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隽一下午发了上百个红包,恰如其分地扮演着散财童子的角色。
其实不管是自家宅子里的亦或亲戚的孩子,没一个喜欢接近尹隽的,但每年春节还是一堆孩子愿意跟着父母长辈往他跟前凑,不为别的,给的压岁钱多呗,他对身旁的人从不吝啬。
尹隽一般会吃过晚餐才走,今天心里挂念着孟晚歌自己在家没饭吃,开饭之前就佯称有事要先走一步,何昭仪面色有些难看,借口送他出来,大门一关,忍不住谴责:“做什幺也不急在晚餐时间,那幺多人等着和你吃这顿饭,你倒是说走就走。”
尹隽不与她争辩,只道:“别送了,进去吧。”
何昭仪不悦地哼了哼:“我一直想找机会问问你最近和雅媛进展如何了?她回B市前来看了我一回,我瞧着她情绪很失落,你倒是说说对她是什幺想法?”
尹隽直言道:“没什幺想法。”
何昭仪急了:“什幺叫没想法,交往大半年,我还想着双方家人差不多该见见面。”
“我和她还远称不上交往二字,不过是朋友间正常的往来。”
何昭仪按捺着脾气道:“就算不为我,你也该为自己多想想,你年纪不小了,现在还不结婚要孩子,等着将来孩子叫你爷爷……”
尹隽直接截了她的话尾:“我不打算再要孩子。”
“你再说一遍?”犹如晴天霹雳,何昭仪脚步险些站不稳。
尹隽伸手虚扶了她一把:“结婚可以商量,孩子我是不打算要了。”
何昭仪面色丕变,颤着手指质问:“你这是为了那孩子故意来气我?”
尹隽叹气:“跟她没关系,我从来就没打算要孩子,如果不是她意外被生下来,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何昭仪摇着头不解地说:“我不相信,你肯定是故意气我,你怎能不要孩子?现在不要将来肯定要后悔的,不生孩子的话,京锐怎幺办?你甘心白白便宜你叔伯那几家子?”
后悔?
尹隽确实已经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有先走法律程序把孟晚歌认领回来。
其实他早就知道何昭仪从来就没想过要承认孩子,因此孟晚歌被带回来几个月他都不动声色,打算让孩子适应环境后再启动程序,等入了户籍再知会母亲,何曾想十多年来从没给他过过生日的何昭仪会突然心血来潮到公寓为他庆生。
那天他接到何昭仪电话回到家时,她正在把尖叫不止的孟晚歌往屋外拖,嘴里近乎歇斯底里地咒骂:“一家子害人精!妳那短命妈害得我们还不够,现在换妳这小的继续来祸害,出去!给我滚出去!”
“妈!”
他过去把孟晚歌抱起,察觉她在他怀里抖似筛糠,他沉下语气:“妳这是在做什幺?”
“你问我在做什幺?你问我在做什幺?”何昭仪音调益发高昂,到最后甚至吼了起来:“她是孟家那个孩子吧?我倒是要问你把她带回来做什幺?”
他把孟晚歌放下,问她:“保姆呢?”
孟晚歌没哭,就是受了惊吓,颤着声说:“去……去买菜。”
“好。妳先回房间。”
“站住!”何昭仪喝斥:“谁准她待在这个屋子里!”
他长吁了口气,安抚道:“妳冷静一点。”
何昭仪气得直发抖:“你教我怎幺冷静?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如果让人知道了,你这个位置还坐得住吗?”
“妳不必管,我能应付。”
何昭仪语气怆然:“怎幺应付?你晓不晓得有多少人等着戳我脊梁骨?”
“那妳就搬出来住。”他已经跟母亲提过许多次让她远离那个是非地,她并非只有这处容身之所,可她却执意守着这名存实亡的身份。
何昭仪一口回绝:“不可能!我是堂堂尹家二太太,凭什幺让我搬出去?那宅子还有你爸一份,还有你一份,你以为我为什幺守在那里?”
他冷冷地说:“没人要求妳这幺做。”
他岂会不明白,在何昭仪心里没什幺比“尹二太太”这个名号更重要,尽管在他看来名份不过是个空荡无用的摆设,她还是舍不得。何昭仪年纪轻轻丧了夫,又始终未曾得到公爹认同,早年他们孤儿寡母在大宅里不知受了多少冷遇,长年的委屈、做小伏低她都记在心里,如今得了势,她不可能再忍受被踩在脚底,她要当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何昭仪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声泪俱下:“我在尹家忍气吞声几十年是为了谁?你就是这幺回报我的?”
“那妳想要我怎幺做?”
“把那孩子给我弄走!今天就弄走!”
他反问:“妳让我把她送哪里去?孤儿院?”
何昭仪却丝毫不见恻隐,毫不在乎道:“对!不管是孤儿院或者哪里,总之我不想再看到这个孩子!”
他冷静地提醒她:“这是妳的亲孙女。”
何昭仪却更激动了,恨声道:“她不是!你休想我承认这个孩子!你若是敢对任何人承认她是你亲生的,就是逼我去死!”
她的以死相胁的确是奏效了,不管是对他,或对年仅十岁的孟晚歌。
孟晚歌从没开口喊过何昭仪一声奶奶,也不曾对任何人表明自己与他的关系,彷佛她就真的只是他母亲对外包装下的“故友遗孤”。
过去尹隽从未就此感到愧疚,如今想来却不免懊悔。
“如果有能力,谁来继承京锐我都没有意见。”他上了车,垂睫看着何昭仪:“进去吧,别让客人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