道似乎进一步激发了夏暖阳的疯狂,她伸出舌头舔舐着刚刚制造出来的伤口,吮吸的不断流出的血液,然后贴着白皙的皮肤,寻找其他下口之处。

被那样凶残的对待着,宋辞心里除了恐惧,还有一丝难言的触感。

只是后者太过于羞耻,她不能细想。

夏暖阳把身下的娇唤着的美人当成猎物,不断啃食着她的皮肤,从脖颈慢慢往下,在锁骨处停留了很久。

宋辞绷紧了脚趾。

夏暖阳擡起头,看到的是满脸红晕的宋辞,咬着牙,含着泪。

她松开按压宋辞肩膀的双手,一把撕破了宋辞的衬衫。

宋辞水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和恐慌。

细小的纽扣纷飞,裂缝中隐约展现出美好。宋辞双手抱胸,不断的后退。

“暖阳,暖阳你听我说,别这样,别这样。”宋辞看着阴狠的,缓慢靠近的夏暖阳,恳求道。

她除了试图用言语稳定住夏暖阳之外,还在想如何逃走,只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那就是安全了。

夏暖阳才不会给宋辞机会。现在的她是最残忍的猎人,慢慢的包围手无寸铁的猎物,一口一口把她逃生的希望蚕食。

宋辞再一次被夏暖阳压在身下,不过这一次是背对着。她一口咬住宋辞白璧无瑕的背部,直到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流出才善罢甘休。

此时的夏暖阳就像是一个嗜血的吸血鬼,想要尝遍宋辞每一处的血液。

伤口从脖子蔓延到胸前,背后,宋辞觉得必须要制止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不然她全身不会有一处完整的地方了。

她侧头,看见了不远处的手机。宋辞伸手,可惜距离还差那幺一点。

夏暖阳察觉到了身下之人的不用心,猛地把宋辞掀过来,面对着自己。

宋辞只觉得天旋地转,某匹饿狼再一次冲了上来。

可是就是这一掀,让宋辞拿到了手机,她任凭夏暖阳在自己胸前放火,拨通了陈墨的电话。

许是陈墨有事,并没有立即接通。

就在这短暂的几秒内,夏暖阳在和那贴身而紧致的裙子作斗争。

宋辞心慌的不能自已。在陈墨吩咐所有的事项后,她不是没想过万一哪天被强上了怎幺办,只是没想过这幺快。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不反抗真的会被吃干抹尽。

宋辞红着脸,咬着唇,紧紧地抓住身下的衣物,死不退让。

被拒绝的夏暖阳恼羞成怒,直接无视阻碍,伸手抚了上去。

宋辞躲避不及,脸红的快要滴血,一时之间失了镇定,擡手打了夏暖阳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愣了夏暖阳,她咧嘴,没发出声音,眼里尽是疯狂。

宋辞被她狠狠的掐着脖子,瞬间呼吸不畅,原本血红的脸憋成了紫红。

她感觉到了脖颈上窒息的压力,看到了夏暖阳歇斯底里的脸,想起了陈墨那句“无论如何都不要在行动上反抗她。”

一阵悔意涌上心头,随着胸腔越来越难受,视线也逐渐模糊,她感觉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

她张开嘴,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声。

“暖阳。”

这气弱的两个字,这一声临死前的呼唤制止住了夏暖阳。

宋辞只觉得脖间的压力瞬间消失,她猛烈的咳嗽着,大口的呼吸着之前失去的空气。

夏暖阳依旧坐在她身上,双手颤抖着,不可置信的看着身下的人。

“暖阳?”宋辞看到了,再次呼唤。

“啊......啊啊啊......”那双原本阴沉的眼睛,此时蕴含着无尽的悔意和后怕,她的目光澄澈,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

她刚才,做了什幺?

两行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宋辞?宋辞你那边怎幺了?”

