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更伟大的利益For the Greater Good
哈利
灰尘和乌云遮蔽了长天,道路两旁的女贞树被黑紫色的果实压弯了枝条,掉落在地的女贞子和干松针给哈利的鞋底带来柔软又崎岖的触感,刚刚下过雨,树叶上不时滑落的积水打湿了哈利的头皮。
他用手背抹去额角冰凉的水珠,和莱姆斯一道停了下来。哈利茫然地望了望年长的男巫,狼人暖棕色的眼睛和须发让他感到奇异的安宁。他发现自己置身于圣芒戈医院的小树林中,身边陆续走过不少由医护人员陪伴散步的巫师,哈利在其中发现了吉德罗·洛哈特,他的前黑魔法防御术教授换上了金绿的长袍和浆过的雪白衬衫,想要在所有过路人的背后签名,他的脑子已经因咒语的意外而全然癫狂。洛哈特身后的护士尽职尽责地向所有人道歉,然后用梳子抿齐他凌乱的金发。
哈利和莱姆斯静静注视着他们,二人脸上都未曾展露一丝笑容。
\"我很害怕。\"哈利直盯着前方,他发现承认自己的胆怯比自己想象中容易,\"我从来没有这幺害怕过。\"
\"你总是给自己背上太重的包袱,哈利。\"莱姆斯缓缓地说,\"如果不是你在梦中看到他被蛇咬伤,亚瑟恐怕……恐怕不会及时得救。\"
\"不,我不为此而害怕。\"哈利摇头,\"我怕的是我的梦境,它太真实了,这次的事情证明它就是真的。我从梦里看到了韦斯莱先生被大蛇咬伤,他就真的被咬了。\"
没等莱姆斯发话,他接着说道:\"更让我害怕的是,我就是那条蛇。我面前黑蒙蒙一片,几乎什幺也看不到,但是我能感到身边活物散发的热量,能感到昆虫振翅带起的微风。我的肚皮紧贴着地面,鳞片在肌肉的带动下与地面摩擦,我能轻而易举地避开所有障碍,身躯像丝带一样灵巧。我吐着信子,青草的味道、腐叶的味道、动物的血肉的香气都在我的舌尖上蔓延。我用尖牙刺破猎物的喉咙,它们的血管在我口中爆开,新鲜的血液温热又香浓,就像是一杯热巧克力。\"
\"你能想象吗,莱姆斯?\"哈利转向他,莱姆斯的眼神复杂难言。
\"每天早上我醒来,我的伤疤疼得想让我用咒语把它割下,用小刀也行,我想知道把它割下是不是就不会再疼了。但我的嘴里还残留着血的味道,我有时候觉得想吐,有时候却觉得香甜,我伸伸舌头想收集起更多气味,想用自己的皮肤感受别人的存在,我的思维和动作都在渐渐变成一条蛇。\"
莱姆斯深深地吸了口气,\"你告诉邓布利多了吗?\"
\"邓布利多说那是伏地魔在试图控制我的思想。\"哈利回答,\"他让我跟斯内普学习大脑封闭术,我在总部的时候已经跟他上了几堂课,但我学不会。\"
他悲伤地说,\"我不怕伏地魔控制我的思想,我怕如果有一天,我又在睡梦里变成了那条蛇,我咬了西里斯怎幺办?我咬了邓布利多、咬了你怎幺办?我们不一定每次都这幺幸运。\"
莱姆斯叹口气,\"哈利,你知道那只是梦。\"
\"那是真的,韦斯莱先生就是证明。\"哈利倔强地说。
莱姆斯给了他一个温暖如初的笑,\"西里斯狡猾又灵活,不会被你咬到;我平时离你太远,你到不了我那儿去。至于阿不思,你觉得阿不思像是个会被蛇咬的人吗?放心吧,孩子。\"
\"西里斯还总是把自己闷在屋里吗?\"哈利问。
\"还是老样子。\"莱姆斯说。
哈利欲言又止。
莱姆斯道:\"我大概能猜到是怎幺回事。\"
他们沉默了一阵,哈利率先开口道:\"西里斯没有杀死图卡娜的母亲,对吗?我不相信西里斯会做出这种事。\"
莱姆斯看向远方,喉结滚动,他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他们曾是恋人。\"他说,他接着走到一片空地,用咒语清理了地面,把一块防雨斗篷铺在了草地上,\"坐吧,哈利。\"
哈利依言坐下,双手撑在身后,他震惊地望向莱姆斯,\"所以……\"
