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在同一天的男人

阳光很刺眼。

他擡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在用手制造出的阴影下,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一点一点的将手放下,让自己适应这刺眼的阳光。

这间屋子他很陌生。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一个柜台走去。柜台上摆着一个电视机,电视机旁边有个相框,是个女孩的照片。

他皱着眉把照片拿起来仔细的看。拍的时候应该是个晴天,女孩站在阳台,背靠着栏杆,一只手冲前方伸出,另一只手正在将碎发撩至耳后。

他看着女孩的笑脸,胸腔里的心脏跳的有些快。他愣愣的,然后伸出右手,将手掌覆在女孩伸出的手上。

这是,他的爱人吗?

旁边的电视机突然放起了节目来,将他吓了一跳。他把相框打开,将里面的照片放进自己的上衣包里,然后去看电视。

大约是信号不好,电视机闪烁几下才开始有了画面。首先出现的是照片上的那个女孩,镜头有些摇晃,女孩一边遮着脸,一边朝前方走去。

他将声音开到最大,然后听到女孩说,“魏铭,别拍了。”

魏铭?那是他的名字吗?

镜头很明显的左右摇晃了两下。

镜头前的女孩笑的无奈,“好吧,那说好了只拍这一次。”

镜头上下摇晃。

“这是我们入住这个房子的第一天,”女孩站在了客厅,“这是客厅。”女孩顿了顿,有些恼怒,“魏铭,你倒是拍拍客厅啊,干嘛一直拍我?”

一个客厅的全景一闪而过,然后又回到了女孩身上。

女孩朝旁边走,“这是厨房。”

镜头不过离开了一秒左右。

女孩皱了眉,“魏铭,你太敷衍了。”

他笑了笑,看出女孩的眼里满是娇羞。

“算了,你给我,我来拍。”女孩说着,朝镜头的方向伸出了手。

镜头摇晃着离远了一些,随后左右晃了下。

女孩扁扁嘴,收回手,“那好吧,不过你不能一直拍我了,介绍我们的新房,你怎幺能不拍房子呢。”

原来是结婚的新房吗。他有些恍惚的想。电视里的女孩还在笑着,但他却听不清女孩在说些什幺了。

头有些发晕。他撑住柜台,费力地想,那幺,女孩去哪了?他现在是在那栋新房里吗?又为什幺自己记不起来了?

电视突然熄了屏,他回过神,直起身子,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门是半掩着的,他轻轻一推,看到了卧室的全景。

里面的床是双人床,主色调是蓝色。屋子里还算干净,应该不久前才打扫过。床头放着一个玩偶,是只挺大的熊。他将那只熊拿起来,和自己比了下身高——刚到肩膀。

那幺,那个女孩也差不多这样高吧。他将熊放下,心想。

他在卧室里环视了一圈,走到了衣柜面前。衣柜是象牙白的,挺大。他拉开,里面的衣服只有几件,而且全是男士。他又翻了翻,终于找出几件女士的,但上面布满了灰尘。

他有些愣住了,脑子里浮出一个猜想——难道他离婚了?下一刻看到的只有半张的结婚照几乎认证了他的猜想。

他将地上的只剩下女孩的身影的半张婚纱照捡起来,抹去上面的灰尘,神情仲怔的看着女孩的笑脸。

他的那一部分被撕了吗?被谁撕了?自己吗?自己又为什幺要撕掉它呢?

他将照片放在床上,在卧室里翻找了一下,却没找到离婚证,奇怪的是,也没有结婚证。

他的脑子里浮出一个猜想,难道是私奔?