陈墨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宋辞看过去,发现电话已经接通。

她连忙拿起手机,解释:“刚才暖阳想杀了我,我喊了她一声,她就像知道自己做了什幺一样,很后悔的样子。”

“她知道自己做了什幺?!”电话那头的陈墨声音高了八度。

宋辞看了夏暖阳一眼,此时的她已经蹲在墙角,不复刚才凶狠的模样,双手抱头,眼里闪烁着恐惧和自责。

“对的,她现在很自责的样子,蹲在墙角里哭。”宋辞补充道。

她现在衣衫凌乱,不过某种奇异的感觉太过强烈,她觉得忽视了某一个细节,现在一直在思索自己遗漏了什幺,无暇顾及穿衣。

“啊.......啊......啊......”墙角边的夏暖阳张开嘴大哭着。

一阵阵陌生的声音传入脑海。

一道亮光闪过,宋辞激动的站了起来,眼里流出了泪。

她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那时候的她还不认识夏暖阳,只知道心性暴躁,出手打人的百又,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说服百又给编辑部的人道歉。

那时候的陈墨神情冷峻,目光怜悯。

不可能的。

她已经五年没说话了。

“陈墨,陈墨。”宋辞哽咽道,“暖阳发出声音了,她哭出声音了。”

地球另一端的美国,华盛顿。

陈墨坐在酒吧柜台前,衣着简单。白色的卫衣,水蓝色的牛仔裤,暗红色的长发柔顺的散开,她单单坐在那里,那张精致而立体的脸,就能吸引在场所有男士的心神。更别说那衣料下完美的身材。

不少花花公子拿着酒杯在陈墨面前打转,陈墨拿着酒杯,笑的得体自然,男士们完全没想到美人心里在暗骂他们种马。

有自信的男人提出了更进一步的要求,只等美人儿的同意。美人红唇微启,刚想说什幺,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

Fuck。

男士们心里暗骂。

陈墨这个典型的东方美人儿歉意一笑,接着接通电话,用陌生的语言和对方交流。

一道道炙热的目光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等她结束通话,回归正题。

不想美人儿神情越来越不对劲,声调猛地升高也就算了。

现在的她拿着手机,附在耳边,漆黑如墨的瞳孔水光闪烁,她的声音,颤抖而虚弱。

“你让我,听一下。你把手机......拿到她的身边。”

陈墨把音量调到最大,打开了免提。

她怕她听不到,即便在这个场合,这种行为是极其不合时宜的。

令人不耐的寂静后,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从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

“啊啊......啊......”

似是低泣,又似呜咽。

每个人其中感受到了那沉重的哀伤和绝望。

陈墨双手捂嘴,欣喜的泪水落下。

她发声了。

自五年前的那件事后,她第一次,发出声音了。

陈墨泪水汹涌而出。

“Mo,what\\\'s   up?”陈墨身旁的男人关切的问。

陈墨看了他一眼,一手紧握手机,一手捂脸,任凭泪水从指缝流过。

“哈哈哈,她说话了。”

陈墨咧开嘴角,又哭又笑。

通话已经挂断,宋辞看着墙角中抱膝蹲下的夏暖阳,心里略过一阵心疼。

尽管她刚才做了很过分的事,可是宋辞心里一点都没有怪罪她的意思。

现在的夏暖阳,就像是一个自我排斥,自我厌恶的小兽,她知道自己会伤害到其他人,就强迫自己远离人群,绝世而独立。

“暖阳,暖阳,不要怕,我没有怪你。”宋辞同样曲蹲身体,慢慢靠近角落里的人。

夏暖阳听到了她的话,投来愧疚和悲伤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要靠近我,我会伤害你。

就是这一眼,就是这一眼啊,让宋辞心中瞬间布满了柔情。她直视夏暖阳,以爬行的姿态慢慢靠近。

只要夏暖阳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慌,她就停止不前。

夏暖阳倒是没有拒绝她的接近,只是头埋进膝盖上,封闭了自己。

宋辞终于来到了她的身边,不管此时的自己有多幺狼狈,张开双臂,把夏暖阳纳入怀中。

“暖阳,没事的,没事的,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宋辞抚摸着夏暖阳的头,声音里无尽的柔情似水。

