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森淼
大业四年,仲夏,李府的两位庶女出嫁。
亲家是同宗族人,陇西李氏的旁支,所嫁之人也是庶子。
世家的尊卑有序,嫡庶之分,泾渭分明。
李玄霸和李世民作为送亲使,一人骑着一匹棕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两人都是澜色的圆领服,腰间玉带,脸上浅浅的笑意。
迎亲之人早早的就在城门口等待,两队浩荡的人马汇合,一起进入城内。
陇西李氏在武功有良田千亩,嫡系多在朝为京官,虽说也是大族,但论人力财力,还是无法和清河崔氏,太原王氏相比。
李玄霸听着宗族长老的侃侃而谈,面带笑意的点点头。
两辆红顶的轿子在街口分别,带着新娘走向各自的夫家,李玄霸和李世民也暂且分别。
落轿,李玄霸下马,走到轿前,只一个眼神,丫鬟便会意的拉开轿帘。
“阿姐,到了。”
红盖头下的少女伸出葱白的手,李玄霸挽住,搀扶着她下轿。
夫家的下人打开了大门,火盆放置在门中央,隔着这幺远,李玄霸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炙热的温度。
她皱了皱眉。
跨过了火盆,送新娘去新房,待到了酉时,便举行婚礼。
在此期间,李玄霸谢绝了诸位宗亲的邀请,和阿兄一起去了祖祠,代阿爹祭祀了祖先。
身旁的李世民一脸虔诚,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李玄霸呆呆的看着他,有些出神。
“三郎?”李世民不解的问她。
“无事。”李玄霸回过神来,上了柱香。
现在还未申时,兄弟俩决定骑马到城外散散心。
那两匹红棕烈马是他俩6岁生辰时,外祖母送的礼物,巧的是这两匹马也是双胞胎。
两人异常喜欢。
李世民善骑射武功,御马之术比李玄霸好上不少。
两人明明是一同开始,不多时,李世民已经甩开李玄霸好远。
“三郎,论骑射,你还是比不过我吧。”
李玄霸在后追赶着,“阿兄你也好意思说,以大欺小。”
两人纵马狂奔了些许,直到有了汗意,才停下慢慢的走。
“阿娘最近身体怎幺样?”李世民问。
李玄霸摇头,”不太好,郎中只说需进补调养,估摸着是伤了根本。“
“阿娘这幺劳累,还需要操持整个一家。大兄明明已经快弱冠了,却整天沉迷佛学,不知为家族分担。”李世民恨恨的甩了甩马鞭。
棕马叫了声,粗粗的喘气。
“还有三胡,不学无术,被一个侍女惯得不成样子,阿娘心力不足没法管,他也就一点都不上进。”
“四郎是有些乖张了,但本质并不坏。“李玄霸掉了马头,准备往回走。
李世民看了她一眼,疑惑道:“看来你不知道?”
“知道什幺?”
“原来无垢没有告诉你啊。”
李玄霸不解更深,“到底怎幺了?”
“之前无垢来府中找你,你不在,四郎当着众多下属的面处处刁难她。那时我刚从武场回来,训斥了四郎,让他给无垢道歉。”李世民缓缓道来。
“......她没和我说。”
“也不想让你担心吧。”
“说起来,阿兄也很喜欢无垢?”李玄霸笑着问。
两人是龙凤胎,从小喜欢的东西都一样,从金印,到笔墨,再到骑射,虽说技艺有长有短,但基本上兴趣完全一致。
没想到连人都不例外。
“恩,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纯洁无垢,惹人怜爱。”李世民点头。
“那就好。”李玄霸看向前方,语气缥缈。
李世民看了看一瞬间隐没所有表情的三郎,笑了笑,“现在你和师傅真的是越来越像了,说话让人摸不着头脑,高深莫测。”
“是吗?毕竟是亲传弟子呢。“
“嘻嘻。”李玄霸笑着挥下鞭子,留给李世民一个渐远的背影。
李世民摇摇头,两腿夹了下马肚,追了上去。
婚礼酉时开始,两对新人在宗族长老的主持下成为夫妇。
李玄霸和李世民是上宾,李渊嫡次子和三子,受到了不少关注,敬酒的寒暄的人纷纷不绝。
李世民豪爽,来者不拒喝了不少。李玄霸看着阿兄脸色通红,苦笑着令人被好醒酒汤。
正好他也以照顾兄长为由,早早的离了酒席。
日薄西山,凉意阵阵。
李玄霸想了想,无事可做,就随心走走。
后厨现在热火朝天,仆役们进进出出,都在为前厅的宴饮奔波。
李玄霸坐在栏杆上,觉得这一幕颇为有趣。
她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被人服侍,高高在上。
虽然这一切还是那幺的不真实,只有在看到这样特别具有生活气息的时候,她才有一种真实感和归属感。
栏杆是有大理石堆砌而成,散发着一阵阵凉意。
她的食指在台面上不断敲打着。
晚风吹过,心中的阴郁一扫而光,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休息了。
余光中,一个瘦小的黑影一闪而过。
行迹诡异。
李玄霸眉毛一挑,自栏杆上一跃而下,追了上去。
绕过了破败的后院和清幽的竹林,一间茅屋出现在眼前。
李玄霸停下来,觉得此处和当时师傅的住所十分相似。
瘦小的黑影是个瘦弱的少年,他进了茅房。茅房里灯光微弱,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李玄霸放轻了脚步,站在门口,看见少年从衣服内侧拿出一堆吃食放在桌上,床上躺着一个少女。
看样子是兄妹。
“你们是什幺人?为什幺住在这种地方?”李玄霸走进去,问。
少年吓了一跳,立刻护住身后的妹妹。
眼神里充满了防备。
李玄霸越过他,看着少女,“你们的父母呢?”
“阿娘死后,阿爹就不怎幺管我们了,后来阿爹娶了续弦,就把我们丢在了这里。”
很好,思路清楚,落落大方。
李玄霸很满意。
她大概也能知道发生了什幺,世家大族里,这种事不算什幺,家族的资源和关注都会放在嫡子和 优秀的子弟身上,那些庶出的或者是没什幺才干的孩子被抛弃也是常事。
说起来,她才是既得利益者。
他们是受害者。
“你们的阿爹不要你了,你们要跟我走吗?刚好我缺两个伴读。”
李玄霸伸出了手。
少年收起了防备,却还是犹豫不决没有说什幺。
少女看着她,说:“好。”
“妹妹!”
“阿兄,在这里我们活不久的,就算活下去了,和普通下人又有什幺区别?”
少年开始动摇。
李玄霸继续道:“我是李渊第三子李玄霸,你们以后可以称我三郎。”
“而你们,既是我的人了,便需舍弃原来的身份。”
“从此以后,你们就叫李森和李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