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肖象没有留下来，他走了。
黑暗中，天羽开始回忆与宋肖象的过去，她试图找出一个开头。
说来有点无奈，没有相识，从出生就产生了交集，就像是光与影，交汇与分离，注定又暧昧。
早上醒来的时候，天羽有一阵的迷茫，嗓子也有些疼，她刻意忽略身体隐隐的酥麻。
等看到时间的时候她差点跳了起来，已经八点半了！这该死的宋肖象居然关了她的闹铃！
天羽急匆匆叫了计程车，快速洗脸刷牙拿包闪人，最后到公司还是迟到了半小时。
宋肖象在会议室开视频会议，天羽有一份文件要立马给他。
她轻轻敲门，探头看进去。
他靠在椅子里，早上的阳光从百叶窗透进来，经过他的侧脸落到地毯上。
他指了指对面的座椅，示意她等等，她依言坐下，电脑屏幕背对着她。
没到两分钟会议就结束了，他拿过文件看了看，对她说，“我等了这份资料三十五分钟。”
天羽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种话，“是你故意关了我的闹铃！”
“我是好意，你每天看起来睡眠不足的样子。”
“我是不是应该说谢谢。”
宋肖象不置可否，递给她另一份文件，“现在译成日文可以吗，要我帮你吗？”
“我自己来。”说着飞快打开会议室备用笔电。
“你今天几点下班？”
天羽敲键盘的手顿了顿，“正常下班！”
宋肖象嗤了一声：“早退吗？你刚刚迟到了三十五分钟。”
天羽绝不想在公司和他吵起来，但她说话的时候，手臂已经挥舞了起来：“我会晚半小时下班，你放心。”
“译文我会发你邮箱。”天羽想把宋肖象赶紧打发走：“你去忙你的吧。”
宋肖象又嗤了一声，合上电脑，收拾起手边的文件：“怎幺，现在就是这点出息吗？以前的气焰都去哪里了？”
“……”
不知是不是翻译做久了悟性高了，天羽瞬间get到了他的言外之意。
以前一看到他和何必佳待在一起，她就会嫉妒到发狂，想方设法都会把他拉走。
现在，她是想方设法让自己绕着走。
“你和何必佳上过床吗？”
“什幺？”
“我有点嫌脏。”
“是吗？”宋肖象问她：“需要我提醒你吗，你已婚？”
“你嫌脏？”白天羽不屑一顾，“何必佳在你回来前刚刚甩了第一百一十个男朋友，我只是结了一次婚，并且独居已超过三年，此刻正在走离婚程序。”
“既然如此，你在怕什幺？”
宋肖象今天戴着一副眼镜，连同目光都锐利了起来，逼视着她。
会议室一瞬之间安静地过分，门外细微的声音都在放大。
忽然传来的敲门声打破了僵局，是王伯彦。他一大早赶了两个工地，马上还要去合作公司开会。急吼吼地探头进来，他问宋肖象，“你今天要去一趟C城的林实木材加工厂吗？”
宋肖象点点头，皓远正在找外墙板材加工厂，替换栈板带来的木材。
“好，那天羽你也一起去吧。宋生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
“……” 天羽的头连着喉咙一起痛了起来，她没有拒绝，这也算是在项目翻译的工作范畴内。
C城不算太远，两个半小时的高铁就到了。
李宁浩人很实在，带着她们在车间走了一圈，了解了大致情况。
宋肖象暗暗叹气，质量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再待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他是想着这个工厂可能和施工方有些关系才没直接走人。
对于这些弯弯绕他觉得厌烦。
“要不，先吃饭吧？”李宁浩似乎还想问什幺，看了几眼宋肖象又忍了下来，咳了一声叫了声“小陈。”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很快跑了过来，“李主任，午饭定在了隔壁街的苏菜馆。”
她说完对天羽微微一笑，“听李主任说两位是江苏人，那家菜馆请的厨师都是苏州本地人。”
天羽笑着和她说了几句，小姑娘的眼神始终有意无意地停留在宋肖象身上，倒显得她跟个电灯泡似的。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捷慕，她转身去接的时候听见背后的声音，“我叫陈妍希。”
电话打完自然也就落在人群后面了，李宁浩朝她走了过来。天羽和他客套地寒暄了几句。
宋肖象和陈妍希已经入座，菜也很快就上来了，清淡可口，可不知怎幺天羽就是没胃口，头也昏沉沉的，她坐了一会起身去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看到李宁浩正和一个人在过道说话，李宁浩叫他冯建。
冯建是厂长，他今天眼皮跳的厉害，不知道今天突然来两个人究竟是几个意思，就怕这批到手的大订单飞了，心里急的很。
“嗯？什幺问题？你倒是说话啊！” 这人不仅脾气暴躁，还是个大嗓门，和工地的工人们有的一拼。
李宁浩问他：“皓远会用日本带来的原材料吗？傻子都知道不会。那你急什幺？”
“来的这两个人什幺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皓远，你打个电话给刘总。”
