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站了四个人,其中一个正弯着腰同叶芷兰说话,剩余三个都冷着脸,就这幺一声不响的盯着你们。
你舒了口气,不管怎幺样,有人来帮忙就是好事。看他们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可能把你们当成不怀好意的外来入侵者了,这事解释清楚就好。想着,你快速游到叶序身边,帮他一起将于迟驮到岸边。
鲶鱼那一口咬的狠,你靠近于迟时,他正全身倚靠在叶序身上,周围水面上不断有血丝飘出。于迟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额间还有青筋怒起,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简单的交换了下信息,得知叶序体力并无大碍后,你接过于迟的另一边胳膊搭在肩上,同叶序一齐将于迟驼送到岸边。
你们离岸边隔的不算远,只花了六分钟就游了。也不知道叶芷兰是怎幺和这帮人协商的,他们居然在你们游到岸坝底下时给你们递了绳子。在他们的帮助下,你们七手八脚的把于迟送了上去。你和叶序也在绳索的辅助下上了岸。
等爬到岸上,喘匀气,你这才看清这帮人的长相。
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皮肤黝黑,膀大腰粗,裸露出的肌肤皆是结块的肌肉。穿着件褐色背心,浅色长裤,裤脚被层层挽起。他身后站着一个瘦子和一个胖子。瘦子看着不大,不过二十来岁,穿着件有着夸张垫肩的深绿色西装上衣,深色阔腿长裤,头发梳成个蓬松的七三分头,整个人看起来流里流气的。胖子的体型是瘦子的两倍,穿着花衬衫,喇叭裤,手上带着枚金戒指。另外站在叶芷兰边上的则是个平头男人,三十来岁,穿这件条纹衫。
你注意到胖子手中还拿着个椭圆形的物体。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一个由绿色厚底啤酒瓶自制而成的小型炸弹。这东西你在科普节目里见过,由尿素、漂白水、塑料瓶或普通酒瓶和布条组成。制造方法简单,只需要将材料依次倒入瓶中,在瓶口处塞上布料,将其点燃即可,威力还不小,不少人用这个来炸鱼塘。
刚才的炸响声估计就是这些土炸弹弄出来的。
“听那个小姑娘说,你们迷路了?”为首的中年男人指着叶芷兰,冲你们问道。他说话时带着股浓厚的口音,听口音应该是江浙这带的。
“对。”叶序一口应下。还不等他开口多说些什幺,就听见叶芷兰在那头焦急的喊道:“你们能不能先帮忙叫救护车?于迟他伤的很重。”
平头男人上前查看于迟的伤势,随即皱起眉,冲中年男人说道:“被大鱼给咬了。”
中年男人斟酌了一下,一挥手,让平头男人背上于迟,喊着“先去卫生室。”
可能是没有将手机带在身边,他们并没有直接打电话叫救护车,反而是将昏迷中的于迟送上一辆蓝色破旧小货车的副驾驶位上,叶芷兰也跟了上去。小货车驾驶室里只能坐三个人,你和叶序只好和中年男人他们坐车斗。你看了眼早已恢复平静的水库湖面,在上车斗的间隙说:“我们还有一个人,他还在水库里。”
中年男人看了你一眼,对着胖子和瘦子说了句你听不懂的土话,就见他们利索的下车,在水库周围摸索寻找起来。“等他们消息,上车。”
不再耽误,你点点头,爬上了车斗。
小货车行驶的速度不快,饶是如此,你们也被崎岖的山路颠簸的七颠八倒。
平头男人在开车,领头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稳如泰山的坐在你们对面。
“你们从哪儿来的?”中年男人的目光如炬,有如实质般钉在你们身上,让你有些不自在。
“清子岭。”叶序抢着回答。车身过于颠簸,他只好用手臂卡进护栏的缝隙中,以此来固定身体。”我们在那儿迷路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来的。谢天谢地,可算是遇到人了,这鬼地方我算是呆够了。不过你们这儿够邪门儿的啊,一天到晚都是雾,都不带散的。哦对了,还有那条大鲶鱼……“
叶序一说话就不带停,将这几天的经历一股脑就像是倒豆子一样的说给中年男人听。你没插嘴,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说话就够了,再多的人说话只能分散对方的注意力。而且中年男人明显不信任你们,由叶序这种话痨式的倾述方式,反而能让对方放下戒备。
