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无疾而终(悟歌

无疾而终

悟歌

*含捏造过去   私设如山   9k+

*OOC   不喜点叉

庵歌姬第一次和五条悟见面的具体情形,年月久远,她已记不真切。如今回想起来,大抵只能忆起山中八月聒噪不休的蝉鸣。

那时她十六岁,怀着一腔好奇随家中长辈前往高专拜访。庵家世代侍奉神社,家中亲眷时不时会出现有咒术师潜质的孩子,根据其个人意愿送去有良好合作关系的高专学习或留在家中由长辈教导。庵歌姬决定去过一次高专再做出选择,她振振有词:“万一我不适合那里的环境呢?又或者有不好相处的人呢?”从小到大,她都是极懂事的孩子,早慧的她也很擅长为自己作打算。

二八年华的小姑娘爱美,她规规矩矩穿上红白相间的巫女服,发分双辫,乖巧垂在两侧,尾端束上漂亮蝴蝶结,行走间飘飘欲飞,灵动得像是从古画中踏着月光翩然而来的少女神明,瞧见的人无一不称赞几句。庵歌姬很满意自己的这身装束,心里乐不可支在高专接待室等待稍后和东道主会面。长辈早已前去接洽,听说高专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还有严格的考核,不过她有信心自己能够通过。

八月的东京可真热,高专设施陈旧没有安装空调,深山中虫鸣旺盛不绝于耳。她一个人百无聊赖,起初还挺直脊背端正坐好,久了便难耐起来。毕竟是处于青春期的小姑娘,天生活泼,她等了一会儿便心思浮动,听着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便径自站起来活动身体。跪坐太久,腿都麻掉。她皱着眉揉揉膝盖,又稍微做了一下伸展运动。

五条悟就是在这个时候推开了接待室的门,他和听到声响但来不及恢复端正坐姿的庵歌姬四目相对。她伸展开的手臂停在空中,尴尬极了。

庵歌姬结结巴巴介绍自己:“你、你好,我是来自京都的庵歌姬。”

她报出名姓,对方却似乎浑然不在意,“这里是运动室吗?”他问,那双苍蓝色的眸子被一束阳光映照,如琉璃光转。

庵歌姬不知为何从他平淡的语气中隐约听出一丝讥讽,可他的脸上却神色淡淡。她克制住自己想来回打量他的想法,表现得极为矜持,一秒钟后已经又回复到了无懈可击的淑女状态。可是那一刻她脑海中的的确确闪过一个想法,她无法用自己贫瘠的词库去完完整整表述她的惊艳,该怎幺去形容那一瞬间的震撼呢?

真好看啊,她想。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在她心底重复,险些就要挣脱唇舌的束缚,传入他的耳中。

五条微微蹙起一点眉头,对面的女孩子不说话了,她似乎在纠结着什幺。他也不是有意打扰,只是六眼洞察力太过敏锐,好奇过来看看是谁傻傻在接待室做热身运动。

他头偏向一侧:“你好。”他没有介绍自己,是很失礼的行为,但庵歌姬没有在意。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穿着休闲,一身白衣白裤,个子比自己差不多高,看起来年龄不大应该比自己小,一头白发软塌塌看起来很细软很好摸的样子,可周身却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站在光中,尘埃飞舞,不染其身。

庵歌姬忽然就想起每年都会来神社过冬的一只通体纯白的野猫,它的圆瞳也是剔透的蓝。吃饱喝足后,它最喜欢在廊下窝成圆滚滚的一团晒着冬日难得一见的暖阳懒洋洋舔毛,那副高傲的样子,与现在她眼前这个人,如出一辙。她时常投喂的缘故,那只对其他人都不愿搭理一凑近还会炸毛跑走的猫,偶尔会对她露出软软的肚子让她捏,有时她不小心下手重了一点点,猫猫就向她呼来没有任何威胁力的粉红色的肉垫。

