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琉璃

琉璃

*校园AU   OC较多   当平行世界吧

*1W7+   OOC有   不喜点叉

*法平如水是西安政法大学的校训。

一

能天使大学生涯的第一个滑铁卢，是暑假时期胡作非为在教堂外开摇滚派对被公证所执行者来了个当场抓获的后遗症。原以为姐姐出马就能全数摆平，谁知道公证所那边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说到这里，能天使顿觉面前的麻辣小火锅都不香了。坐在她对面的是她的室友塞娅，种族是黎博利，为期两周的新生军训以及同宿舍的缘故让趣味相投的两人关系亲密起来，听说后街新开了一家来自炎国的特色美食，刚结束了折磨的两个新生忙不迭赶来品尝。

塞娅夹着一片毛肚在滚开的颜色鲜红的汤中上下涮着，一面看向神色恹恹的能天使，“所以你就得去跟着隔壁法学院大三学生上一学期的课？”她试图安慰好友，“不过我听说法学院最牛逼的风云人物就在三年级，成绩颜值双料称霸。最重要的是，还没有女朋友！”

塞娅是个消息灵通爱好八卦的人，就这幺两周功夫，把各个学院情况摸了个透彻。

她说得眉飞色舞口水乱飞，奈何能天使一句也没听进去：“是的，课表我入学时就确认过了。因为我们新生要先集体训练嘛，所以推后了两周，第一次要去的时间在···”她说着忽然就瞪大了双眼，像是想起了什幺连忙放下筷子，掏出手机确认着课表，能天使结结巴巴说：“就在今天，下午第一堂课。”

拉特兰国立大学是全日制高等教育学校，早八点三十分开始第一堂课，每节课四十分钟，中途会有十分钟休息时间，十二点结束上午全部课程，午休时间一个半小时。

塞娅看着火锅店墙上的老式挂钟，据说这面钟是老板特意淘来的，繁复钟盘显示着一点三十分。一分钟前还坐在她对面的人消失了，只留下一碗散发着香气刚涮好的香辣牛肉片。

能天使火急火燎连走带跑气喘吁吁赶到教室时，讲台上长相慈祥的老教授正准备开始授课。她一把推开前门，全班学生的目光向她射来，只除了一个第四排正襟危坐的银发萨科塔。

能天使站在教室门口喘匀两口气，刚想说些什幺，坐在第一排的男生推推眼镜抢在她前头疑惑开口：“同学，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眼前穿着白T热裤的红发漂亮女孩不是他们班的，他没见过。

“不好意思，我是被安排到这个班旁听的！请问我可以进去了吗？”她眼光瞥向台上的老教授。救命，她也没想这幺高调，她的计划是从后门悄悄进来找个后排位置混着，可是后门似乎被锁了，她试了好几次都打不开，迫不得己只能从前门进入。教授应该是被提前告知了她的情况，点点头，“下次请早点来。”随即示意她进去。

能天使快速扫了一圈教室寻找座位，这个点才来的人肯定是没资格找个后排位置了，而前排也被热爱学习的学霸们占满了，她有点犹豫坐在哪里，思量片刻锁定了一个位置。这是一个普通的教室，被两条过道区分成左中右，能天使几步走到自己选好的座位。说起来很奇怪，整个教室都被坐满了，后排还有两桌明明是三个人的位置却都挤了四个人，而这中部第四排，只有这个男生，左右都是空着的，仿佛是一片真空地带，无形中写着生人勿进。

她礼貌冲着空位旁的银发萨科塔低声询问：“你好，请问你旁边有人吗？我可以坐吗？”能天使很有诚意，笑容灿烂，声音清甜。毕竟如果人家不同意，她就只能去教室后站着了。她在这个班上没有认识的人，总不好去和陌生人挤一桌。

正翻开那本比砖头还厚的《行政法》认真研读的人擡起头看向声音来源，他湛蓝眼眸泛起一丝惊讶顷刻间又消弭无踪，没被任何人察觉。

送葬人说：“没有。”

能天使得偿所愿，笑得更加开心，她道了声谢，赶忙坐下。她来得急，身上小包里只有随身携带的笔，没有教材，正愁应该怎幺办的时候，身后有人用笔戳了戳她，是一个长相和善的男生，他低声说同学你没带课本吧这本给你看我和我同桌看一本就好了。能天使没扭捏，说了声谢谢就接了过来。大大咧咧的女孩忽略了自己临时同桌把自己书往她这边挪动又不动声色挪回去的动作，那仿佛只是主人随心的无意识小动作。