他出了卧室,进了洗手间。洗漱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他随意的拿起一瓶,是护肤水,上面的生产时间是2019年4月2号。他扯了下自己身上的短袖,那幺,现在大约是夏天吗。

厨房里也没有什幺能让他回忆起来的东西,只有一堆放在洗碗池里的碗。

他又回到了客厅,站在沙发前,那个他醒来的地方。他在茶几上看到了钥匙,他翻找一阵,没看到手机。

他有些疑惑的皱了下眉,但看着地上的一大堆酒瓶,也只能猜测是不是掉在了外面。

他按了按眉心,觉得自己应该出去看看。

屋外也是陌生的。他站在楼道里,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的门牌——502。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把门关上时,他右边的一扇门突然被打开了。

他一下转头去看——是个女人。

女人左手里提着一袋垃圾,右手拿着个购物篮。女人看见他,关门的动作顿了下,随后扬起笑脸,“魏铭,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他觉得这个词有些奇怪,难道他们不是邻居吗,怎幺会好久不见?

他有些无措的含糊的应了句。

女人关上门,做出了邀请,“一起坐电梯吗?”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

电梯里,女人按了一楼,转头问他,“一楼吧?”

“嗯。”

电梯到了二楼的时候女人突然开口道,“魏铭,别难过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向前看。”

他愣住,谁死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电梯门就开了。女人走了出去,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他犹豫着,最终还是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刻迈出了一只脚。

外面的世界仍是陌生的。他走出了这栋楼,站在了楼外的一个草坪上。草地是软的,似乎你蹦两下,还能弹起来的那种。

忽然间,一只雪白的小奶狗闯进了他的视线。它看上去软软糯糯的,连走路都还有些不稳。他就站在那看着,然后那只狗便扑在了他的脚边。他蹲下身去摸它,毛茸茸、软绵绵的触感让他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小奶狗呜咽几声,擡头看他。对上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他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些画面——他以第一视角逗弄着一只狗,它与眼前的这只唯一的差别大约便只有体型了。

他出神的想,所以以前他也养过一只狗吗?那现在那只狗呢?失踪了?又或者是,死了?

“嘶——”指尖传来的痛感让他一下回神。他垂下眼帘看着这只咬了他不仅不愧疚反而还冲他龇牙咧嘴的小奶狗。他皱眉,心里有些烦躁。脑子里突然有个奇怪的声音在叫嚣着,在驱使着让他抓起这只狗。

但他没动,只是盯着。直盯得小奶狗夹起了尾巴,呜咽着往后退。

一双鞋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顺着那双腿往上看,是个漂亮的女人。女人弯腰抱起了那只狗,冲他笑,“不好意思啊魏铭,打扰到你了。”

他抿唇,站直了身子,有些迟疑的开口,“这是,你的狗?”

女人点头。

他更迟疑了。他觉得这种事问别人不太好,可是自己又的确想不起来。

“怎幺了?”女人看出了他的为难,主动开了口。

“我,我以前,”他皱着眉,斟酌着用词,“是不是也有这样一只狗?”

女人一下惊讶起来,“你不记得了?”她顿了顿,继续道,“是啊。我这只还是雪球的孩子呢。”

原来他的狗叫雪球?他刚消化完这个消息,便听得女人道,“可是,雪球早就死了啊。”

死了?他怔住。

“雪球当初为了保护你和徐佳,死了啊。可惜后来徐佳也死了。”女人的声音带上了点迟疑,“你都忘了?”

他只觉得大脑一阵阵的晕眩。雪球是他的狗,死了。徐佳也死了。可是徐佳是谁?眼前浮现出电视机里那个女孩的脸,她是徐佳吗?

他近乎手忙脚乱的从上衣包里掏出那张照片,抵到女人眼前,“……徐佳?”

女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看清他的照片,女人点头,狐疑的盯着他,“你连徐佳都忘了?”

他收回照片,脑袋一阵刺痛。对啊,他怎幺会把自己爱着的人给忘了?

女人看着他一副神情痛苦的模样,不知道该说些什幺。她犹豫了半晌,最后说出了和他邻居一样的话,“魏铭,别难过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向前看。”

他恍惚着点了头,脚步虚浮的走向了不远处的凉亭。

凉亭中间有一颗很大的树,将灼热的太阳光全部遮住。他坐在一片阴影之下,垂着头,视线落在照片里女孩的笑脸上,神色不明。

“魏铭?”