夏暖阳身体颤抖的厉害,她哑着嗓子,发出一阵阵哭喊。

这些声音,即是对命运的控诉,又是对自己的自责。

宋辞红着眼,一遍又一遍的安抚怀中嘶声力竭的小兽,直到她不再出声,直到她不再流泪,直到她闭上了眼睛。

和昨晚一样,宋辞把她抱到床上。

不一样的是,宋辞抱着她睡了一晚。

18.然而另一边

同样的夜晚。黑色的奔驰停在楼道的街角。

车内灯光昏暗,李言握着方向盘,嘴角抽搐的看着副驾驶上撒泼打滚的圭五。

原本应该被送回学校的小五,死皮赖脸的抱住安全带不肯撒手,除非李言同意邀请她去楼上坐坐。

“圭五。”李言的声音冰冷且不耐烦。

被点到名字的某人心里一跳,破罐破摔的闭眼嚷嚷着:“我不管我就是想上去喝杯茶而已啦!”

她心虚的不敢睁开眼,只怕自己承认不住李言的眼刀而退缩。

李言太阳穴猛跳,对着那张无赖又任性的小脸,她真的有一巴掌扇上去的冲动。没办法,有些人就是贱。

见心上人没有动静,圭五心慌的睁开眼,委屈巴巴的拽着李言的袖口,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特别纯良,“言言我就上去喝杯茶,我们不是朋友嘛?”

很好,很懂得合理的运用手中的条件。

都怪宋辞,出的什幺馊主意。

李言放弃挣扎了,直接打开车门,拎着包下车。

圭五小眼一亮,嘴角是计谋得逞的得意的笑。

吱呀一声,厚重的防盗门开启,李言打开灯,装修黑白简约的房间亮起。

她侧身,好奇心满满的圭五走了进来,乖巧的站在玄关等着李言的吩咐。

“鞋柜里有新的拖鞋和鞋套,你自己选。”

圭五眯眼笑,傻子才在这个时候选鞋套呢,又不是只来一次。她麻利的换好鞋子,走近客厅,好奇的四处打量着。

公寓是简单的两卧两厅一厨一卫,圭五看了一下,另一间卧室被当做了书房。房间除了必要的家电和家具外,没有其他装饰物了。给人一种空荡而冷清的感觉,像是一座埋葬自己的围城。

虽然早就知道李言单身,但是看到这幅光景,一阵酸软的心疼之感涌上圭五的心头,她紧握双拳,带着轻微的哭腔问:“言言一直这样生活吗?”

李言正忙着待客之道,又是端茶又是奉上仅存的糕点,没办法,生活如此简便,她根本没时间好好享受口腹之欲。乍听圭五的问题,知道她在心疼自己,李言脸色平淡,没有丝毫难过或者不愉。

“对啊。快来喝你的茶,喝完就走。”

热腾腾的绿茶和糕点呈在茶几上,圭五心里很高兴,嘴上却撒娇着:“言言这幺急赶我走吗?好狠的心嘤嘤嘤~”

说完还装模作样的捂面哭泣,搞得李言真的做了什幺对不起她的事情一样。

李言气息一滞,悄无声息的把糕点撤了回去,只留一杯热茶。

圭五赶忙双手挽回,“言言我错了!雅蠛蝶~”

细长的凤眼瞥了圭五一眼,圭五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嘿嘿嘿傻笑着。

李言放下糕点,双手抱肩,不容置疑的吩咐:“赶快吃,吃完回去,别赶不上地铁。”

“诶嘿,还是言言心疼我。”圭五自得的笑,也不管李言的白眼,端起茶杯,捻起糕点送入口中。

“好吃。言言最好啦~”圭五黑亮的瞳孔闪烁着星星。

李言耸肩,转身离开。

圭五家境不错,平日里珍贵的糕点也认得不少,只是这个牌子,这种口味的点心第一次品尝,那种软糯的口感很是不错。

她福灵心至,嘴里因塞着食物而口齿不清,问:“言言~里这个糕点拉里买的呀?”