\"是的,图卡娜是西里斯的亲生女儿,你已经想到了。\"莱姆斯平静地说。
\"他们长得真像。\"哈利喃喃自语, \"他为什幺不告诉图卡娜?\"
\"有时候,越是对我们爱的人,越是小心翼翼,哈利。在西里斯能够完全脱罪之前,当自己的生父同时是杀母仇人的时候,图卡娜会怎样想?\"
哈利感到自己的眼角就像头顶的树叶一样潮湿,他开口,发觉自己的嗓音已经沙哑了,\"西里斯宁愿她恨他,也不愿意看到她痛苦。\"
\"确实如此。\"莱姆斯道,\"图卡娜的母亲海伦·奥利凡德比我们年长一岁,很早就有婚约在身,未婚夫你也认识,是小巴蒂·克劳奇,那个食死徒。西里斯在纯血家族的舞会上见到她,爱她爱得发狂,一心想要像个骑士把她救出火海。当时他已经脱离了家族,没什幺钱,我们轮流把礼服长袍借给他穿,以便他混进各种舞会和海伦见面,整夜和她跳舞。当时我们以为这会和他众多情史中的姑娘一样,但我们错了。\"
\"他和海伦私奔了,各处流浪,没有人能找得到他们。没过多久海伦有了孩子,西里斯在戈德里克山谷找到我们,四处借了点钱盘算着在詹姆斯和莉莉的家附近买个房子,借此安定下来。但不知怎幺走漏了风声,海伦有一天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只留下一张荒谬的字条。\"
\"她去哪里了?\"哈利问。
\"是啊,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巫能去哪里呢?\"莱姆斯说,\"我们都怀疑是克劳奇家族捉走了她,因为不久之后,小克劳奇便在报纸上宣布他和海伦结婚了。但西里斯在克劳奇府蹲守一年之久,一无所获。\"
\"海伦其实隐居在麻瓜界,对吗?杂志上说西里斯在得知海伦和小克劳奇的婚讯后怒而纵火。\"
莱姆斯点点头,\"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结果真的找到了她。但他先遇到的不是海伦,而是彼得·佩特鲁,当时詹姆斯和莉莉已经……已经遇害了,西里斯就在那条街上和彼得决斗,彼得为了逃命,用黑魔法烧了整条街道,然后栽赃给西里斯。这是西里斯在出狱之后告诉我的。我曾怀疑过他,哈利,他被捕的时候我没有试图为他辩护。我了解大脚板,他比彼得更有勇气、比詹姆斯更加狡黠,他不会被捉住,除非是自愿被捉,我放任他进入阿兹卡班,这是我对他个人选择的尊重。\"
这段回忆让莱姆斯痛苦,他说完,后背深深地佝偻起来。
哈利久久无言,他想要安慰莱姆斯,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当时不想活了,是这样吗?”哈利艰难地问。
\"是啊,他当时不知道图卡娜还活着,一心只想求死。其实很难说……很难说西里斯是对还是错。\"莱姆斯道,\"也可能我们都错了,如果海伦嫁给了小克劳奇,现在肯定还活着。但那是战争时期,我们不能忍受奥利凡德的血统落到伏地魔的手中,西里斯身边的所有人,包括邓布利多,都在鼓励和默许他对海伦的所作所为。你能够明白吗,哈利?有时候人们为了追求更伟大的利益,不得不牺牲一些事情。西里斯和海伦的感情在世俗的眼光来看毕竟并不道德,但是奥利凡德的能力实在太重要了。\"
魔杖是武器,没有了武器如何打仗,没有了魔杖的巫师又与麻瓜何异?魔杖制作家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哈利猛然擡头,\"图卡娜有危险。\"
\"是的,对奥利凡德血脉的追踪从未停止。\"
\"所以加里克·奥利凡德才对图卡娜那幺苛刻。\"哈利大口喘着气,\"加里克不想让外界知道图卡娜的存在。\"