能天使人生中的第一堂《行政法》开始了。

十分钟后，她陷入了茫然。教授说的每一个字和书上的每一个字，她能听懂也认识，可是连起来是什幺意思，她完全不懂。这也是正常的。《行政法》属于法学院的专业课之一，正常的法学院学生也要在大一大二学过基础才能接触这门课，即使如此，《行政法》的挂科率也高居法学院前列。

以第一名成绩考入铳械学院的能天使试图挣扎，最终正视了自己是真的完全听不懂的事实。度过了煎熬无比的四十分钟，进入休息时间，她彻底成了霜打后的茄子，趴在桌上怀疑人生。

后桌借她书的男生抱着一肚子疑问凑过来跟她说话：“同学，你怎幺会来旁听啊？”也不怪别人会以为她是走错教室的学生，会来旁听法学院三年级课程的人少之又少，兼之他们学院对考勤管得很严，迟到早退缺课都会被严惩，这也是这个教室到点就规规矩矩坐满了人的原因。

能天使懒得也没有心情解释，用我对法律感兴趣应付了过去。

被她敷衍的男生内心腹诽：你可真是太感兴趣了，我分明看见你上课时躁动不安侧脸上只有迷惑迷茫和懵逼这几种表情轮番上演。他看了一眼能天使旁边的空位，那人应该是去上厕所了，桌上摊开的书上密密麻麻都是笔记，字体飘逸好看。见人不在，他大着胆子问能天使，“你怎幺想坐在这里？”

想坐在这里？这不是教室里只有这里有空位吗？能天使又开始迷惑，法学生是不是脑子构造跟她们铳械学院的不太一样？

“这里怎幺了吗？不能坐？我问过了呀，是可以的。而且这个学长还蛮帅气的，上课也全神贯注。”她回想起她询问时那人擡起头时她看见的那张生得极好的一张脸，眼风扫过，疏离冷淡，声音也好听，珠落玉盘。在能天使根本听不懂的时候，他在一旁聚精会神认真极了，奋笔疾书，一看就是个学霸。不过听这人这幺一说，是真的很奇怪，按理说，这种人身边应该狂蜂浪蝶一堆才对，不至于没人亲近。

“因为大家都知道···没什幺，要上课了！”本来嘈杂的周围突然变得安静起来，男生一溜烟回了自己座位，像身后追着什幺洪水猛兽似的。

聊天骤然而断，能天使顿感没趣，转过脸发现被她夸奖的人也回到了自己座位。

能天使内心想怪不得不说了。她吐吐舌头，准备“驯服”一下眼前这本书。

“他说了什幺？”她才翻开第一页，就听见身旁问。

她眨眨眼睛，侧过脸递过去一个眼神，意思是你在问我幺？得到对方点头肯定后，能天使想了想，决定和盘托出。

“后面那个小哥问我怎幺来旁听，怎幺坐这里，然后似乎想告诉我你的什幺事，不过还没说你就回来了。”

能天使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我说我是对法律感兴趣来的，顺便夸了你长得帅和学习好。”

她声音不大，但是足以让同桌和后排小哥都恰好听到。

送葬人：“······”

后排小哥：“······”

能天使友好伸出手：“临时同桌你好，我是铳械学院一年级新生，叫我能天使就好了。我喜欢有趣的事儿！”

的确是友好的自我介绍，如果不是她转眼就卖了后排小哥的话。

送葬人没回握，他脸上辨不出什幺情绪，“你好，可以称呼我送葬人。”

“哇你名字好酷！请多关照！”能天使随口夸赞，神色自若把手伸了回来。

送葬人接着说：“卫莱想告诉你的大概是不要接近我。”

“为什幺？”能天使感到迷惑，难道这个帅哥有什幺怪癖？所以人人避之？

“因为会被他无情拒绝。”后排小哥终于忍不住插话。

“？？？”

二

拉特兰两人间宿舍里，塞娅笑得在床上打滚。

能天使咬牙切齿：“所以全班都以为我是为了追求送葬人才会选了难度最深的行政法去旁听，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故意踩着迟到的点去上课，这样才有机会坐在他旁边，接着就可以问他题目···”她说不下去了，光是想想就心梗，而后排小哥其实是热心上前想劝她别浪费时间知难而退。

塞娅笑得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法学院风云人物吗？他就是送葬人。从大一入学以来就是法学院当之无愧的第一，追求的女孩子极多，没一个成功了。曾经有个隔壁院系的就是想用旁听去培养感情，还特意申请了期末考试，结果光荣挂科，灰溜溜没脸跟人告白。”

第二节课后被告知实情知道了来龙去脉的能天使：“我解释了，我说我根本不认识他啊，可是似乎没人信。我总不能说我是被公证所整蛊丢过来上课的吧，那个应该更没人信。”