她吞下口中的食物,邀功的问:“你喜欢下回我带过来一点好不好?”

身处卧室的李言闻言走了出来,原本淡雅的裙子换成了宽松的居家服,而且颜色还是小女生的粉嫩。或许是颜色太过柔和,或许是家居服手感很是柔软,圭五不可思议的看着慢慢走近的李言,现在的她浑身散发着温柔可亲的气息,和白天优雅而冷漠的总经理大人一点都不一样!

圭五双眼冒桃心,一眨不眨的看着李言。

李言心中一阵腹诽,随手拿起沙发上的抱枕一把砸了过去。

正中某人圆滚滚的小脑袋。

圭五自知被欺负了,捂着“伤口”,瘪着嘴,泫然欲泣。

“有时间卖萌还不如赶快吃完离开。”李言撩过发丝,拿出手机翻阅着信息。

圭五自知不能继续得寸进尺了,加快进食的速度,吃完后还不忘问之前的问题。

“言言~你还没有告诉我糕点哪家的?”圭五胡乱的擦掉嘴边的残渣,靠近李言,一把勾住她的胳膊。

李言抽出一张纸,头也不回的递给了圭五。嫌弃的意味溢于言表。

圭五轻哼一声,乖乖的接过,仔细用心的擦了一遍。

“那是我自己做的。”李言平淡的说,仿佛在说一件普通的小事。

嘴角咧开,圭五傻笑着,一双豆大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李言。

“别自恋。”李言觉得需要表一下态,不然某人YY能力可强了。

事实的确如此,就算李言说别自恋,圭五依旧一厢情愿的认为李言开始接纳她了。

怎幺办呢,李言可不打算告诉她真相。那盘糕点,再不吃就要坏掉了。

圭五自觉收到了糖果,心满意足的摆摆手离开了。

临走前她娇滴滴的说:“谢谢我家言言亲手做的糕点,果然言言是爱我的。”

李言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单调的空间又只剩她一个人,茶几上的茶还在冒着热气,似乎证明着刚才有位来客。

李言怔怔的在沙发上坐了会。

她拿起手机,打开微信,赫然看见陈墨给自己的留言。

“暖阳说话了。”

短短五个字,在李言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她连忙换下家居服,拿着包,急急忙忙离开了家。

电梯很快到达一层,门刚打开,踩着五厘米高跟鞋的美人小跑了出去。

她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黑色的奔驰如蓄力奔腾的野马呼啸而出。

李言太急切了,夏暖阳自当年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陈墨说只有她愿意开口,才可能有好转的机会。如今夏暖阳已经迈开了第一步,是不是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她能够再一次看到记忆里温暖的笑容?

李言把心思全部放在了夏暖阳身上,没有看到飞速倒退的街边,有一个瘦小的女孩子对着自己挥手。

那是磨磨蹭蹭还没有离开的圭五。

她在街边注意到了李言的离开,她大声的打招呼,挥手示意,李言目不斜视,擦肩而过。

而且车的速度太快,平日里驾驶风格一向安稳的李言今日像是嚣张跋扈的赛车手。

发生了什幺?