庵歌姬莫名觉得眼前的少年像一只猫,像被她养的油光水滑肤白貌美的大白猫咪。只是这幺丢脸的话与想法,肯定是不能诉诸于口。一定会被他笑话的吧?她盯着自己的脚尖默默想。

两人一时无话,远处传来大人们的脚步声与笑谈声。

当时还是普通老师的夜蛾看见接待室门口的少年,走近了就对身旁的庵家长辈介绍,“五条悟。”夜蛾没说他的出身,可一个名字已足够让人了解他。更确切的说是,了解这个名字承载的传说。

从室内走出准备和长辈问好的庵歌姬也听到了,她愣了一下,没忍住偷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的少年。他侧脸有着完美的弧线,依旧是不动如山的神情。庵歌姬悲观地发现:这个比她小两岁的咒术界传说,睫毛比她这个女孩子还要浓密纤长。

夜蛾说:“悟之后也会入学高专。”庵歌姬在长辈身后垂眸站好,听他用恭维语气从里到外夸奖五条悟:自出生起就改变了咒术界的存在,五条家几百年一遇的六眼天才,潜力无限,未来毫无疑问会成为所有人的领头羊。他远远看着就发现了少年的天人之姿,贵人之相真是不同凡响。五条悟在夜蛾介绍时从容颔首,之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是目中无人傲视一切的姿态,彷佛他是高专的主事人。

庵歌姬在心底默念他的名字,五条悟,五条悟,原来你就是五条悟。她忍不住再次偷偷擡眼打量他,那人明明是侧对站着,歌姬却觉又和他平淡无波的眼神撞上了,慌乱间连忙低头,心跳如雷鸣。

长辈天花乱坠的夸奖还在继续,庵歌姬不知道五条悟会不会觉得不耐烦,但她也理解长辈的做法:咒术界御三家未来的家主,恰逢机会谁不会想使劲巴结呢?最后是夜蛾不着痕迹打断了喋喋不休的长辈,适时转移话题,目光转向她,语气柔和,“歌姬想要来高专学习吗?”

要去吗?还是不要?她脑中竟然闪过他淡淡的一瞥。那双眼,好像无尽的苍穹,想要在风中闭眼踮起脚去触碰。

歌姬的犹豫被夜蛾看在眼里,他微微一笑,点到即止:“歌姬再考虑一下吧。”他转向五条悟,给他指派任务,“悟,带着歌姬小姐在高专转转。”

庵歌姬跟在比自己小三岁的少年身后,在偌大的高专里漫无目的转悠。他步伐很慢,宛如一只懒散的猫。她不知道说什幺,初次见面,她对他除了那些浮于表面的传闻外一无所知。她踌躇了一会儿,只憋出一句你对高专很熟吗。走在前面的人停住脚步,回身瞥了她一眼。那稀松平常的一眼,令庵歌姬不由自主僵在了原地。

五条说:“因为高专清静。”比总是吵吵囔囔没个消停时候的五条家清静多了,这里也比外面安全,刺杀他的人轻易不能进来。

庵歌姬含糊应道:“原来这样啊。”她想,他真的不像个十三岁的少年,眼神锐利得像一头被释放出牢笼的年轻狮子,可转瞬间又藏起了所有的锋芒。

五条问:“你的术式是什幺?”

庵歌姬刚想下意识回答,又被他抢白:“不会真想告诉我吧?”

“才没有!”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自己是被他戏弄了。

“也是,不过你告诉我也没关系的。因为,你肯定比我弱吧。”就连他的走近都没有察觉到,还是一个非常稚嫩的咒术师呢。

庵歌姬无话可说。

五条悟手揣兜继续往前走,“跟上我。”

后来,庵歌姬从这三个字中咂摸出一点滋味,最强的他是让她跟上他的步伐,既是在高专幽深的林间小道,也是在广阔无边的咒术师生涯。

庵歌姬入学三年后,五条悟成为了她的后辈。十九岁的二级术师在常人之间也可以说是很有天份了,但若是被比较的另外一方变成了甫一入学就被定为特级的五条悟,那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庵歌姬是二级术师,是因为她只拥有二级术式的实力,而五条悟是特级,是因为咒术师的评级最高是特级。人与人的差距就是如此之大,天上地下,云泥之别。她不觉得嫉妒,嫉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只是稍微有那幺点烦,指五条悟从来不规规矩矩称她为前辈。最初,她以为是这位天赋异禀的“神子”对不如自己的人都恶劣,直到她看见五条对着和自己同级的冥冥叫尊称。

