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叹息轻轻细细,散入密不透风的炎热中。
好像被谁偷去了春天,新的一年比去年更加短暂,没留神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个六月。可除了时间匆匆奔过,好像所有一切都静止不前。
跳高的记录没人打破,月考的排名一动不动,小卖部的可乐依旧只有百事。
青春期的小情爱也只在原地兜兜转转。
“付青呢,又去隔壁校了吗?”
命中后的篮球触地弹起,宋凝跃前两步,准确地将它捞在手中。而对面球架底下坐着的人,两臂搭在膝上,任由双手懒懒垂落,有气无力的模样像是被烤得化了。
“谁知道呢……”
宋凝撇下嘴,小跑回到三分线外,重新摆出投球的姿势。他垂眸瞥过那位白白嫩嫩的小少爷,这幺多年他都没想通,自己那个大大咧咧毫不可爱的妹妹怎幺就能把这人迷得七荤八素。
“你转学的事给宋繁说了没?”
说什幺呢?如果只是所谓的肉体关系,为什幺还需要专程告知呢。
陶写扬维持着他那静止的姿势,雕像似的纹丝不动。
“没有。”
“哈?!”
“哐当”的巨响,篮板承受了一次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偏离目标的篮球顺势弹远,一下一下砰砰跳跃。
宋凝追着球,忙不迭地回头。
“她要是发疯杀了你我可不管啊!”
“……我也不是那幺容易死的嘛。”
“你给我严肃点。”
“我很严肃,”陶写扬换了姿势,托着腮,将一张正经冷峻的表情擡起,“大哥请讲——”
话没说完,就见一团棕橘色飞速奇袭,直奔脸来。他下意识一躲,将篮球让过了身侧。后方的花坛传来沙沙脆响,他愣愣地听着一切归于宁静,回过神来才发觉耳廓边沿辣辣地暗疼起来。
宋凝就是见不得拖泥带水暧昧不明的人和事,气不打一出来,远远地指着他走近,激动得手抖。
“幼稚不幼稚啊陶写扬,这幺长时间了你们还在闹别扭吗?”
幼稚本稚摸着耳朵起身,悄悄平移着离开对方的火力点。
“毕竟我也只是个高中生嘛。”
嘴上装腔、满不在乎,心中却窝火很久了。他讨厌没有把握,讨厌在她面前显露出一丁点慌乱和无措,可她却像无意中揪住了他无法直率表达的弱点,推开他又不拒绝他,挑衅他还要反咬他,仿佛在反复撕扯着逼他开口。
“你少给自己找理由了。”
一脚跨入花坛的宋凝停在原地,一歪头,犀利的眼神马上要把人刺透似的。
陶写扬点着头也不否认,只是努力假装自己没有被看穿。
无话可说的时候,他终于在漫不经心的寻觅中,在校门的方向捕捉到了等待已久的身影。
“啊,朋友的妹妹来了,走了,”不知是不是阳光太毒辣,他笑得有气无力,“毕业再见。”
宋繁看见陶写扬走来时,突然有些难过。明明他比自己年长,又在生活中一切都游刃有余,却总在不经意时流露出脆弱不堪的模样。可这种忧郁从不持续,在她情绪即将酝酿的时候,总能准时替换上一张轻浮的笑脸,轻浮却漂亮,让人只能生闷气。
“干嘛要我来学校……”
周末约她出门就很反常。他明明不喜欢太阳,也不喜欢在每月唯一一个周末消耗半丝精力。
陶写扬靠在校门旁的立柱旁,也将她拉入阴凉中。
“因为我想,小繁会不会想在讲台上试一试?”
宋繁的目光在他浸出薄薄汗渍的领口打转,正思考着怎样靠近一些不显唐突,压根没有细想他话中的话。
“试什幺?”
锁骨和喉结在迷惑她。
陶写扬也不动,就垂眸笑着看她好奇又热切的眼神。
“你想试什幺?”
宋繁先是懵懂地擡头,略一思忖,恍然清醒,登时捂住胸襟后撤一步嗔骂起来,陶写扬接住她挥来的拳头,继续调戏。吵吵闹闹的对话一如既往地占据了两人交流的大部分,从玩什幺花样到高潮几次,再到遇见意外怎幺收场,云做爱了个明明白白。
她在等,等他的诱拐覆盖她的意志,然后半推半就地顺从。
她看着他眯了眼睛,说着“被发现了你就完蛋了”却没表现出半点愧意。
她等了半天,最终也没有等来他的花言巧语和我行我素。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不对劲。
真的不对劲。
陶写扬本嘴角本就勾着轻快的弧度,这下突地失笑出声。
“我本来也没有对你坦诚过哦。”
没有这层不正经的假面,他一概无法面对。
承认自己不坦诚,大概就是他唯一的坦诚吧。
毫不意外。
宋繁真的觉得,他的回答毫不意外。
踩在阴影与光亮的分界线上,她的眼睛好像因为强烈又分明的对比,逐渐模糊起来。
“我回家了。”
她捂起眼睛,转身闷头跑去。一直独自奔跑去了毕业典礼那天。
学期结束时,陶写扬谢绝了班里原本组织的送行,只暗自得意了自己招人喜欢的体质。
楼下传来小货车打开厢门时锁链的叮当碰撞,老妈热情地与人寒暄着,妹妹难以置信地尖叫着。夏日的绿荫和蝉鸣跃入窗里,铺了房间满满一地。
他呆呆地坐在行李箱上,目之所及,都是她的身影。
骑着箱子,缓缓滑至落地镜前。他伸出手,默念着“剪刀石头布”,与自己的映像同时张开了手掌,中指指尖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