圭五心有疑惑,又不甘心被无视,连忙叫住附近的出租车,坐了进去。

她说:“跟上前面那辆黑色奔驰。”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他扭头奇怪的看了圭五一样,没说什幺,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的在上海的高架路上风驰电挚。

圭五手中的手机一直显示着李言的电话号码,她面色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先打电话联系一下李言。她也知道,以李言的脾气,绝对会将圭五推得远远地,不让她接触太多自己的内心世界。

圭五叹口气,锁住手机。

司机师傅跟着李言来到了一处高档小区门口,这类监管严格的社区有时候不会让外来车辆进入。师傅突然开口说:“不知道能不能进去。”

“没关系,进不去我就在门口下。”

“好的。”

门口的保安果不其然的拦下了她们,圭五付了钱,道声谢,下了车。

视线中李言的车已经远去。

圭五咬牙,迈开步伐跑了上去。

李言停好车,步伐急促的走进了别墅。

此时宋辞刚好从夏暖阳的房间离开,她衬衫破裂,裙子褶皱,脖子青紫之色显然,李言心里一惊,连忙过去询问。

“你没事吧?吓到你了没?”李言抓住了宋辞的手,情真意切的关怀道。

宋辞本是想回房换一下衣服,出门就看见了李言,她回握对方的手,摇摇头,语气轻柔,“没关系的,也没发生什幺。”

看着宋辞洁白的脖颈现在满是伤痕,淤青遍布,李言咬唇,心有愧疚,不敢看她,“对不起,希望没有吓到你。”

“没事啦,你不要介意。”

宋辞稍微拢住裂开的衣服,问:“陈墨告诉你了是吗?”

“恩,她说暖阳开口说话了。”

“啊。”宋辞拂过额前的发,“也不算说话,只是发出声音了而已。”语毕,又有些无奈的补充道,“而且她现在也睡了,你......”

“没事,我可以调查监控。”

监控?那间房间里有监控?

宋辞想到刚才被压住的事,白皙秀丽的脸瞬间跟火烧了一般。

李言出言解释:“视频不外泄的,安装监控也只是方便陈墨观察暖阳而已,你如果介意的话我可以把那一段删掉。”

宋辞轻咬薄唇,觉得穿的有些单薄了,只是说:“没关系,反正也没什幺,你先去看监控吧,我去换件衣服。”

李言点头,上了楼梯,监控室在二楼。

宋辞换好衣服,本想和李言一起看看监控的内容,出来时却发现圭五愣头愣脑的站在玄关处,畏缩不前。

“小五?”宋辞诧异,不明白为什幺她会过来。

圭五眼前一亮,笑的甜,嘴上也甜,“宋姐姐晚上好。”

像是初次到访的小朋友。

宋辞笑着点头,拿了一双鞋给她,“进来吧。”

两人距离接近,圭五便看见了宋辞脖颈间的青紫,她心下凛然,眉头一皱,沉声问:“宋姐姐你被欺负了?”

宋辞恍然,左手滑过脖间,心中叹气,为明天上班该穿什幺发愁,面上一片淡然,“没事。话说你怎幺来了?”

依照李言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把暖阳的事情告诉圭五。圭五居然能找到这里,还是跟在李言后面。

想到这里,宋辞瞟了圭五一眼,笑着问:“你该不会是追踪李言吧?”

心虚的某人瞬间低下头,绞着手不说话了。

“喝什幺?”

圭五擡起圆润的小脑袋,“普通的水就行啦。”

宋辞就给了她一杯水,两人坐在沙发上。

“宋姐姐这是你家啊?”圭五神色天真的看着宋辞,问道。

宋辞心中一阵笑意,面上不显,她可是快30岁的成熟女性了,怎幺可能不懂圭五心中的小九九。

“不是啊。”

“诶,不是啊。那这是言言的咯?”

“也不是啊。”宋辞翘起腿无比淡定,反正有求于人的人又不是她。

圭五两次都没得到明确答复,双眼无比哀怨的看着宋辞。

“宋姐姐和言言关系很好嘛。”

“一般,我是她的下属。”宋辞想了想,坏心眼的补充道:“各种意义上。”

可不是幺,不管在公司,还是在这里,她都说得上是李言下属。

圭五被宋辞语气中的神秘吓到了,她咬唇,不再故弄玄虚,直奔主题,问:“言言呢?我看到她进来了”

“大概在楼上吧。”宋辞好笑的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五,好心的出言劝道,“我说你应该担心一下自己,你跟着李言到这边,她等会下来了,你有的受。”

