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就在腊月二十八晚上,路星河带着漫天,路培和凌志一路来到了西山别墅。漫天第一次来这样的富人别墅区,她还是有些紧张,因为在气场上,她就矮了一大截。她看着这里幽暗的灯光,巍峨的高墙,交叉的山路,不禁想起了路渝的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内心一阵紧似一阵。
路星河抓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手心冒汗,便用手指在她手心摩挲了一下,“小天儿,别担心,做你自己就好。”
“是啊,嫂子,别着急,我姑妈人很好的,绝对不会为难你的。”路培在后排嘻嘻笑着。
凌志拍了她的手一巴掌,“说什幺呢?小天儿,你别听她信口开河,你就自然大方的就好,其他多想无益。”
漫天穿着一件驼色大衣,她的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好伸进大衣的口袋,来以此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下车后,她没有挽着路星河的手臂,而是跟在他身后,穿过火树银花的小院,来到了路星河家里。
开门的是别墅的管家袁姐,是路渝在北京认识了很久的人,她买了别墅之后,一直由她打理着。她开门看到路星河等人,便微笑开口,“星河回来了,培培也回来了,太好了,两位路总和邢老师等着你们呢。”两位路总,自然是路渝和路培的父亲路建业了,而邢老师就是路培妈妈。
袁姐到底是圆滑的人,她自然也看到了漫天和凌志,脸上堆着和蔼的笑容,“林小姐,凌先生,快请进来,你们不用拘束,喊我袁姐就好。”
漫天微笑着进屋,她从路星河那里知道了这位袁姐,赶紧喊了一声,“袁姐。”
进屋后,在华丽的客厅,漫天看到了正座上坐着一男两女,一位穿着米色毛衣的男士,一位身着旗袍,盘发一丝不苟,颈间戴着珍珠的优雅女士,她坐在男士旁边,想必就是路培的父母了,另外一位女士,漫天见过很多次,今天她穿着套装,一颗蓝钻项链自然垂落胸前,这便是路星河的母亲路渝了。
路培进屋后就蹦蹦跳跳来到三个人中间,“爸妈,姑妈,我带着男朋友回来看你们了,就是大志哥。”
凌志赶忙喊人,“路叔叔,阿姨,路总。”
三个人微微笑着,跟凌志点点头。他们的目光并没有瞥到漫天这里,似乎她是空气似的。
路星河拉了她来到前面,“妈,舅舅,舅妈,我带了漫天回来吃饭。”
漫天赶忙上前,“两位路总好,邢老师好。”
路建业看到路渝面无表情,便站了起来,一脸笑容,“是漫天吧,我们早就听说你了,今个见到了,别那幺拘束,就跟自己家里一样。别喊路总了,生分,就喊我舅舅,旁边是那你邢姨。星河的妈妈,你就喊阿姨吧,这是在家里,你喊我路总,都不自在了。”
路培的妈妈在一旁搭腔,“是啊是啊,都是在家里,又是家宴,别那幺生分。”
路渝这才笑着,“林小姐,我们不陌生,见过几次面了。”
路培看出来几个人的气氛有点尴尬,便赶紧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爸妈,姑妈,我都饿了,快带我去看看,都做了什幺好吃的啊。”
路星河也笑着说,“是啊,我也饿了,早起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就等着晚上这顿呢。”
一旁的凌志一言不发,只是摆出一副吃瓜群众的面孔,安静地当一个美男子。
路渝看到自己儿子拉着漫天的手,冷冷地瞥了一眼,“星河,培培,大志,你们先去净手吧,然后来餐厅这边吃饭了。”
路星河笑着说,“好嘞。”
四个年轻人朝着洗手池走去,客厅只剩下三位长辈。
“我看着这个姑娘知书达理的,眉眼也是十分温和,模样也不错,怪不得星河喜欢,我也觉得很好。”路培妈妈拉着路渝的袖子说。
路渝轻叹了一口气,“先吃饭吧。”
大家落座之后,陆陆续续上菜,几位家长开始“盘问”漫天。
“漫天啊,我听说你也是青岛人,我们是老乡啊。”路建业首先开始。
漫天笑着点头,“是的,舅舅,我是青岛人,久仰建业集团在地产界叱咤风云,没想到您这个掌舵人这幺年轻。”
路建业被人夸年轻,不禁脸上浮现笑容,“漫天啊,我听说你读的语言大学,现在又保送政法大学,跨专业保送,你这是天才啊。”
漫天含蓄笑着,“舅舅说笑了,我就是运气好。”
路培妈妈在一旁笑了,“漫天啊,你就不要谦虚了,我听说你还拿到了律师执业,我也是做法律行业的,你对将来有什幺打算啊?”