三年一班中，有见惯了这场景的感叹送葬人还真是人气不减连大一的新生妹妹都是粉丝，也有人见她娇俏可爱试图下课后要个联系方式的。

无数目光时不时就打量能天使，弄得她如芒在背，一下课飞一般得逃回宿舍，拉着塞娅倒苦水。

她摊在椅子上，思索半天，“我决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就不信搞定不了这本行政法。”

生性乐观的天使从不服输。

塞娅幸灾乐祸：“然后期末考个61鼓起勇气向院草告白？”

能天使一听作势要过去打她，塞娅赶紧认错：“好了好了，那，你确定你能看懂这本书？”

被从小夸到大的铳械天才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这本崭新的比砖头还厚她一窍不通的教材：“······”

别说了，能天使第一次明白什幺叫做隔行如隔山，她一筹莫展，该怎幺办呢。

能天使很愁，可是还得继续去上课，更愁的是，她的座位被固定了，永远是送葬人的同桌。

按理来说国立大学教室的座位一般是有富裕的，可凑巧的是一班这学期有十几个来自别的联谊学校的学生，于是恰好一个教室满满当当。再加上一班的历史遗留原因，指送葬人身边要一左一右两个位置，方便他的追求者“暗度陈仓”。如此一来，她一个插班的，要是不想在教室后面连站几节课，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得知此传统的能天使抽动嘴角：“你们还真是很有绅士风度啊。”

卫莱得意洋洋：“那是，毕竟他用一己之力拉高了我们班颜值和绩点平均水平。这叫给大哥一个面子！”最早借书给她的卫莱是送葬人的室友，为人和善，听过她的解释后最初是不信的。他作为和送葬人最朝夕相处的人，不知道受过多少女孩子的轰炸想从他嘴里撬出一些信息。可渐渐的他发现能天使对送葬人是真的兴趣缺缺，她每次来上课都是兴致勃勃进来，精神萎靡出去。这幅表现看在别人眼里就是学妹追求失败，只有和她慢慢熟稔的卫莱清楚，那是因为她看不懂教材。行政法本身纵深也广，卫莱自己也听得很吃力，他几次建议能天使可以问问送葬人，他时常向他请教问题，清楚送葬人讲题深入浅出，是个不错的老师。

能天使如临大敌：“这样不好，被人误会了怎幺办。”

卫莱不懂她的纠结：“反正你也在被人误会。”这事儿越描越黑，能天使本身在新生中也极有名气，她是因在铳械方面的出色天赋外带比赛时的优异成绩被特招上来的，自身又天性活泼爱好交际，开学一个月，美名就传出了本学院。现在学生论坛上已经传到能天使是为了送葬人才会拒绝哥伦比亚大学抛出的橄榄枝，还动用了不为人知的后台打通了关节才会一个大一就可以去旁听大三课程。

塞娅把这些告诉能天使时，她正开着台灯在床上温习自己的课程，听完后她恶狠狠合上书：“难道这些人觉得是什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要不我把这个福气让给他们！”

能天使没去哥伦比亚的根本原因：嫌弃那里的苹果派不地道不好吃。再说了，她一个学铳的萨科塔，不在起源地学习，千辛万苦跑那幺远干什幺？

奈何她的这些理由无人在意，旁人只看到一出精心谋划轰轰烈烈的倒追。

塞娅很八卦：“你真的对人家没什幺兴趣？”

能天使摇头：“真的没有。我们俩交流很少的。”岂止是交流很少，应该说是几乎没有交流。她承认送葬人的确是个帅哥，但她并不是单单追逐颜容之人。从小到大，追求她的人也不比送葬人少，只不过她宁缺毋滥，至今还没有一个完全符合心意的人，在玩的好的这圈人里，最跳脱的她的感情史是惊人的空白干净。

能天使手撑着下巴思绪越飘越远，后排卫莱继续劝她，苦口婆心：“而且阿葬不是也早就帮你解释过了嘛，都没用啊。别人只相信想相信的，何必在意。”他为人有时不靠谱，不过说出的这几句话倒还算是值得一听。

她又想了想，还真是，她什幺时候这幺束手束脚了？她行得正坐得端坦坦荡荡，有什幺好怕的？

能天使瞥了一眼下课休息时还认真看案例的送葬人。

转入十月，气温逐日转凉。她换下了自己各式小裙子和热辣短裤，送葬人却还是初见时的那身白衬衫与黑裤子，如此简单的装扮却也衬得他面如冠玉芝兰玉树。

她和卫莱的对话没避开他，也没什幺好避的。她拿笔敲敲桌子，语气诚恳，“那个...送葬人学长，你能帮我讲讲这门课吗？”她补充道：“啊我会有谢礼的，也没有别的意思！”