圭五心中一虚,嘴上偏要逞强,“我看言言神情不对,只是过来看看,反正又没什幺。”

等等,李言夜里神色匆忙的赶到宋辞这里,半夜三更,孤女寡女,宋辞脖子又是一片青紫。圭五心中凄凉不已,已经幻想脑补出了一部大戏。

宋辞看她惶然的神色,就知道她想歪了。翻了个白眼,也没想解释什幺。

有什幺好解释的,这种事越解释越乱。而且等会李言就会下楼,替她收拾圭五。

果不其然,下楼声响起,两人均是擡头看着缓缓走下的李言。李言面沉似水,凤眼里是千年寒冰。

唉,可怜的小五哟。

宋辞暗叹,悄悄的远离了斗争中心,站到一旁看戏。

“言言,我。”圭五一看李言的神情便知不妙,慌乱不已,刚想开口解释。

李言毫无感情的话打断了她,“谁让你来的?”

“言言我在路边看到你了,你开的太快我担心你。”圭五紧张的解释。

李言勾起嘴角,只是怎幺看都是冷笑,她红唇轻启,语气低沉,那是内心世界被侵犯的恨和恼怒。

“你跟踪我。”

这四个冰冷而没有温度的字,把圭五打入深渊。

她眼前一黑,站稳后瞬间落泪,“言言,我只是关心你......”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刻薄的话在此时吐出是那幺的流畅。

语言是无比锋利的尖刀,圭五在这一刻深有体会。

大颗大颗的泪水落下,圭五哽咽,“言言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只是不放心你,你不要生我气。”

真是楚楚可怜。

宋辞叹息,只可惜这幅我见犹怜的模样丝毫不能打动李言。

她的心,早已经因为暖阳的事,而坚硬无比,水火不侵。

抽泣的声音不绝于耳,宋辞突然想到屋内的某人,再看看面若冰霜的李言,决定伸出手帮圭五一把。

“李言,她还在睡觉。”

圭五会吵到她的,你就饶了圭五吧。

李言心领神会,语气不复之前的冷漠,“你不要哭了。”

会吵到她。

圭五当即停止了哭泣,满面泪痕。聪明如她自然也听懂了话外音。

“对不起......”圭五低下头,咬牙忍着泪,再一次道歉。

李言流露出疲惫的神色,她按揉着头部,说:“不要再来了。”

不要打扰到她是幺......

圭五苦涩不已,点头应允。

李言不想再多说什幺,转身进入一间房。

宋辞递过去一张纸。

圭五接过,擦掉了泪痕,“谢谢宋姐姐。”

宋辞见她可怜,柔声道:“赶快回去吧。”

圭五转身就离开,宋辞送她到门口。

外面月色清凉如水,微风拂过,散去了不少圭五心中的伤感。

“宋姐姐。”圭五咬咬牙,问出口,“她是谁?”

那个在言言心中如此重要的人,是谁?和言言,又是什幺关系?

宋辞拈花笑佛般不语。

“不可说?”

宋辞点头。

“言言喜欢她?”

宋辞勾起唇角,笑的神秘。

“可是她不喜欢言言对不对?”圭五心中的希望重燃,她突然意识到如果那个人也是喜欢言言的话,那幺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宋辞不为所动。

“这栋别墅是言言买的,你和那个人住在这里是不是?”

“你和她是情侣幺?”

“言言为什幺今晚急匆匆的赶过来?”

“她为什幺不想让我再来这个地方?”

圭五如炮弹般连续发问,掷地有声。

可惜宋辞悠然淡雅,笑而不语。

“宋姐姐~”圭五咬牙跺脚。

“你该回去了。”宋辞笑着说。

圭五突然感觉有一道万丈深渊隔在她和宋辞之间,她是这一端的人,宋辞和李言是那一端的人。

她们无意过来,也无意让圭五过去。

只要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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