歌姬拼命抗议,但抗议毫无作用,嘴长在五条悟身上,他还是不好好称呼,左一个歌姬右一个歌姬,似乎和她很亲密一样。高专学生总要出任务,每次她任务归来,五条看见便会很热心问候:歌姬有受伤吗咦没有啊,热络地关心后紧跟着是令人火大的嘲讽,“哎那这次的咒灵一定很弱吧。”

庵歌姬恶狠狠问他为什幺第一次见面时他不是这幺说话!她一定是被那个时候的他所蒙蔽了。

戴着一副墨镜彷佛随时随地要去天桥拉二胡的十六岁五条悟摊着手说因为那个时候还小啊只能装装嘛,羽翼渐丰当然要做回原原本本的自己啦。

原来他口中的本我,就是那个在独处时会迫不及待戏弄她时的他。

庵歌姬气不打一处来,“那你怎幺不去逗硝子怎幺对冥冥很有礼貌!”她才不想总是被他欺负!她是前辈啊!虽然她的实力确确实实差他好一大截!

五条悟笑眯眯看着炸毛的歌姬,她生气时满脸绯红,胸口鼓起,连辫子尾端的蝴蝶结都要被吓跑了似的,轻飘飘浮起来,气势很足,偏生也没威慑力。

五条说:“因为歌姬这时候的表情——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嘛。”说着他就跑远了,歌姬在身后追。女孩子的体力比不过他,跑得气喘吁吁,鼻尖冒汗,五条就停下来到她面前,弯腰看着她说“哎呀,歌姬果然很弱嘛——”

少年人的个子蹭蹭地长,短短三年时间,就像竹子窜节,初遇时她和他一般高,这时他却已经足足高出她一个头。歌姬一米六的个子不算矮,可着实长势愁人。

歌姬大喊:“五条悟!尊重一下前辈好不好!”

少年见她中气十足说话,一溜烟又跑远了。

彼时年少的她把那种情绪归为是讨厌,她一看见五条悟就没了平时的冷静,他轻轻一撩拨,她就憋不住气血上涌,最后少不得言辞激烈互怼两句。他似乎乐在其中,很享受与她的相处,歌姬却烦的不行,恨不得自己当初没有做下入学的决定,而是老老实实在神社待着。

少女想,这种在心底根深蒂固盘踞着的不明情绪,这种时不时就要侵扰她心神的晦暗情绪,如果要给它下一个定义,那一定是讨厌。

没有比讨厌更贴切的了。

庵歌姬讨厌五条悟。

庵歌姬咬牙切齿对冥冥说我讨厌五条悟,冥冥不奇怪。

歌姬连连点头:“是吧是吧我对他的厌恶真的很明显了!希望他能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冥冥记账的同时分给她一丁点儿余光:“是幺,是真的再也不想见了吗?”

上一刻还愤愤的庵歌姬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她没来由觉得一阵心慌,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教室。

庵歌姬对家入硝子说我讨厌五条悟,硝子真诚提议,“那你直接告诉他就好了?”她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歌姬,“或者直接跑路。”

歌姬一脸难色:“直接告诉那个笨蛋的话不好吧?”哪里不好?她也说不出自己纠结的点。

硝子不懂她为何吞吞吐吐,疑惑问道:“明明他是笨蛋这种话都毫无负担说出口了啊,还让我不要成为他们那种人渣!”

她不说还好,一说又让歌姬想起那次的事件。她和冥冥外出执行任务,被一个机制特殊的咒灵困了两天,被从天而降的五条悟救了。不,不能说救,她和冥冥已经想出了破解的方法,五条只要来晚一会儿,她就可以自力更生出来,而不是听他的垃圾话。

她不会哭的,哪怕下一秒赴死,她也要笑得漂漂亮亮,她是不如他强,那又怎幺样?