她说得轻巧，声音脆甜，脸上也挂着招牌笑容，迎着早上十点的阳光，橙金色眸子似琉璃光转。

好半晌，能天使分明瞧着送葬人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转瞬间却又不见了，让她怀疑自己看书看傻了眼花了。

他转过脸，声音清澈，拂去初秋时分空气中还残余着的燥热。

“可以。”，他说。

三

晚上九点，能天使左耳残余着卫莱的唠叨右耳充斥着塞娅刚搜罗来的八卦，她皱着眉翻看法学院大一学生用的基础知识教材，书页越翻越快眉头越皱越紧。

卫莱说当年期末考他好求赖求都只要来复印的机会没摸到送葬人的“真迹”所有用他笔记复习的都是用的影印本，说完欲言又止就跑走了。塞娅则刷着论坛翻着历史帖子确认了这一事实并告诉了她一个爆炸性消息：她大概是送葬人第一个主动给联系方式说不懂可以联系他问他的女生。

能天使忽然就觉得这书烫手了，她没太明白他的态度转变是出于什幺缘由。说是无事献殷勤也不太恰当，总之突如其来的加倍好意让她觉得有点棘手。

能天使纠结万分时，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屏幕亮起，是消息提醒。

来信人头像一片空白，只有仔细辨认才能发现那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是送葬人发来的。

“有头绪了幺？”

能天使两眼一黑，她能有什幺头绪？一行字打了又删，光标闪动，她在思考怎幺回复，还没想好，那边发来了两张图和一句话。她定睛一看，吓得险些把手机扔了。见鬼，这罗列得翔实到每一天的“基础恶补计划1.0”是什幺恐怖整蛊游戏吗？

“我查了你的课表后拟定的初步计划，如果有什幺想更改可以跟我说。”

送葬人很真诚，能天使也很真诚，她很想真诚去封邮件问问哥大还收她不。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把她丢来上这个课的！？搁往常，哪个学长对她这种行为绝对要被定义为是在追求她了。可是能天使还没有自信到觉得这是送葬人追求她的信号。

她赶紧翻出卫莱的对话窗口，她和卫莱很早就交换了联系方式。

她很焦急：“江湖救急快快快。”

位于校园另一端的某男生寝室内，放在书桌上的卫莱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恰巧走过的送葬人瞥到一眼，随即他目光一暗，若无其事走开了，“卫莱，你手机有消息。”他喊了一声在厕所的人。

卫莱的回复在几分钟后才来：“怎幺了？”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不多时一长段文字砸了过来。

“卫莱学长！请教你一个问题！你室友给人列过复习计划吗！甚至是根据对方课表调整过那种，还要照顾她是一个对法律一无所知的白痴！这个，呃，是我一个朋友想问的！嗯，我室友！”

卫莱：······

卫莱：你说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他用余光悄悄打量了几眼坐在寝室一侧在看书的送葬人。刚刚是他通知他说有消息，他的手机有锁，推送应该是是能天使发来一条消息，那送葬人应该看见了？没想到他晚上居然是为人家量身打造了一个贴心计划啊。

卫莱回复：“没有，从来没听说过。”

能天使：“······”

能天使：“好的，谢谢学长。”

卫莱看热闹不嫌事大：“学妹，让你朋友有机会就好好把握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

他特意把打字音效给摁开，手指翻飞按的起劲，像是故意给谁听。

收到鼓励的能天使：······

“呃，我会转达的。谢谢学长，学长晚安。”她礼貌结束了对话，旋即调出没她回复的消息定定地看。

她没去找塞娅出主意，问她大概也没用，祈祷她不把这个事儿匿名发上学生论坛就不错了。

能天使第一次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令人费尽心思也琢磨不出最佳解决对策。

最终直到熄灯前，她才删删改改去了一条消息。

她回复的时候很凑巧，再晚一分钟，送葬人就要第二天才能看见了。他的作息很规律，早七点准时起床，晚十一点关机睡觉。

关机倒计时浮动在手机上方时，他仍在看那条回复。已关灯的宿舍内，手机光照在脸上，照亮了他嘴角一抹浅笑。

能天使：“不好意思才看到消息！谢谢学长的好意~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争取期末不挂科...总之，晚安！”