叶序絮絮叨叨得说了足足有十来分钟,你观察到中年男人的面部肌肉稍稍放松了些,看样子是相信了叶序的叙述。
”我们之前以为你们是来偷鱼的。“中年男人笑着摇摇头,承认这是一个误会。”我是南波湾的村长,陈志德,你们叫我陈叔就好。“
”谁会这幺想不开来偷这幺凶残的大鱼啊……?“叶序低声嘀咕了句,随后又发挥话痨本色与陈志德攀谈起来。
随着对话的深入,你这才了解到你们此刻的位置早就不在清子岭,而是来到了与清子岭相邻的南波湾。南波湾地势较低,附近皆是湖泊山河,多得是肉质鲜美的水产。你们之前遇见的那条巨型鲶鱼也算是他们这里的特产,此鱼虽然凶悍,但肉质是一顶一的好,一条鱼就能卖上极好的价钱。就有不少胆子大,贪财不要命的人来这儿偷鱼。
周围的居住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自己的劳动力捕捞打鱼,也就没有发展出旅游业来,所以知道他们南波湾的人并不多。而且现在这个季节,起雾起的勤,来这里的人就更少了。
你看着周边久久不散去的大雾深表同感,这种情况出来旅游,等同于慢性自杀,看看狼狈的你们就是最好的例子。
说话间,前方就出现了房屋建筑的影子。
南波湾的楼群建筑不高,最高的也不过只有七层,多数都是些双层或三层的红砖瓦房。大部分房子外面都刷了层白漆,上面写着些标语,但由于隔着雾,你看的不太真切。
这些建筑的样式都是是90年代遗留下的危房了,看来南波湾这块的经济发展不太行啊,你不由在心中暗自吐槽。
正想着,只听”叮铃“一声自行车车铃响。耳边穿过一道绵长刺耳的电流声,你一个恍惚,再一回神,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鲜明起来。
眼前是一片车水马龙。迎面走来几个靓丽的年轻女郎,她们个个披着头蓬松顺滑的长发,或穿着颜色艳丽的花裙,或穿着修身衬衣和喇叭裤,每件衣服都有着夸张艳丽的造型,组合起来竟有种诡异的时髦感。也有青年梳着三七头,正骑着自行车从你们身边快速骑过。还有几个刚下农活回来的男人们女人们拎着箩筐朝你们走来。
道路转折曲奇,电线杆乱窜,一擡头就是纵横纠缠的电缆。路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有卖食物的,也有卖头绳生活用品的。还有门口挂着螺旋三色转灯的理发店,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音乐声。
各色人群的交谈声,嘈杂的自行车铃铛声,街边小摊贩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让你被湖水冻僵了的大脑一时反应不及。鲜明灵活的感知这才让你真正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走出了那片迷雾,回到了人群中。
几个思绪间,小货车就稳稳在一栋建筑物前停下。这是个两层建筑,外墙上贴着层白瓷砖,大门上方的匾额上还写着【南波湾村镇卫生室】几个字样。由于人数限制,你们不能一同陪着于迟进入卫生室,陈志德让平头男人陪你们先去村办公室里头换身衣服,自己则陪着于迟和叶芷兰去看伤。
在冰冷的湖水里呆了这幺久,身上的冲锋衣吸饱了湖水,一下车,里头的水就往下淌,一步一个泥点子。里头的衬衣黏贴在身上,头发也被完全打湿,乱七八糟的糊在脸上。就这下车的功夫,就有不少村民往你们这边打量。你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跟着平头男人走往村办公室。
平头男人名叫张科,是村里的副村支。性子偏沉稳,不爱说话,这一路和你们走来,除了做了次自我介绍,就再也没说过其他的话,对于叶序的问话,也只有”嗯“”对“或沉默的回答。
叶序只好递给你一个无奈的眼神,关下话匣子,跟着张科走。好在村办公室离卫生室并不远,你们走了六七分钟就到了。
村办公室的布局和卫生室的布局很像,也是个两层建筑,门口的右侧挂着白色竖条牌匾,上面写着南波湾村镇办公室。门口站着位穿着深蓝色工人装,莫约三十上下的男人正焦急的往外张望。他一见到张科就凑了上来,忙问:”陈村长嘞?“
张科边领着你们往里走,边说:“他有事,等会儿回来。怎幺了?”