他擡头,看见了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又是之前那个奇怪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叫嚣着让他跑。他动了动脚,却没站起来,只是将头垂下去了。

警察坐在他的旁边,取下警帽扇了扇风,“这天可真热啊。”他瞟了一眼魏铭,看他没反应,便轻咳了声,继续道,“凶手我们抓到了。”

他浑身一僵,侧头看过去,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抓到了?”

“嗯。”警察点了下头,有些迟疑的道,“是徐佳的前男友。”

“罗洋?”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对。”警察笑了一下,“听他们说你连徐佳都忘了,我还以为你不记得罗洋了呢。”

不知为何,他好像从警察眼中看到了一点嘲讽。他愣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把罗洋记得如此清楚。

他有些哑了嗓子,“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警察点头,“当然。”

警察局离这里并不算远,不过五分钟的车程。不知为何,他一坐进警车,浑身都变得僵硬了起来,那个声音不停地在他脑子里尖叫,这尖叫声让他头皮发麻,他几乎压抑不住自己想要逃离的欲望。

警察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问,“怎幺了?”

他僵硬的笑了一下,“有点紧张。”

“这有什幺紧张的。”警察道,“又不是你杀的人。”他顿了下,有些意味深长,“你说是吧。”

脑子里的声音让他已经无暇去分析这警察话里的意思,他现在只盼着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警察局到了。

警察在前面领着路,他一步一步的跟着,最后停在了一间审讯室门前。

警察侧身,用钥匙将门打开,“进去吧,他就在里面。”

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但奇怪的是,里面空无一人。他回头想去看那个警察,那警察却一下将门关上,冷笑了声,道,“你想看凶手?那便看个够吧。”

话音刚落,四周便降下了镜子,镜子里,只有一人。

他迷茫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里回响着那个警察说的话,所以,他便是凶手?

脑袋一阵阵的刺痛让他忍不住蹲在地上双手抱头,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它说,看吧,都让你逃走了。

“啊——”他尖叫出声,那些突然出现在他脑袋里的画面让他崩溃。

在一个有着刺眼的阳光的下午,他撬开了一扇门,躲进了厨房里。

魏铭会在楼下停车,先上楼的只有一条怀孕的狗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徐佳,这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在徐佳发现门被撬开,将雪球放在门外自己轻手轻脚的走进厨房想拿菜刀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后,手里拿着浸满了乙醚的手帕。

徐佳推门进来了。他藏在门后,看着她的背影。

在徐佳转身的那一刻,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他冲徐佳笑了一下,然后在她尖叫的前一秒,用乙醚蒙住了她的口鼻。徐佳挣扎了起开,但挣不开他的束缚,渐渐地,她的动作慢了,然后脱力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拿开手帕,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将她放在了门后。

他拿着菜刀走了出去,遇见了雪球。他嘴角上扬,喊了声,“雪球。”

雪球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兴奋地摇着尾巴向他跑了过去。

他揉揉它的脑袋,意味不明的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佳佳?”

他听见魏铭的声音,便站直了身子,将菜刀握的死死地,躲在卧室门后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客厅里只剩下了雪球。魏铭进来的时候雪球兴奋地舔了舔他的手,把他往卧室里带。

魏铭笑着往卧室走,“怎幺了,雪球?”

在他走进卧室的那一刻,眼前只一片寒光闪过,而后便是红色。

鲜血自他的脖颈处喷涌而出,魏铭反应迟钝的擡手捂住。他张了张嘴,发出了像是破风箱一样的声音,“罗......洋?”

而后“砰”的一声倒地。

将魏铭的尸体拖到客厅后,雪球终于发现了不对经,开始烦躁的转来转去,时不时发出几声低吼。

他被这个声音弄得心烦,吼了句,“别叫了!”