他没去戳破她的小小谎言，快速回了晚安两个字，任手机关了机。

一夜好眠。

隔日周末，她惯例去一家私人铳械馆接受更多训练。老板亚瑟是她姐姐好友，对她颇为照顾。

这日见她状态不好，亚瑟于是出言关心了几句，得知她因昨晚看法律相关书籍才精神不济后大为吃惊，问她是不是考虑毕业后要入职公证所。

能天使有些疑惑他为什幺会这幺想。

亚瑟暂停了训练，两人坐在休息区聊天。

“我这里有不少法学院学生来报班学习呢。因为公证所执行人这个职位需要四处执行委托嘛，对铳的使用是必考科目。“他报出一个人名，“现在法学院大三那个很出名的送葬人你认识吗？他经常来这里的，和我关系还不错。”

能天使想，认识，当然认识，以前不认识现在不也得认识了吗？

亚瑟接着说：“他和你不太一样，善用霰弹铳。”他想起了什幺，状似无意补充道：“哦他见过你几次的。之前你天天泡我这里沉迷新技巧在大厅那个靶场炫技时，他旁观过，还和我表扬过你。要不你找找他帮帮忙？”亚瑟店里分为自由开放的大厅和私密性极好的单人包间，能天使每次技术有点长进就爱去大厅里秀秀，收获一片赞扬后再喜滋滋回包间。

她调整着惯用铳的轴线，连忙摇头拒绝：“算了算了。”她没说其实她已经阴差阳错接受了对方的帮助。其实也没有什幺难以启齿的，可能天使总莫名觉得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提议被她直接否决，亚瑟也没说什幺，站起来准备离开去店里别的地方转转，走到门口时忽然转身，像是下定了决心，他冲着能天使说：“对了，你们照面过的。”

“啊？”

“去年你有一次来不是在店门口正好遇上一个人被砸了满身鸡蛋菜叶子幺，你递了自己手帕给他，估计他低着头你没看清他的脸吧。”

他说完就走了，只留下愣神的能天使。经他一提醒，她想起来了，她的确有帮助过这幺一个人。

那时正值八月，烈日高悬，她经过一身异味的那个人时有些不忍，没问缘由，径自递了手帕就进店了。

原来那人是送葬人？会有这幺巧吗？

能天使拿起铳，看也不看就朝远处设置好的靶子来了一发。电子音响起，“十环”。

她有些明白了，她随身的手帕是姐姐定制的，上面绣着“Exusiai”。

四

亚瑟店内，能天使刚离开不久，就又迎来一位熟客。

送葬人从闲来无事客串前台服务员的亚瑟手中接过自己常用包间的钥匙，正要擡脚过去的时候被他叫住了。

亚瑟一脸玩味：“还记得之前你夸过好几次还无意中帮了你一下的小姑娘幺？”

他顿住脚：“能天使？”他说出那个名字，不带一丝亲昵。

“嗯，我朋友的妹妹，愁眉苦脸跟我说可能被人整了才会被喊去上你们法学院的专业课。法学院的高材生，有没有兴趣帮帮她？就当还个人情。”虽然能天使拒绝了，但是私下里的关照还是要到位，他这幺想着。

“她就在我们班，是我的同桌，我刚借了教材给她。”

亚瑟瞠目结舌：“她怎幺不跟我说？我还巴巴来找你！”

“不知道。”送葬人回答完又补了一句，“你都告诉她了？”

亚瑟观察着他的神情，还是淡淡的，永远从容，”嗯。“他猜不透眼前的人在想些什幺，最开始隔着人群，他目光遥遥定在那个女孩身上，眼中满是赞赏；后来她向他伸出援手，他根据那条手帕确认了主人名姓。

亚瑟以为他是动心了，却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他好奇询问，对方也不以为意。而如今，一个机会摆在面前。

他有些迟疑：”你打算怎幺办？“

”顺其自然。“

晚八点，大学后街某KTV某包间，能天使姗姗来迟。

她从亚瑟那边离开后，就被塞娅叫来了这里，说是大一几个学院的联谊。她本来不想来，倒不是对联谊会不感兴趣，而是时间最近都倾斜给了万恶的行政法。

好久没有娱乐，能天使期待满满。

她推门包厢门，坐在进门边的塞娅腾得跳起来介绍她，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铳械学院能天使！”

包房内瞬间七嘴八舌，说什幺的都有。

“美女！嗨！”能天使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她下午去了亚瑟那里，为了方便，穿了一套紧身黑色长衣长裤，衬得她身材极好。天气原因，她外搭了一件牛仔外套，红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干净利落，和室内其他穿着小裙子妆容精致的女孩子简直是来自两个世界。不过可以归于走的风格路线不同，说句美女当之无愧。

“这不是那个天赋出众的天才幺？”这句可谓是夸到了能天使心坎上，她内心疯狂点头。

“听说在倒追法学院送葬人，我们没机会了。”旁边还有人附和，“院花院草，般配！”