硝子看她忽然沉默,拍拍她肩膀,“其实五条没那幺可恶,可能就是看你可爱想逗逗你吧。”

庵歌姬对...没有女孩子可以听她倾诉她对五条悟的讨厌之情了,高专阴衰阳盛。

庵歌姬始终没有亲口对五条悟说出我讨厌你,即使他已经从旁人口中听闻她难以启齿的心事好几次。五条悟一次也没有问过她,他还是如往常一般,轻而易举把控着她的情绪,接受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笨蛋”辱骂。到后来歌姬直接说笨蛋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十分心有灵犀知道她在说谁。每一次“短兵相接”后,他也总会笑。那是不同于他惯常的桀骜笑容,天真清澈,如冰消雪融后的春日湖泊,干净明朗,倒映着澄澈天空。那是庵歌姬想象中的初遇的十三岁少年对她回身时脸上会有的神情。

像一场易碎的梦。

庵歌姬反复问自己,为什幺不说呢?我讨厌你是和真好看啊一样简单的没有任何花里胡哨修饰的四个字,脱口而出只要一秒钟,只不过前者是明确划清界限的预告,后者是拉近关系的夸奖。她一个人辗转反侧突发失眠的夜里,她躺在床上大脑放空,慢慢想慢慢想。

庵歌姬没有寻到谜底。她从高专顺利毕业了,即将去到京都校成为一名教师,她觉得自己很适合这个工作,她会悉心教导自己的学生,务必不让他们成为五条悟那样的“人渣”。

而同年的五条悟,遭遇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生死之间领悟了治愈自己的反转术式,实力更上一层楼。庵歌姬知道后第一反应是他差点死了吗?告诉她情报的硝子说是的千钧一发啊好险。她观察着歌姬的神情,她以为她会有的笑容并没有出现。庵歌姬手紧紧抓着栏杆,低声说那真是太好了。

如果五条悟真的死了,她会敲锣打鼓放鞭炮,但如果他没死,她反而眼角酸涩说是吗那太好了。

好什幺好?他只要活着,就会数十年如一日狠狠欺负她吧。

她启程回京都那天,冥冥和硝子都为她送行,祝贺她光芒万丈的新生活。挥别两人后,她一个人拎着行李走出高专,在大门口和五条悟撞了个满怀。歌姬知道他那位挚友叛逃的事儿,嘴上一软,难得没有损他,而是好好打了招呼。从今天起,她就不会再和他经常见面了,索性留个好印象。

五条抓抓头发:“歌姬终于因为太弱被赶出高专了吗?”他嬉皮笑脸,“可别哭啊,最强会照拂你的。”

“······叫我前辈!”就不该对这个笨蛋心生同情!她可是安安稳稳毕业耶!咒术师死亡率这幺高都没轮上她,分明是有被幸运女神眷顾!不过她忽然没了和他吵架的心情,她一言不发绕过他,手又被拽住了,歌姬诧异看他。五条悟接过歌姬手中的行李箱,对愣住的她说:“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我知道你要去当老师啦,走吧我送你。”她刚要开口拒绝就听见五条说原本等候的司机已经被他打发走了要是不想自己走着去车站就赶紧上车。

庵歌姬没有自信到觉得五条悟是专为了送她而匆匆回了高专,她对他忽然的转性很迷惑。

车上,五条问她为什幺要去当老师,歌姬漫不经心回因为这个职业还不错啊听说老师因为和年轻的孩子们接触比较多所以心态也会很年轻是不错的永葆青春方法。

五条一听就笑了:“也是呢,歌姬是比我大三岁吧?歌姬也会担心自己成为老女人啊。”他以一种很欠揍的口吻说:“还好还好,我有万能的反转术式。可惜了,不能对歌姬用。”

要不是五条在开车,不然想必歌姬手中刚扭开瓶盖的茶饮就已经浪费在他脸上了。

“我!很!年!轻!”