说话的当口,你们就进入了楼内。一楼进门处就是个招待厅,右侧靠墙处摆着一台天线电视机。这是台四十六寸的电视,暗灰色的外壳,后面是个巨大的“肚子”,鼓鼓囊囊的占据了桌子绝大部分的位置,后面还伸出两条天线用来接受信号。事实上,这种电视机你已经很久没见过了,除了在你很小的时候,家里摆的是这种台式老旧电视机,现在已经很少能看到这种“老古董”。此时上面正播放着每年暑假都会轮番轰炸的古代宫廷电视剧。一个穿着大花衣裳的妇女正津津有味的看着。
南波湾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穷,可国家不都号令要消灭贫困村了幺?你脑子里闪过这幺一个念头。
张科让看电视剧的花姨给你和叶序各找了件衣裳,就让她带着你们去楼上换衣服,自己则留下来和男人沟通。
你们感激的道谢,各自寻到一个房间换衣服。花姨给你找了件淡色上衣和褐色长裤,尺寸给你有点小,裤腿才堪堪到你的小腿处,但聊胜于无,你快速换上,正准备推开门出去,就听见窗外传来孩童的嬉闹声。你隔着玻璃窗往外看去,就看见几个八九岁大的孩子正蹲在地上玩“拍卡”。
你有些惊讶,“拍卡”是你小时候的热门游戏项目。那时候的商家经常会在零食袋中加一张画有精美图案的卡片,集齐特定的卡片还能去店家那里换取幸运大礼包。除了收集,孩子们还发掘出这些卡片的另一种玩法,那就是“拍卡”。顾名思义,就是将卡片平摊在地上,手掌拍击地面,让卡片翻过来。要是卡片能全部翻转过来,胜利者就可以赢取自己想要的卡片。
有点奇怪,但一时间你也不知道那里奇怪,只好收敛心思,从窗台离开。就在这时,你看到了对面墙上漆的白漆和上面写的标语。上面写着:工人要为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你一愣,思绪一时间无法控制的散发开,你回想起来到南波湾看到的种种,红砖瓦房,喇叭裤,螺旋三色转灯……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在你脑中产生,你知道这很疯狂,但你无法停止这个念头。你一把打开门,就看见对面墙上贴着一张大海报,上面是一个轮廓深刻,有着深蓝色忧郁眼睛的灰发男人。他穿着件黑色中山装,微笑着看着镜头。男人的边上还用楷体字写着:气功大师,安德烈·波戈洛夫斯基。
这个时候,隔壁的门正好打开,叶序穿着花衬衫和黑色长裤从隔壁走了出来。他一开门就说:“嚯,这地方有够复古的啊,你瞧瞧我发现了什幺。”
说着,他将手里的东西举给你看。那是一个黑色巴掌大的机器,上面有一个莫约两指宽的茵绿色屏幕,屏幕下方是五个长条按键,顶部的呼吸灯还泛着橘光,说明这个机器还在休眠状态。
“BP机诶!这幺老古董的东西居然给我找到了。”
你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心中的那个念头愈发明显。你顾不上叶序在说些什幺,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跑到楼下。
楼下张科还在和男人说话,他们说的是方言,你听不懂,不过从脸色来看似乎并不是什幺好事。不过此刻你也管不得那幺多了,冲着张科就问:“请问今年是几几年?”
“什幺?”张科显然没听清你刚才的话。
你喘了口气,一字一顿的问:“今年,是,几几年?”
闻言,张科和男人一起奇怪的打量了你一眼,不明白你为什幺要问这个问题,但张科还是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日历示意你看。
你转过头看去,只见日历上写着:1998年6月2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