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昨夜的突发状况,害得林乔没能睡上一个持久的美觉,但不知道为什幺,今日她却比宋敬元醒得更早了。
不再是之前日上三竿十分刺眼的阳光,窗外的光还没见得多明媚,反而也有着像刚睡醒似的朦胧昏沉。没有旁的杂音,只有清晨的小鸟热闹个不停。
——不再是营地里轰天的鼾声和细碎的声音,那时的耳朵和脑子,简直就像是被这样的嘈杂填满了,再没有空余去感受些叫人愉悦的,或许,那时也根本没有叫人愉悦的声音。
林乔只是这样闭目、静静躺着,仿佛都能感受到外面湿润又清新的空气,看见菜园的菜叶子上挂着晶莹的露珠,窥见杂草中躲着几只蟋蟀和讨人厌的蝗虫,听见藏在小溪两旁的蛙鸣。
这是旧时光赋予她的想象力,曾在荒芜的末世中消失,如今因着这片宁静,它又回来了。
林乔起身时,动作很轻。宋敬元没动,但林乔知道他醒了。
当初建房子的时候,浴室的窗开得不大,早上的时候颇有些昏暗。林乔拿着洗漱用品就出门到井口旁打水洗漱去了。
说是洗漱用品,其实也就一个装水用的竹筒,一个粗糙的用稻杆做的牙刷,还有一小碟宋敬元制的粗盐。末世动荡,哪来那幺多功夫注意这些呢?像林乔能在营地里栽一盆薄荷,用多出的一点干净水漱漱口,就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情了。
现在能有个稻杆牙刷,能用上奢侈的盐来漱口,林乔觉得自己已是精制许多了,要不是宋敬元在,自己能活成什幺样呢?
诶,光是让她想想末世没盐吃的痛苦日子,就可以让林乔跟被抽了血似的,浑身乏力了。
不想了,想多无益。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林乔吐掉最后一口水,暗暗告诫自己要珍惜好现在的幸福生活。
清晨的井水总带有丝丝冷意,林乔曲着手心窝将水拨到脸上,那股子清凉让她彻底醒过神来,总算是认真在计划今天的事情了。
宋敬元睁眼躺在床上,其实林乔在床上动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只是经过了凌晨的事情,他一时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她,便强忍着不动,装睡。
宋敬元知道自己应该信任林乔不会轻易离开的话,然而,不与林乔时刻在一起,他的心里却总有些不自在。
穿越到这异世界,宋敬元除了前几个月接触过这个世界的几个人类,后面的整整一年多的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一个人探索、一个人战斗、一个人做着普普通通的农活。
有时心底寂寥,会缅怀双亲,会思念自己在军队时结交的异亲手足。也曾渴望过与别人分享自己的愉悦,感知他人的痛苦,但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能这样与一位姑娘生活在一起。
总有不真实的感觉笼罩着宋敬元,她不在身边时,他便总想着要去寻那窈窕身影,仿佛唯有紧紧抱着她柔软的身体,才能驱散走内心的不安。
宋敬元正想起身,却不知为何想起了以前在军营里,听过一个弟兄喝醉后说过的浑话:“我一回到家,我那婆娘就黏上来了,问东问西的,甩都甩不掉。”旁边的弟兄虽有揶揄他炫耀夫妻恩爱,却也有人附和说跟得太紧确实叫人心烦。
宋敬元父母在他自小便恩爱。父亲归家亦或是出门,母亲少不了向他各种嘘寒问暖;母亲体弱,偶尔不舒服时,父亲也对她关切非常。他原以为家家夫妻相处,都如父母一般相濡以沫,和和美美,长大些才见识了太多不甚美满,甚至可以说是乱若鸡毛的家事纷争。
再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像他父母这样美满幸福的夫妻,才是少数。在他家乡,和睦算是平常事。而在更繁华的京城,更重礼节,少女总无机会出门见男客,更别提有什幺意中人了,因此时人多盲婚,见面即是洞房花烛夜,不似他父母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男人也总有三妻四妾,花名在外,后院则乱作一堂。宠妾灭妻、妾踩主母扶正、主母妒忌,暗算丈夫妾室的阴脏事比比皆是。
宋敬元向往着如他父母一般的生活,若是不能与相爱的女子共度一生,两人若是相互猜忌、防备还不如孤身一人,虽然寂寥,却也有独身的乐趣。而若是能与相爱的女子共度一生,又还有什幺渴求的呢?
只是,他与林乔相识的过程从不像宋敬元预想的那样:某日佳人出现,两人慢慢相识相爱,相反地,两人在一见面……就,就先做了夫妻间最亲密的事,随后这亲密却又不熟悉的两人住到了一起,宋敬元无法像刚来到这世界上对待别的女子一般冷脸或是恪守礼节,更何况,他自己心里,也是想与林乔亲近的。
想看她轻易满足的笑容,想从背后抱她、将头轻轻搭在她肩上,闻她短发拂过鼻尖时带来的自然香味。
不过,宋敬元想,如果真的粘得太紧,像林乔这样,在这个世界里如此独立有主见的姑娘,一定会相当厌烦吧。
宋敬元攥了攥手,在床上又假寐了一会。
此刻宋敬元的心情,与林乔当初在村口不远处驻扎下来,硬是熬到白天才进村时的心情,倒是有些相似了。
都忍不住伸出手,却又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