能天使：······

她实在是不想解释了，更兼今天得知了送葬人对她耐心帮助的原因，但可以想象一会儿的话题绝对少不了这个。

能天使拿过塞娅手里的话筒：“谁说我在倒追送葬人，分明是他在倒追我！”

她说完把话筒扔给目瞪口呆的塞娅，转身关上门。

她走得那叫一个豪迈，低着头乐不可支，没走两步就撞上一个人。她擡起头来装作恶狠狠想教训一下不长眼睛的对方，话没出口自己先呆住了，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送葬人把住她手腕以防她摔倒，他说：“谁倒追谁？”

晚上八九点，正是大学最热闹的时候，下了晚课后三三两两回宿舍的、绕着学校内环散步的情侣、没有爱情但有健身大业夜跑的、摆了小摊子赚钱的，还有住在周围的居民来感受大学氛围的，总之就是不缺围观人群。

能天使和送葬人肩并肩走着，即使中间的距离还能再塞下三个人。

能天使说：“真是麻烦你送我回宿舍了。”她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谁会知道她豪言壮语时送葬人就在隔壁包间门口呢。他说他们班临时聚餐转场KTV，他没参加，但是卫莱作为副班长，没带够钱，请他来送。她抓耳挠腮着急解释说就是开玩笑不能当真让送葬人当没听见，听见了就原谅她吧她不是故意的，眼角都快急出泪了，红红的。

送葬人好像真的不在意，问完那一句就说你是要回学校吗那我顺路送你好了，绅士风度拉满。

送葬人说：“没事的，就快到了。”

不远的距离，一路都有人认出他们两，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没断过。

能天使原本是想拒绝他的提议，但她想了想，打算趁此机会把话说开，“谢谢你的书和计划。我今天总算是知道你为什幺这幺超乎以往的热心了。”知道了原因后，她没那幺惶恐了，可以坦然受之他的好意了。

送葬人只嗯了一声。

她继续说：“既然这样，那之后我可是会多多找你了，就当你还我手帕之情吧！”她嘿嘿一笑。

“不怕别人说你是倒追我了？”

“本来就不怕的~管其他人说那些做什幺。我只是很讨厌接受莫名的好意，总感觉欠了人家什幺一样，而且也怕你会误会~”

身旁的男生不置可否，提醒她：“宿舍到了，快上去吧。”

能天使对他轻声道谢，挥挥手转身一溜烟就跑走了。

他看着她的身影，红马尾在脑后一晃一晃，像是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的玫瑰花枝。

送葬人忽然就想起初次见她时的场景。

那时他大一，和亚瑟一起讨论下午的训练方案，途径大厅时围观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他擡眼看去，看见了冉冉升起的太阳。能天使与他用的铳有极大不同，可纵使如此，他也感受到了什幺叫做天才。身旁亚瑟注意力也转移了过来，他说那是他好友的妹妹，一个很有天赋的小姑娘。

她放下铳与身周人击掌时橙金色眸子笑意流转，等端上铳瞄准靶子时，眼神又锐利得像久经沙场的老兵，藏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此后他便常常与能天使擦肩而过，偶尔驻足在人群中欣赏她精湛的铳械术。亚瑟在手帕事件后曾有意为他引荐，却又被他拒绝。

送葬人不太明白那是一种什幺样的情感，大抵像是远远观赏一株名植的绽放，若走得近了，生怕催生出别样的结果。如他所料，果真如此，他只是稍微示好，她便竖起高墙圈起领地不让他踏入，所幸亚瑟给了她一个解释化解了这其中的尴尬。

他低头笑笑，手揣在兜里迈步离开了女生宿舍。

那之后，能天使果然与送葬人的交流多了起来，不再拘束。她有心花时间去认真学，辅以送葬人的因材施教，效果明显。一个月来，至少她不会问些“法盲”问题和犯常识性错误了。

有了进步，就更有了劲头，能天使信心满满：“我这幺努力怎幺也得创造一个大一旁听大三没挂科的神话吧！”

塞娅在旁边涂着指甲油顺着她的话：“那你到时候可得好好感谢一下送葬人学长，随叫随到，哪里不会教哪里！语音视频面谈，三种方式任君选择！”

能天使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嘴硬道：“那不也得我有天赋才行幺？”

“是是，我们小能天下第一！”

不过能天使想，是应该谢谢他，她之前觉得是不是太占用他时间了，送葬人用刚好我也复习下基础为理由安抚了她。她咬着笔头想那应该怎幺感谢呢，还真是不好办，她不太清楚他的喜好。

塞娅看她想得出神，捅捅她腰：”我说，我上次问你对人家感不感兴趣，你说不，那现在呢？”

能天使被这个问题打个措不及手，“当然还是没有！”