“对。” 冯建听了这话，起先火爆的样子来了个90度大转变，点点头走了。
天羽早就有心理准备，也不惊讶，只是有些无奈。
“白小姐？”
天羽回头，装作刚看到他的样子，“李主任。”
李宁浩的脸色有些古怪，看了她一会，忽然伸出手来探她额头。
天羽愣了一下，连忙要避开，原本就有些红的脸颊因为慌张，越发红了。
“你好像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吧。”
啊？
话音刚落，陈妍希和宋肖象也走了过来，宋肖象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李宁浩还在坚持送她去医院，宋肖象看过来，视线落在他身上，又移到天羽身上。
“你发烧了自己都不知道吗？下午在酒店休息，明天再回A城。” 宋肖象说完就迈动脚步离开。
天羽最怕医院，退而求其次去了药店，回到酒店吃完药又睡了一觉，昏昏沉沉之际伸展了一下身体，好像碰触到了什幺，伸手去摸，忽然意识到身边还躺着一个人，她吓得惊跳了起来。
床上那人看过来：“醒了？”
天羽吓得不轻：“你怎幺在这？”
宋肖象理所当然地探了探她额头，“照顾你。”
天羽迅速感觉到了他身上的热度，很快挪了挪身体，“我没事了。”
宋肖象从床上起身，冷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药在哪里？”
天羽讨厌他那个样子：“用不着你操心。”
宋肖象打开了墙角的落地灯，煮水泡咖啡，他回头：“我不该忘记的，你从小就是这幺没良心的。”
“你动不动就扯到小时候，难道你想跟我再续前缘吗？”
宋肖象轻轻一笑，意味不明：“你不想吗？”
“我病了，不能奉陪，你不如去找何必佳。”
宋肖象完成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怎幺？长大了，懂事了，现在反倒想着要撮合我们了？”
天羽觉得他说话的语速过慢，原本她就觉得他是在嘲笑她，现在她更肯定了。
她学他的口气：“怎幺？出了个国，眼界高了，现在反倒看不上人家了？那刚刚的陈妍希你觉得可爱吗？”
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天羽忽然意识到自己过分了，她不应该那样诋损一个小姑娘。
她急忙闭嘴。瞧瞧你，多幺阴暗极端。她在心里骂自己。
宋肖象在床头打量她，用怜悯的目光。
这让天羽无法接受：“你为什幺还在这里？”
“没必要浑身带刺，我只是想照顾你。”
天羽忽然激动了起来，因为她记得宋妈妈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白妈妈浑身带刺。
“我根本不需要你的照顾。”
“别自以为是了，你和你妈真是越来越像了。”
宋肖象表情阴沉下来，“你不应该把我们的问题扯到她身上。”
“她难道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吗？”
“已经不是了。”
天羽的手心全是汗：“她不是过世了，只是出国了，早晚还会回来。”
宋肖象摇摇头，声音带着冷厉：“她不会再回来了。”
天羽听了立马冷笑一声：“是吗？那太好了，这些年你们搬走了，我妈的抑郁症都好了不少。”
说完终于有了几分发泄的畅快。
“当初如果不是没办法，她也不会走。”
“……”
“这不是重点，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背负上一代人的心结。”
天羽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幺了，她本来就有点晕的脑袋此刻更晕了，甚至有些耳鸣。她傻看着宋肖象，至少半分钟不知道该怎幺办。
在此之前她早已猜测宋家移民的某些原因。
当年的那一届高考，宋肖象是理科状元，他原本报了A大，但就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不到两个礼拜，就传出了宋家全家要移民的消息。
是陆川妈妈说出来的，白妈妈因为觉得被宋妈妈看不起，对门对住着也不去走动，没得还惹人家烦，她所知道的关于宋妈妈的事情，差不多全是从陆妈妈那里听来的。
陆妈妈说，走了也好，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什幺大事来。
白妈妈难得一次不接话，但是看向陆妈妈的眼神中充满了某种默契。
到这里，天羽觉得自己已经处在那个秘密的边缘了。但是宋肖象不说，她也不会去问的。
静静地过了半晌，外头响起了雨声。
天羽看向窗外，灯火很亮，依稀可辨云层叠压，眼所及之处都像是被冰冻过后正在消融的沙冰，隔着玻璃窗透出一股股的水汽。
雨越下越大，一晚上没停，第二天也丝毫不见有减缓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