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白的门呈现出一种暗淡无光的黑,不断的窸窸窣窣声蹭过她的耳际,随后被晚风悄悄地捡走。
安娜重又回到原点,站在门外犹豫不决。
许久,她抖索着手,轻轻推开了大门——
刺鼻的血腥味瞬间扑面,被锁链牢牢缚住四肢的男孩近乎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
他的躯体千疮百孔,腹部的血迹像是一大块缓慢晕染开来的暗红图腾。熟悉的金发蒙了层陌生的死气沉沉的阴翳,而那身同样灰蒙蒙的外裳,枯槁到更像是出自某处罪恶狱所的囚衣。血污将它揉成了深秋里腐败的枯叶,诡异但又不太融合的是,圣洁的光斑如同翩跹的冰蝶,将其上的污秽作为归宿,缓慢地起舞。
尖叫霎时凝在喉咙口,安娜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连连后退。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将她推进了房间。
门发出粗嘎的声响——它自动关上了。
心脏顿时像是被人一把捏住,安娜的双唇不受控地颤抖,她转身试图拧开门把手,意料之中,她已经完全无法逃离了。
“救救我…”
男孩发出低微的气音,虚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
安娜回头,浅淡的光斑照亮了男孩擡起的脸蛋,于是她便轻而易举地看到从他那空洞的眼眶里不断往下流出新鲜的血液,稍显稚嫩的脸颊因此蜿蜒出一道猩红且醒目的血痕。
没有满足了好奇心的喜悦,也没有窥探到秘密的满足,她的心只是随着那血泪,一点点地下坠,最终落回到这被尘封了的故事中。
“格兰瑟。”她启唇,瞪大了双眼,强迫自己看向他。
“救救我…”
“你的光魔法呢?你不是天生的圣子吗…怎幺…连治愈自己都不会…”安娜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高声质问。她希望她此刻的表情是紧绷的,言辞是生气的,但很可惜,泪不知怎幺就流了下来,仿佛她才是被骂的那一个。
他柔软地笑了笑,委屈似的晃了晃缚住他的锁链:“今天的你…好凶啊…我现在…就在练习光魔法呀…”
话音未落,他的表情陡然变得惊恐起来,仿若看到了什幺骇人的东西。
安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什幺也没有发现,然而下一秒,血却从他的腹部喷射而出,应是受到什幺即时的伤害。
治愈的光点霎时浓烈了起来,安娜目睹着幼小的格兰瑟浑身发抖,漂亮的脸颊连同那两瓣唇变成雪一样白。
滴答…滴答…
她不忍心地转过头去,面向那被黑色的帷布遮得严严实实的窗户,耳侧传来血液滴溅的声响。
“对不起…沙利文院长…”他的声音很稚嫩,也很真诚,“我会努力的…”
“格兰瑟!”安娜大叫,她伸手拽过锁链,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直接穿过了那漆黑的链条,正如她无可捉摸也无法改变这过去。
她蹲下,转而伸手去捧起他的脸,小心翼翼地。不同的是,此刻安娜的手却可以感受到格兰瑟肌肤的冰冷以及疼痛致使的轻微颤抖。
她用极为温柔的嗓音说道:“我该怎幺救你?”
他愣愣地看着她,像是在思索。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道:“我想听《星星》…”
这是一首兰斯大陆内家喻户晓的童谣。她顿了顿,干涸的嘴唇微抿,许久后,她轻声说:“好。”
“星星闪,星星亮
今晚我看到了第一颗星
我希望,我渴望
怀抱今晚的希望”
歌声在寂静中空灵而飘逸,眼前的画面随之变动了起来:男孩抽长了身体,金色的卷发没过瘦削的肩膀,黑暗中他的侧脸雌雄莫辨。
他的身上没有了骇人的伤口,照样被锁链捆绑,整个人却像是与其融为一体。
“沙利文院长,可以开始了。”他淡声道。
她眨了眨眼,而下一秒,安娜便捂住了嘴,无法忍受地退到了墙角。
她都不知道自己从何来的意志,双眼牢牢地盯着那只掉落于地的断手。再然后,那股意志推动着她走上前去。
“滚开!”他好像看到了她,冲着她喊道。
“格兰瑟,我是谁?”
圣光被召起,很旺盛的亮度,但这依然无法掩盖掉他双眼间浓烈的愤恨。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很坚定很执着地望着她:“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希望。”
“不不,会有的,你会成为圣子,你会越来越好。”安娜急忙说道,泪水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然而他那双金色的原该盛满温柔的双眼,此刻被冰寒刻骨的仇恨充斥:“呵,幻想,你只是幻想。没有人可以救我!”
安娜被少年那超脱年纪冷酷的眼神冻在原地,但很快,场景再度转变。
没有了锁链,也没有了可怖浓烈的鲜血。窗户被打开一扇,遮光的帷布被风掀开一角,月光因此流露进屋内,皎洁而美好。
少年身披体面的白袍,血腥的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
“沙利文院长。”他的声音和煦而柔软,金色的发因月光的洗礼变得格外瞩目,“您的遗志我定当牢记于心。”
“格兰瑟…”安娜轻声唤道。
他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我在埃可的诗集里看到了你,安。”他笑出了声,却一点也不动听。
安娜走到他的面前,看清了黑夜中他垂至地面的衣摆,那上面沾满了鲜血:“但我不叫这个名字。”
“我知道。”格兰瑟赞许似的点头,“埃可对我有所隐瞒。”
风从帷布的缝隙间灌了进来,掀起他沉重的衣摆。可是下一刻,安娜却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掀起他衣摆的东西缠上了她的腰肢——那淡若无色的尾巴,若月华般清濯明净皎洁出尘,而他的双眼,眼头勾圆,眼尾上翘,似醉非醉,就像是…
狐狸的眼睛。
他看着她,满怀浓烈的情欲与嫉妒:“美好、善良、与希望…”
“凭什幺…就不能属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