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背心竟然也吸光,炙阳烤在裸露的肌肤上,肩头被烤得透圆透亮,颧上肌肉向上聚起,两眉相挤,刘小哨两眼眯各成一道缝,紫外线曝晒额头,醉云山的夏天就像去了青皮的楠竹蒸笼,闷得他浑身冒汗。
身前一匹壮马耸搭着脑袋站在草地上,刘小哨还没有它高,它的眼睛从眶中凸出,是颗好圆好大的墨球,睫毛比毛笔还要长。它的眼睛好像在看草地,又好像越过他在看他的身后。
刘小哨轻抚马颈,身后的远处恍惚有两个人影,太远了看不清,山上常有人来露营游玩,这一片风景独好,他握紧马颈边的领绳铁环,拉它往陡坡上爬。
一人一马踏过斜坡,从平地上看他们似乎下一瞬就要倾倒,马蹄踩掉石子,踩扁土间夹缝生存的绿芽,头顶是蔚蓝高远的天空,灿阳闪闪,晃耀它的墨眼。
它不肯前进,一匹比驴还倔的犟马,刘小哨用左手领绳绳尾扫向马腹,轻轻地扫过几下,马儿前腿移动,他顺势牵马缓而稳地往上爬,这才翻上宽崖。
马儿“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气息如焰火炽喷在他的手臂上,离太阳又近一步,山顶却有凉风送过,呼呼吹乱马儿的尾巴。
他撂下铁环,汗与白背心打粘,他揪住背心一角,让凉爽小风灌进胸口,眼前开阔壮美的自然风景实在令人心旷神怡。宽崖下是一望无垠的海,蓝海环绕在他的脚下,仙气缥缈。
云天外,山林海,鲜妍吻人间。
刘小哨坐到崖边,坐在土沙上,从裤袋里摸出手机,点开最近播放。
白长的耳机线像在裤袋里大打了一场,左边的说“这幺热的天这幺小个兜你能不能往边儿上窜窜,就你胖,你挪挪地方不行吗,臭不要脸。”右边的脾气也大受不了委屈赶紧回嘴“说谁臭不要脸呢,你臭不要脸你才胖,你咋不往边上挪呢,要挪你挪,老子不挪。”左边的霸道惯了又来句“瞧把你能的,还敢跟老子顶嘴了!你瞅啥!”“瞅你咋地!”“来干一下子呗!”“来!谁怕谁!”估计就是这般,才打成这样,要刘小哨评评理,两端线搅缠成一团难理难解的绳结,分不出谁输谁赢,他干脆将两只耳机各塞入耳中,杂乱的团线垂在颈前,爱谁谁,懒得管了。
两腿分开脚踩上崖岩,刘小哨陶醉于美妙音乐之中,双手搭在膝上好不自在。歌切到节奏快的时候,他摇头晃脑起来,一脚点地离地打拍,就差嘴里叼根牙签。
不知坐了多久,腿都坐麻了,他回头找马。
壮家伙离他不远,还是耸搭着脑袋,太阳光灿灿洒下晒得马毛油亮,飞虫落到马背上,它不耐地甩起马尾,却像是跟着他耳机里的狂浪一起摇摆。
刘小哨关了音乐,壮家伙还不停地甩啊甩,马尾辫又黑又长,像姑娘展腰跃舞那样飘逸漂亮。
将手机和耳机都揣回裤袋,他蹭地起身,刚转向对面,运动鞋滑开崖岩的沙石,那一刻他只觉天旋地转,灿阳直射眼眶将他的视线蒙出一片白茫,他站不稳,心下大躁迈开腿,一声惊叫划破长空。
下一瞬是强烈的失重感,刘小哨“啊!”地一下喊醒自己,急情中他的右手抓住了崖壁,求生欲窜满血液,他的身子坠在空中,冷风袭遍他的全身,大风呼啸卷起他额前碎发,从头顶灌到脚下。
心中的鼓面就要被敲破,他不敢低头看,他知道,脚下是万丈深渊。
壁陡岩松,周边几颗大粒砂石滚落下来,一颗正中刘小哨的额头,“砰!”地撞砸皮肉,是浸骨敲心的痛,他呼叫不出声,双腿悬在空中够不到支撑,他无法发力,他摇摇欲坠,他勉强抓着那块已经松动的黑岩。
一秒生光一秒亡,他盯着眼前,尘埃飞去,将落入他的眼中,云朵停顿在额顶,似在宣判他的结局。
喉口沙沙嘶哑地想要说一句话,但那只手臂再也无力了,延出的崖岩再也不能承重,它“咔吧”一声裂出宽缝,他绝望地看着它渐渐向白茫妥协,他们要一起坠渊。
他闭上眼,正与天空说再见。崖前突有阴影笼罩下来,宽厚有力的大掌一把握住他的腕子。
刘小哨猛地睁眼,卒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