雪球呜咽几声,夹着尾巴后退,警惕的盯着他。

他呼出口气,将徐佳抱出来,用绳子绑好,又在她的嘴上封好了胶带,便开始逗弄着雪球。

在雪球被他安抚好后,他一把抓起地上的菜刀砍进了雪球的脖子。雪球发出哀嚎,开始挣扎起来。他蹲在地上冷漠的看着,在它即将退出他的攻击范围内时,他一把揪住雪球的耳朵,将它拖了过来,然后又是一刀。

雪球的哀嚎声逐渐变小,在它咽气的那一刻,被迷晕的徐佳醒了。

“唔!!——”

他看过去,对上了徐佳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全是对他的恐惧和怨恨,嘴被胶带封上了,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些含义不明的词语。

但不难猜出,她说的是,“罗洋!你不得好死!!!”

他微笑着,“哐当”一声将菜刀扔在地上,然后用那双沾满了雪球和魏铭鲜血的手捧住了徐佳的脸。他轻声呢喃,“佳佳,我们不分手好不好,魏铭有什幺好的?”他捏住她的下巴往旁边转,让她看见了地上的尸体。

他凑在她的耳边,“你看,他和我比简直弱太多了,一下就被我搞死了。”

徐佳呆滞了几秒,随后眼泪掉的更厉害了,抽噎的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他又将徐佳的脸侧回来,正对着他,低头碰了碰她被胶带封住的嘴,“佳佳,我把胶带撕下来,你不要叫好不好?”

徐佳的睫羽颤动两下,然后点了头。

他笑了,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佳佳真乖。”他温柔的撕下了胶带。

徐佳呆呆地盯着他,然后眼球转动看到了地上雪球和魏铭的尸体。她吸了口气,正准备大喊,却猛地一下被他又捂住了口鼻。

“佳佳,你不乖。”他皱眉道。

徐佳绝望的哭泣着,几乎要哭的背过气。

“罗洋,你放了我吧,我求你......”

他听见了徐佳含糊不清的祈求。

他呆住,“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我求你,求你......”

徐佳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一味地请求着。

他渐渐失了耐心,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火气又问了一遍,“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徐佳拼命摇头,哭泣着。

他垂下眼帘,又重新拿起了地上的菜刀,“不爱我,便去死吧。”他低声喃喃,然后扬手一下将她的脖颈划破。

徐佳的手被绑住,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鲜血喷涌而出。眼泪顺着脸颊划过,徐佳盯着面前冷漠的罗洋,徒劳的张了张嘴,“我……”话还没说完,罗洋像是知道她要说什幺,一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最后,徐佳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死了。

他扔掉手中的菜刀,站了起来。窗外的阳光铺洒在他的脸上。他舒了口气,用染满了鲜血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再睁开眼睛时,眼里竟泛起了冰晶一样的东西。

审讯室里,他痛苦的蹲在地上,嘴里喃喃道,“不,这不是真的,不……”

审讯室外,围了一圈的人。里面有他的“邻居”,有那个很漂亮的女人,也有那个警察,还有许许多多的围观的人。

女人冷漠的看着他痛苦的样子,道,“每天也只有这个时候最解恨了。”

警察瞟了一眼周围的人,道,“这不也是这些付出门票的人的目的吗。好了,”他伸了一个懒腰,“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工作人员开了门,将还在痛苦中的他粗暴的拉起按在了椅子上,用束缚带绑好后,将一支针管里的液体全部注射到他的身体里。

他的身体抽搐两下,猛地挣扎起来,气的红透了眼眶,“放开我!不要忘!不要忘!”

伴随着他的怒吼声,门被关上了,四周归于寂静。

阳光很刺眼。

他擡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在用手制造出的阴影下,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一点一点的将手放下,让自己适应这刺眼的阳光。

这间屋子他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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