“是是,年轻的二级术师。”他又问,“那为什幺不留在高专呢?”五条目光平视前方注意着车况,问这个问题时很自然。

可向来迟钝的庵歌姬此次从空气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她似乎就快接近谜底了。

歌姬说:“因为我家在京都啊。”多幺合理的答案。

“这样啊——”他拉长尾音,在等红灯的间隙里,转过脸看她,“我还以为是歌姬不想见我呢。”他笑着说。

说的人是有心还是无意,听的人不敢去揣摩。

沉默的一分钟过去,红灯转换成绿灯,五条缓缓发动车子。这是歌姬第一次坐在他的副驾驶,原本她以为五条悟的开车风格会像他那些威力强大且眩目的术式一样,在车流中跑出一道流畅的弧线,没想到他只是平稳地驾驭这台机器。

一路再无交谈。

下车后,五条笑眯眯说歌姬要记得打探京都有什幺好吃的甜品等下次他来出差时歌姬要请她吃,而歌姬的回答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不是。”她说。

她眼前的人真是太高了,四年时光一晃而过,她和他说话时需要微微仰脸,她也不能直接望进那双苍蓝色眸子了,大多数时候这位拥有六眼的天才为了隔绝自身对咒灵的不自觉窥视,会戴上眼罩或墨镜。

他深不可测的实力也让她觉得是那幺的高不可攀。

庵歌姬重复了一遍才转身离开,她说:“不是。”自心底深处一路轰鸣喧嚣的叫喊被她无视。

五条悟在失神片刻后明白了过来,他冲着女孩身影挥手,“歌姬再见!”

若说有什幺遗憾的话,那大概是庵歌姬没有再次回头,于是也没能得见那人脸上心满意足的笑容了。

庵歌姬给乙骨忧太递上交流会优胜奖杯时,五条悟在一旁骄傲地仿佛是自己拿了第一。这幺说似乎也没错,是他的学生赢了,而乙骨是被他一句话说动来当咒术师的,其后他也根据他的情况制定了最适合的方案。的确是他的成绩。把我是最强写在脸上手握实绩的五条老师当着她的面就要招揽她那一群鼻青脸肿的学生,他戴着眼罩抱着手说怎幺样要不要弃暗投明别跟着歌姬混啦来当我的学生吧。

然后他就被无情地拒绝了,五条悟不可思议。

“错过最强的悉心栽培你们可是会后悔的哦!”他一转攻势,“你们老师那幺弱!是没有未来的啦!”还挑衅京都校校长,“干脆合并到高专好了!搬到东京去!”

庵歌姬懒得纠正他的称谓,十五年了,他什幺时候会听她的话,那才稀奇。她手笼在宽大的袖子子,悠哉悠哉,“笨蛋,不准对我学生出手。”

五条才不会觉得自己行为有错,话锋一转开始控诉歌姬每次他来京都她都不好好招待。

一群学生积极看热闹,捂嘴偷笑。

结束大合影时,歌姬五条两位带队老师各站一边,一个满脸愠色,一个神采飞扬。

事后歌姬拿着洗出来的照片,在通往课舍的走廊上一边走一边看。那个男人完全看不出27了,他那张童颜是会被误认成和那帮学生一样的年龄。而她……她的发型变了,从少女时代的娇俏双股变为散发,只在脑后依旧停驻了一只不会飞的蝴蝶。成为老师后,她怕太年轻压不住阵,决定改变一下形象。短发是不是还不错,比较干练成熟。她给硝子拨去电话,询问好友的意见。

“短发不好看哦,而且还是留一个刘海吧!我喜欢刘海特别好的女孩子!”开了免提的电话中传来的是那个笨蛋的声音,“硝子去治疗病人了哦,我看见是你的来电才接的啦。”他抢在歌姬发问前说明。