聊起法律这个话题,漫天开始放松起来,“是吗?邢姨,那我要认真聆听您的教诲了。因为一些特别的事情,我开始接触法律,我学习了大陆法系,考了那个执业资格,就是希望有一天,我可以从事法律相关的工作,不仅是法律援助,更是希望能用自己的微薄力量,为需要发声的人发声。”她没有讲那些课堂上老师说的大道理,只是用自己浅显的理解表达自己朴实的想法。
路培妈妈微微一笑,“嗯,有一颗公义之心固然是好的,但是归根到底,法律从业者为人发声,为当事人发声,不仅仅是一个法条工具,更是一个法律的践行者。”
漫天诚恳地点头,“您说的对,法律是灰色的,而司法之树常青。同样,法律也是冰冷的,但法律精神是有温度的。任何执法不当与裁判不公,都是对法律精神的背叛与戕害。都说法律不可远离‘看得见的人情’,我也希望自己可以为公共发声,我觉得这正是法律的庭院外看得见的人情民意。”
路培妈妈听到这几句,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微笑点头。
“好了好了,吃菜了,吃菜了,别聊那些专业问题了,这又不是你家律师楼。”路培拿起筷子,开始夹菜,“爸妈,姑妈,新年快乐。”
路渝看了漫天一眼,“林小姐,欢迎你来家里做客。刚才一番高见,令人刮目相看啊,我不懂法律和高义,但是我知道言而有信。”
漫天知道她意有所指,便站了起来,对着路渝深深鞠躬,“路总,我知道,以前做过很多事情,让您误会了我。我今天来,也是向您郑重道歉,我以前收钱离开,是因为我以为我不爱星河。过尽千帆,我发现,我真的爱上了星河,我愿意站在他身边。我愿意接受您的批评和您的不理解,我的确是做过错事。我很爱星河,我愿意用我的余生去守护他,我希望您给一个犯过错的年轻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她顿了一下,又端起一杯酒,“我知道,我的原生家庭,非常复杂,也非常不堪。如果不是因为那样的环境,我可能是一个懂得爱和被爱的小女孩儿。我知道,无论我做什幺,我都不能跟她们割裂开来。我只是不能选择我的过去,但是我还有权利选择我的未来,选择我的幸福。我很爱星河,只是因为他是星河,只是因为我们两个人互相爱着,而不是新大陆的太子爷。”
路星河看着漫天的诚恳,也站了起来,“妈,舅舅,舅妈,今天你们都在这里,也请你们帮我做个见证,我也很爱漫天。我的爱并不是肤浅的,我从她十九岁开始,就爱上她了,爱了很多年。”
路渝的脸上一直没有笑容,对于路星河和漫天的“敬酒”不闻不问,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
路培妈妈开口了,“路渝啊,不是我说你,把人家叫来家里,就先别甩脸子了,安生吃饭吧。”
路渝深呼吸一口气,“哥,嫂子,你们先吃,我乏了。”说完,她站起身,朝着楼上去了。
一桌子人目送路渝离开,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再说话了。
路星河重重地把酒杯放到桌子上,拉住漫天的手说,“走,小天儿,咱们走,咱们自己去团年。”
路建业和路培妈妈也都叹了一口气,离开了桌子。
“建业,你去看看星河,我去看看路渝。这叫什幺事儿啊?”路培妈妈擡脚上楼,来到了路渝的房间。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明明想儿子了,也让人家带着女朋友回来了,你却在那阴阳怪气。这下好了,把儿子气跑了。”
路渝叹了一口气,“你是知道的,那个女孩子跟星河,是怎幺开始的。那个傻小子着了她的道儿,什幺都不听我的。”
“你之前说,新大陆地产前十,你就不插手他们的恋爱,可是你却让新维民的女儿跟星河走得近,知道你恨那个男人,可也不需要赔上自己儿子吧。”
“我以前真不知道,裴恬是新维民的女儿,知道后,我马上就割席了。现在星河收留那个裴恬恬,我也是百般阻挠,可星河他也是不听。”
“唉,你就别操心了,我今个瞧了,这个漫天姑娘很实诚,你看她席间一直毕恭毕敬的,也敢直面她的原生家庭问题,还勇于承认错误。我觉得这个姑娘不错,你可以考察考察,放开手,让他们自己恋爱去。那个姑娘还在上学,肯定一时半会儿不能结婚的,几年的相处,也对他们是个考验。反倒是你啊,你管的越严,他越反感,情绪越会反弹。如果,这情绪让星河做一些过激的事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邢夫人很认真地跟路渝分析着,“我跟这个姑娘的导师关系不错,我问过,她品学兼优,期末成绩也是第一名。我还看过她发表的关于她父亲那个案子折射现实的论文,很有见地。她不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这一点你就放心吧。”
路渝还是不肯松口,“嫂子,一个见钱眼开的女孩子,口口声声爱星河,我自然信不过。她能拿我两次钱,自然是看轻了她的感情,或者说,她对星河没有感情。”
“我听路培说,这个姑娘厨艺了得,对培培也很好。娶妻娶贤,这个姑娘还蛮贤惠的。”邢夫人好像对漫天的观感很好。
“嫂子,你是喜欢,不是你儿子娶媳妇儿,你是乐得做老好人。”
且说漫天被路星河带着出来,她拉住他的手,停下了脚步,“星河,你不要生气,我理解路总。是我有错在先,她对我有不理解,是正常的。自己的儿子娶媳妇儿,肯定是要好好考量的,你就不要多想了。”
路星河也停了下来,“小天儿,你不怪我妈?”
漫天笑着说,“怎幺会?那是你的妈妈,我会好好尊敬她,让她发现我的优点的,你放心好了。”她回头望了一下那小楼的灯,转而对路星河说,“星河,今天你还是回去陪路总吧,听培培说,你们好久不见了。她眼巴巴盼着你会来,就是想跟你说句体己话。你贸然跟我出来,路总该多心了,你回去的话,她还能对我印象稍微改观一些。我也想回去好好想一想,我那一家子的事情。”
路星河微微笑着,他轻轻握着漫天的手,“好吧,还是我老婆想得周全。”
路建业追了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暗暗地点点头,悄悄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