“那你脸红什幺！我这幺正常的问题！我又不是问你是不是喜欢上学长了！”

“没什幺！你还是关心下自己怎幺跟卫莱学长表白吧！”

题外话，作为帮扶小组当事人的室友，塞娅和卫莱也熟识起来，隐隐有往情侣发展的势头。

不愧是了解彼此的挚友，直戳要害。

塞娅长叹一口气：“我怎幺知道？我没谈过恋爱！”

能天使立马抓住机会结束话题：“对嘛，我也没有的！不说了，我该去图书馆看书了！”她说着就收拾书本。

“去吧去吧，我看看今天论坛又要来多少目击葬能图书馆约会新帖。说真的，你不在意了？”

女主角忙着对镜补口红，她将红色长发披散，随手扎了一个侧马尾，俏皮又可爱，眼神都不给塞娅一个：“纯洁革命友谊！其他的听他们胡编乱造去吧。”说完拎着包出门了。

塞娅心想你是不是友谊不知道，我看对方不像是友谊啊。

五

十二月底，拉特兰大学学生论坛彷佛也要年底冲KPI一般，高楼平地起，标着hot的名为“吃瓜了吗？听说铳械学院院花和法学院院草有情况？”帖子以一天翻十页的速度牢牢霸占着首页第一位置。

开贴日期是十月某一天，法学院三年一班有热心人士爆出送葬人将自己用过的书亲手递给了能天使，原本冷冷清清没什幺水花，结果晚上帖子里出现多名目击葬能两人绕着内环遛弯送寝图，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帖子内聚集了许多吃瓜灌水人士，他两的关系也从有猫腻到公认的谈了。除了情侣，还有哪对男女会一起泡图书馆吃食堂逛操场呢？众所周知，男女之间不存在真正的纯友谊，除非两人都够丑。

消息越传越广时，论坛还发生过一起爆炸性事件，指有人冲进教室里质问二人被教授训斥出去。

当时送葬人利用课间休息时间给能天使讲一个她没怎幺弄懂的概念，她听得入神，书突然被大力抽走。她茫然擡头，看见一个不认识的男的站在桌前冲着送葬人发火，语速极快她也没听清。送葬人很明显认识这个人，冷着脸出言告诫他公众场合别太过分。对方气冲冲还想回嘴，恰巧上课铃声敲醒，教授走了进来。

他们这门课的教授看起来亲和，实则有着法学生的“通病”，很厌恶不守规矩的人，他看见杵在教室里的不速之客，皱着眉头请他出去。

人走了，能天使依旧很茫然，她拿过草稿本写了一句话推给送葬人：“那是谁啊？来干什幺的？”

过了小半晌本子才复被推过来，能天使看完惊呆了。

“对不起，我的确认识他，他是二班班长，也是你来这边上课的原因。暑假你姐姐来找人处理你的事时，找到了我们学校的教务处处长，当时我和他在学校内做预备开学工作，就在办公室。他看到了你的照片，大概起了什幺心思，说应该把你弄来上门专业课感受一下法律。他身份特殊，是法学院院长的儿子，处长给他一个面子，就同意了。原本你应该去二班的，但是和你本专业的课表冲突，所以被换来了一班。”

“对不起，我当时就在一旁却没阻止，也直到现在才告诉你实情。”

能天使想，这有什幺好道歉的？他没做错任何事，还尽心尽力帮助她。她想到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嘴角不自觉上扬，这何尝不是一个美丽的意外？

能天使回：“原来如此。不用道歉啦~这不关你的事儿！”她是真的不在意，也希望送葬人不要因此自责。

不大的草稿本在一张桌上反复被推来推去，讲台上的教授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数收入眼中却当作没发现：一个是不用他教习就能学得很好的高材生，一个是学不学都无所谓的别人安排进来的旁听生，他没必要和他们两计较，轻轻放过便好。

后来那个草稿本被能天使带走，好好放在了书柜里。

这桩闹剧被目击者描述得十分好笑，说隔壁班班长那气势活像是送葬人抢了他女朋友，有人回复说那可能还真是毕竟人甜甜蜜蜜在一起了柠檬精看着扎眼嫉妒呗。

有人在楼里酸唧唧，阴阳怪气送葬人原来是个颜狗一看到漂亮妹子就把持不住了平时还装什幺清高，被其他人群起而攻之：“谁家醋瓶子倒了，快扶扶！人家郎才女貌，需要你来反对？”

躺在床上刷论坛的塞娅念出这句回复给能天使听，她笑个不停，脸上的面膜都快抖落：“我发现你们两的CP粉战斗力很强啊。”

奋战中的能天使头也不擡回道：“是脑补能力很强。”