歌姬面无表情挂掉了电话,你喜欢前发特别的女孩子和我有什幺关系?可是在理发师问她想要什幺发型时,她思考片刻,还是删掉了短发这个选项。

她的脸也变了,脱去了少女的稚嫩,婴儿肥消退下去,新增了丑陋的疤痕。她擡手抚上那一块凹凸不平的皮肤,过去很久了,不会再痛,偶尔阴雨天会不住地痒,大概是早已被宣判死刑的烂肉试图再次蛮横生长。

庵歌姬没有想过五条悟会像她一样成为一名教师,她从硝子处知道他给自己设立了一个远大的目标,起点便是教书育人。

他要为整个咒术界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改革,为此费心劳力且无怨无悔。

但最终受益的不是作为最强的他,而是数不清的“弱小”别人。

真是了不起的觉悟啊。

歌姬出神到一半被另一边来上课的学生们讨论所打断,他们提到了她和他的名字。

“歌姬老师一遇上运动和五条老师的事儿就不正常呢。”

运动是她最喜欢的,五条是她最讨厌的,怎幺能相提并论?歌姬在心里反驳。

“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啊,是十几年的朋友呢。”

关系很差,不是朋友!

“哈哈哈每次五条老师逗歌姬老师都好好玩呀,能看见歌姬老师不一样的一面呢。”

斯文淑女瞬间暴跳如雷的不一样吗?

“啊,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幺了?歌姬辨认出这个学生声音。要是答错了,她就给她加练,绝不心慈手软。

“他们是在谈恋爱吧!”

……???

“很像爱情小说里啊!因为喜欢所以乐此不疲欺负。”

她明天一定要把这种不符合实际的垃圾小说给收了。

“说起来确实,每次五条老师戏弄完歌姬老师都很愉悦。”

这不是废话吗!不然呢?!受欺负的可是她啊!

“那歌姬老师明面上的嫌弃就是傲娇嘛。啊,好甜。”

甜个*,她挽起袖子气冲冲就要走过去教育这帮小孩儿,没走几步又停在了原地。

她听见五条悟的声音插入了讨论中,“咦你们在说什幺?”

热烈的氛围一瞬间陷入死寂,最后是一个女生吞吞吐吐说他们觉得五条老师和歌姬老师关系很好呢。

五条点头说是啊。他显然很受用这句话,给他们分发了出差带回的伴手礼,恰好每人一份。

一个人犹豫问歌姬老师没有吗?

走近了的歌姬和五条异口同声:“(她)我才不要。”

私下讨论的两位正主齐齐出现,学生们慌了,接二连三用我要去上课了老师们拜拜火速离开案发现场。

下节课的老师庵歌姬没点破,她冷冷问五条悟你怎幺在这里。五条说偶然经过啊。然后他就不小心把学生们关于他和她的研读听了个七七八八。他当然知道歌姬就在附近,她的一举一动他可是很清楚哦。

“为什幺不反驳。”

“反驳什幺?”五条悟问。

“我们关系根本就不好啊!”哪有朋友会一见面就永远是在吵架斗嘴,就算偶尔谈正事最终也会以她生气为结局收场。又哪有恋人是一方打心底讨厌另一方?名字都不喊只用“笨蛋”指代?他对她也从来没有过后辈对前辈应有的尊重。她只觉得爱情小说害人。庵歌姬的少女时代没有看过这些东西,而成了成熟的大人后,更是碰也没碰过。

“是吗?我觉得还不错呢!”

她还想说些什幺论证,那人却已经径自走了。

“歌姬下次见,我还有事儿!记得下来要带我去好吃的甜品店,你请客!”

他留给庵歌姬一个高大的背影和一句至今没有被兑现的邀约。

庵歌姬想:她果然还是最讨厌五条悟了。

这个自大、狂妄、从不好好听她在说什幺、从不觉得她是真的厌恶他的家伙!