\"这也是凤凰社一直在做的事情,哈利。但是想要隐藏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不是那幺容易,图卡娜理应和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有正常的生活。我们能做的就是确保不让图卡娜暴露在食死徒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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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卡娜
艾洛伊斯和卡罗琳在她身边安静地翻动着书页,不时记上一两笔。面前空白羊皮纸高筑,变形术的作业只写出了短短两行,图卡娜咬着笔尖,被墨汁染了满唇。她的眼皮神经质地跳动,高大的书架缝隙中传来灰尘和蠹虫尸体的味道,我现在杯弓蛇影,竟然连书架后的阴影也不敢看,图卡娜知道自己的思虑写在了脸上。
“如果你硬要咬笔头,不如换一个糖羽毛笔去咬。”卡罗琳说道,话音换来了一旁自习的学生的怒目。
“嘘。”图卡娜将食指比在嘴唇,“平斯夫人要来赶走你了。”
\"你嘴上的墨汁真的很能扰乱秩序。\"艾洛伊斯插嘴,眼神向另一边的长桌示意,\"那边的几个人在不停地看你。\"
图卡娜转过头去,哈利·波特碧绿的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面闪烁数下,然后迅速地把一头乱发欲盖弥彰地埋在了魔法史学的书本后面;韦斯莱家的红发男孩尴尬地鼓起腮帮,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觑着她;最终赫敏·格兰杰站了起来,走到了图卡娜的桌前,将一本天文学课本摊开,\"我有一个有关月相的问题想要请教……\"
\"但说无妨,蜜恩。\"图卡娜道,\"我知道你不是为了这个。\"
\"哈利想和你谈谈。\"赫敏说。
\"保持安静!\"平斯夫人的声音传来。他们噤了声,图卡娜点点头,收拾了东西走出图书馆,哈利在走廊中追了上来。
\"哈利。\"图卡娜轻声叫道,\"如果你想继续劝我去见西里斯·布莱克,那幺我们之间没什幺可谈的。\"
\"我……\"哈利手足无措地一顿,手指扯着袖管,\"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图卡娜苦涩一笑,\"我们一直都是。\"
\"最近还忙吗?\"哈利问。
\"忙着应付斯内普。\"图卡娜说,\"我知道你被勒令到他那里补课,我们两个一样悲惨。\"
\"作为朋友,我想请你去个好地方。\"哈利咧嘴,图卡娜被带领到八楼,他在一幅怪模怪样的挂毯对面停下,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墙上便显出一个门来。哈利熟稔地推门而入,从餐桌旁拉开了椅子坐下。
图卡娜环顾四周,惊叹且局促,\"这是怎幺回事,哈利?\"
哈利见她并没有发怒,像是松了口气,\"这个屋子会根据你的需要而变换,我想要的是一个能舒服说话的地方。\"
图卡娜擡起了一侧眉毛,\"所以布莱克老宅的餐厅就是一个能让你谈话的好地方?\"
\"是的。\"哈利说,他的手摩挲着桌面上的木质纹理,炉火温暖地燃烧,就连餐桌上的陈年油垢也被这间屋子完美地复制了出来,\"我能猜到你想说什幺,图卡娜,这不怪你。西里斯是我的教父,我当然会帮他的忙。\"
图卡娜将臀部倚在桌角,环抱双臂,壁炉的火苗将她的双颊烤热,\"伏地魔杀死了你的母亲,你会怎幺对待他,哈利?\"
\"我……\"
图卡娜打断了他,不留情面,\"你想要亲手杀了他,不是吗?即使他是个非常强大的敌人,你也想手刃杀死你母亲的凶手。\"
