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的红烛瑟缩着淌下一滴泪来。
年轻俊美的男人冷冷盯着那颗人头，它脸上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正平静地回视着他，似在发出无声的嘲笑。
青年并不在意，视线缓缓上移，投向后方乌漆的梁柱——柱上灯笼的光是血红色的，照得这座空荡荡的喜堂华丽而又凄冷，明亮却又阴森。有穿堂风吹起了幔帐，半透的红纱飞扬着，于虚空中笼出了一道纤细人影。
青年漂亮的双眸猛然睁大。
他往前迈了一步，哑着嗓子道：“……书意？”
无人回应。
堂中一片死寂，唯有廊下噼啪杂乱的雨声。
柳书意隔着纱幔愣愣地望着青年。她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明夜，哪怕是在当年年少之时，他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躺在破屋之中，也没有像眼前这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绝望与无措。
他的身上也穿着一身红衣，只不知那是不是喜服，他总是偏爱红衣的，如今被雨水打得透湿，颜色浓重的像是浸了血。
也许是她的血。
“是你回来了吗？”青年小心翼翼地问。
果真是在做梦，明夜何时对她用过这幺卑微的语气。
“若是回来了，就留下来吧，我……以往是我错了，只要你回来，我再不那样对你，”他声音发涩，几乎要说不下去，“我以后一定对你好……”
不必了，其实我不稀罕的，柳书意心想。这场梦当真是无聊至极，荒诞至极。
风一时小了，纱帐缓缓垂了下去。
明夜一惊，猛然冲过去揭开那红纱——什幺都没有，空无一人，仿佛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他顿时勃然大怒，一拳重重地砸在梁柱上，蛛网般的裂缝瞬间爬满柱身，鲜血染红手背，一滴滴落在地上，又被红色的地毯尽数吸了进去。
明夜似乎不觉得疼一般，又继续发狂地推倒桌子，踢翻凳椅，将杯盘酒盏一股脑全扫到地上，甚至拔出腰间佩刀，将梁上悬着的红纱帐绞成一片一片，全都化作了赤色蝴蝶。
待尽情发泄过一通后，他终于从酒意中清醒了过来。
看着一地狼藉，明夜理智回笼，突然想起了什幺似的提着刀就往外冲。行到门口，他顿住脚步，回首深深望了那棺椁一眼，随后一头钻进了雨幕之中。
即便只是在做梦，柳书意也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
方才明夜速度太快，她几乎就要被当场抓住。
抚着胸口看向旁边，一位不知何时出现的陌生青年正袖手立在那里。
他墨发青衫，眉目如画，容貌俊逸如远山秋水，气质清雅似月下寒舟，身姿挺拔修长，只是随意地一站，就自有一股雍容出尘的气度，仿佛不是凡间之人。
确实不似凡人。
青年的身影朦朦胧胧若隐若现，透着背后血红的烛光，既像是落入炼狱的谪仙，又像是回归冥府的幽魂。
柳书意微怔，本能地说：“多谢公子。”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就是他拉了她一把，才让她堪堪避过了明夜。
青年目光清冷神态疏离，只微微低头看了她一眼：“那轻纱能现出你的身影，你没察觉吗？”
确实一时没有察觉，发现明夜看不见她后，柳书意只以为自己碰不着这梦里的东西，现在细想却不对了，若是碰不着，她又怎幺踢得到那个人头？
她不由道了声抱歉，青年却若有所思：“你且再试一试。”
正巧此时，一片红纱化作的蝴蝶飞了过来，柳书意伸手一握，果然，那赤蝶老老实实地拢在了她的指间。
她将手摊开，递给青年看：“喏，你瞧。”五指纤纤，莹白中一抹血红。
青年擡起右手，玉骨嶙峋的手指轻轻触在柳书意的掌心——他是能碰到她的，却穿过了那瓣轻纱。
这动作其实极为暧昧失礼了，但凑巧的是，这两人都是不解风情的，柳书意十分坦荡地问：“这是何故？”
青年沉吟片刻，突然冷冰冰一笑：“在下是个死鬼，碰不着这些凡间事物，你能碰到，或许是因为你是个不死不活的生魂。没想到，真叫他给做成了。”
柳书意忽然就从青年身上察觉到了如有实质的恶意。
他果然转过头盯住了她：“那棺中之人便是你罢，你现在过去，往那棺中一躺，从此以后锦衣玉食诰命在身，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岂不美哉？”
柳书意愕然：“你在胡说什幺……”
明明是个谪仙样的人物，说出的话却像刀子：“卖身求荣，既做了一次两次，又何妨再做第三次？”
柳书意气得浑身发抖：“我何时卖身……”话说至一半，竟不知如何继续反驳，因她确实曾，确实曾……
在青年讥讽的目光里，柳书意心口冷极，紧紧攥着手中的赤纱蝴蝶，向后连退数步。
“若不是为着你，云起也不会……”青年的面目笼罩在红色灯影里，像是樽浸了血的玉像。
云起，云起又是谁？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柳书意与青年齐齐转头，是明夜去而复返。
他一手提着刀，一边肩上扛着个人，那人脑门锃光瓦亮，也是一身湿透，被他扔在地上滚了几滚，裹了一身泥汤，才狼狈地爬起身来。
——竟然是闲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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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小沈子提前解释一下，在他的角度来看，书意第一次是见到裴将军下狱就立刻爬上了陈朝皇帝的床，第二次是为了荣华富贵爬上了明夜的床，再加上莺语是书意的人，因为她通敌才导致裴将军战败，结果主仆二人纷纷做了敌国的权贵夫人，所以他心中对书意是十分怀疑忌惮的。
不过不管怎幺解释，狗男人就是狗男人，哪怕再多苦衷也不能掩盖他狗男人的事实，虽然他长了张仙君脸，但本质上衣冠禽兽、禽兽不如、装腔作势、道貌岸然……烧成骨头渣子都便宜他了！
沈墨书：……
柳书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