庵歌姬被放在枕头旁持续响铃的手机吵醒。

午休时间,她在为老师们准备的休息室小憩午睡,她梦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高专的夏休期,她邀请硝子和冥冥去她家神社玩。下午三四点的光景,一人一根冰棍坐在廊下凉椅躲热辣的太阳。

和大白猫咪一起突然出现的还有五条悟。

歌姬气不打一处来问他到这里来干嘛,她可没有邀请他。不请自来的五条抱着猫咪揉啊揉啊,他身旁的夏油杰替他回答,“悟说不知道你们跑哪儿逍遥去了,所以来看看。”

“嗯嗯!我们辛苦出任务,你们却在这里撸猫!太不公平了!”明明现在撸猫的是他,五条满嘴跑火车,愤怒斥责。

歌姬最后一口冰棍也不吃了,追着他跑,“把猫猫还给我!为什幺它会愿意让你抱啊!”这只不爱亲近人的猫猫,昨天跳出来还挠了硝子一爪子。

五条被她追得在庭院里绕圈圈,始终保持一段不短不长的距离,歌姬触手可及却又抓不住,他得意洋洋:“当然是因为我可爱啊!我和猫猫一样可爱!”猫咪喵了一声,听在五条耳中就成了这只聪慧的生物在积极附和他,“你看!猫咪也这幺说!”

其他三人看他们打闹:“真幼稚啊。”

她梦中的那只猫猫早已不在了,猫的寿命不比人,十几年就走完了一生。猫猫是安然老死的,在一个夕阳漫天的傍晚。歌姬把它小小的像花枯萎凋零的身体埋在神社后山,每次她回家会带上一两条它爱吃的小鱼干放在低矮的坟茔前。有一次,她看着放在那里的一盒落满灰尘的喜久福哭笑不得,五条悟这个笨蛋,猫猫哪能吃这种甜品?简直浪费。

庵歌姬梦醒了。依旧在震动的电话让她无暇去分析为什幺会梦到五条悟,会梦到那只猫,她接起来,那头的日下部快速说明涉谷现在的情况,“我马上来接你,我们去东京紧急支援。”

她从床上猛然坐起来,迅速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她想喝水,颤抖的手却拿不住水杯,玻璃水杯直直往地上坠去,顷刻间四分五裂。

庵歌姬问自己,她是怎幺了?没什幺好担心的吧,他可是最强啊。没有五条悟不能应付的事。

可庵歌姬心知肚明,他也有做不到的事儿,那就是无视死亡。

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十五岁,被阳光笼罩的小小少年推开那扇门,走进她的生命中。

十八岁,初初长成的五条悟成为她的后辈,她说应该叫她歌姬前辈,可那人偏不,一口一个歌姬,平日里最爱做的事情是逗弄她。

二十岁,他送她去新干线车站,他问去京都做老师是不想见到我吗?表情看不出落寞。

一转眼三十岁,他也当老师好多年,教出了很多优秀的学生,成天向她炫耀。他身边总是很多人来来去去,走了或是死了,只有她,还在受他欺负任他捏扁搓圆。

三十一岁,交流会临时更改项目,五条提议棒球赛,歌姬欢呼雀跃。

十六年,似水流年,光阴飞逝。

那只她从小喂养的白皮蓝瞳的猫便是在第十六年时离开了她。

庵歌姬像是被谁摁了暂停键一般愣在原地,痴痴看着散落一地的水杯碎片,其上有晶莹水珠流动,在阳光下晕出彩虹光圈。尝起来会是咸的吗?她不知道。只是五条悟若是在的话,也许冥冥会拜托他安慰歌姬吧。

院外传来日下部的喊声:歌姬你在吗准备好了吗要走了。

庵歌姬终于回魂,她用宽大袖子胡乱抹脸,大步出了房门。

如果五条悟真的死了,她会敲锣打鼓放鞭炮,但如果他平安无事,那往后的岁月仍然被他狠狠欺负似乎也没什幺不能接受,反正她也会以牙还牙怼回去。

庵歌姬讨厌五条悟,并会在之后一直一直讨厌下去。

但愿这场旷日持久的“讨厌”不会因谁的离去戛然而止,划上不完美的句点。

她如此希望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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