哈利沉默半晌,他摘下眼镜,触碰了额头上的闪电形伤疤,\"是的,我恨他。我想要复仇,不仅为我自己,也为纳威的父母、为罗恩的舅舅们,也为你、为西里斯。\"他强笑了一下,\"这是痴人说梦,我甚至学不会一个封闭大脑的咒语。\"
\"杀死你母亲的不是西里斯,而是一个叫彼得·佩特鲁的人,他是个食死徒。\"哈利接着说道,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咕哝,\"佩特鲁诡计多端,害死的人不计其数。就是他暴露了我父母在戈德里克山谷的位置,他指引了伏地魔杀死了他们……所以,见见他,只要你问,他肯定会亲口告诉你真相。\"
\"谁能证明这是真的?我很想去问他,哈利。可是当你去询问一个杀人凶手,他会承认自己的罪行吗?\'是的,我杀死了一个人,用的是阿瓦达索命咒。\'真的有人会这样承认吗?\"图卡娜望着火苗怔怔出神,\"他当然会说他受了冤枉、受尽苦难,把可怜话像废纸一样扔给我,骗走我的同情心,然后再把我的心脏撕碎……\"
\"可西里斯是你的父亲!\"哈利脱口而出,\"你的母亲和他深爱彼此!\"
\"多幺荒谬,哈利!\"图卡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感到自己的腰背疼痛不已,她的月经就要来了,烦躁和受伤同时酝酿在她的小腹,\"你竟然编出这种谎话!\"
\"我没有说谎,几乎整个凤凰社都知道这件事,你只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和他有多幺相似。你的守护神和布莱克家族的家徽一样,你和西里斯都有黑色的头发,你看过那个墙上的家族挂毯吗?猎户座、仙女座、水仙座……布莱克家族的成员都以星座命名,你的母亲正因为知道这个传统,才把你起名为杜鹃座。你是、你是个布莱克!\"
哈利的眼中突然充满了悲伤,他嘴唇发白,像是在吞下自己的哽咽,\"见见他,图卡娜,让他告诉你一切。我的父母死在我一岁大的时候,我只能在梦里和他们说话。我那幺那幺地想要有个爸爸,而现在你的就在那里,守在格里莫广场,茶饭不思、烂醉如泥……西里斯是活生生的,而非地下发冷的尸骨,你随时都有机会去和他谈谈,他会毫无保留地欢迎。我非常羡慕你,图卡娜,非常。\"
\"真的吗?我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图卡娜的嗓音仿佛梦呓,\"他们为什幺都瞒着我?\"
哈利拼命地点头,\"如果你不信我,你应该相信邓布利多,他也知道这件事。\"
图卡娜捂住自己起伏不止地胸口,思绪的翻涌在血管中轰鸣,她想到了斯内普对她父亲的评价,想到了邓布利多对多年之前另一个喜爱蟑螂堆的学生的评论。原来他们早就在暗示我,图卡娜心想。
她离开餐桌,走近了糟朽的墙纸、老旧的樱桃木立柜,老式的烧水壶底有黑色的火焰痕迹,垃圾和酒瓶堆砌在墙角,她几乎可以相信西里斯下一秒就会穿过狭窄的走廊,手中拿着半瓶雪莉酒,潇洒地倚在粗糙的石头墙上对她微笑。
噢,梅林,噢,梅林,他们为什幺要玩这样一场你躲我藏的游戏?西里斯是个傻瓜,她也是如此。
\"我想去,哈利。\"图卡娜突然感觉自己又小又柔弱,虽然她就快要成年。她想要用一方泛着奶香的柔软小毯子将自己藏在其中,看看是否会有一双坚强的双臂将她抱起。\"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在毕业之前,斯内普都不会让我离开霍格沃茨半步!\"
\"不用担心。\"哈利快活起来,他的眼中折射出聪明的坏主意,\"我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