圣诞假期结束，眼看着期末考在即，她更加用功了。甫一回到宿舍，就坐下来学习，把塞娅都给看傻了。

“对了阿能，他给你送生日礼物了幺？我看论坛都在好奇，我来代表人民群众问问。”

平安夜是能天使的生日，按往常她在家里邀请了一些好友开了个派对，邀请函也发了葬莱塞三人，不过他有事没来。姐姐对她邀请同学来这事儿大力支持，她原本担心能天使上了大学会大闹特闹更加嚣张，没想到勤奋得不行，于是对她上大学交到的朋友刮目相看。她也听说了一些逸闻，可好友说那位学长心性上佳，她便也懒得过问，还把能天使零花钱翻了一倍。

“送了，一本手写霰弹铳使用手册。”送葬人叫了快递准时在那天送到她家的。

塞娅坐起身来：“就这？”

能天使挑眉回看室友：“是啊，怎幺了？很实用啊，我刚想换换武器玩呢，超酷的。”

“那你送了他圣诞礼物没？”

说起这个能天使就来劲了：“送了！一本我亲自手写的冲锋枪使用心得！我这幺多年的集大成之作呢！外面可是买不到的！你看我们是不是很有默契！”

塞娅被这两人脑回路彻底搞无语了，如果她把这个消息发到论，估计回复都是两个木头脑袋吧。

心有灵犀的木头脑袋，什幺时候才能开窍捅破那层窗户纸呢？

临近期末，兵荒马乱。

法学院每门课除开理论教学外，还开设了实践内容即为模拟法庭，十人组建一个法律团队，每月月末站上法庭互相驳辩。送葬人这组被安排在学期末最后实训，半路出身的能天使被特许不用参加，前几次的模拟法庭她被送葬人抓着去观战，一边看台上表演一边给她现场分析，看得她苦不堪言。本场他亲自参加，她终于在台下乐得轻松。

开庭前，送葬人在后台做最后准备，能天使和卫莱坐在第二排聊天。卫莱没和送葬人一个团队，他的实践部分在之前已经完成了。今天特意来当然因为能天使带了她室友塞娅。

最后开庭的这个案子，不同于以往的小打小闹，是一起真实发生过的性质恶劣的连环杀人案，送葬人要作为杀人犯的律师为他辩护。这个充满争议性也极具挑战的位置不是因他优秀拿到的，而是没有人愿意接手最后落在了他头上。送葬人没什幺怨言，只花了十二分力气去准备。

开庭在即，前来围观的学生们挤满讲堂。

卫莱感叹道：“阿葬肯定没问题，他不是第一次了。他去年参赛时，决赛时就抽到了为杀人犯辩护的题目呢，公证所还特意腾了一天最高法庭给赛事组用，对外没说是学生比赛，不少民众都以为是真实审理。”

能天使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对劲，从记忆里摘出几个关键词：“是去年夏天吗？唔，我被我朋友抓来看过，不过没看见他呀。我只听了一场XXX的就走了，是那一天吗？”

卫莱点头：“是的，就是那天啦。没想到你也在的，先举行的是第三第四的比赛。那天阿葬发挥可精彩，把对方律师说得哑口无言。只可惜，”他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已经在台上整理资料的送葬人，才又继续说下去，“因为是为罪行深重的杀人犯做辩护，不少前来陪审不知详情的人很生气，离场时他被不理智的人砸了东西呢，阿葬事后奖杯都没拿就一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到了晚上才回来。”

卫莱说：“我问他后不后悔抽到那个题目，明明没有错却被人侮辱。他只说了我们法学院的院训。”

“法平如水。”烈日高悬，风动无影，满地狼藉，送葬人念着那四个字，眸底那片清澈湖泊，一簇火无焰自燃。

能天使心绪随着卫莱的叙述起伏，电光火石间，有什幺无形中串联了起来。

那天她被一个整天不着调的好友拉着早起来听开庭，台上被告原告律师们走着流程，她兴致缺缺坐在第三排百无聊赖。打探完消息的好友坐回位置，神秘兮兮告诉她下一场有些意思，一个初出茅庐的律师要为臭名昭著的杀人犯做辩护，旁边人都在讨论这是收了多少钱才昧良心接这种脏活。

好友问她怎幺看。

能天使无聊得正给自己头发找分叉，眼皮也不擡回道：“你觉得杀人犯算人吗？”

朋友头摇成拨浪鼓：“当然不算了。”

能天使伸出双手给好友看，那双手与她十六七岁的青葱年龄不匹配，密布枪茧与深浅不一的伤痕，即使保养得当，也和真正的大小姐们有天壤之别，“如果我以后用这双手毙掉该死之人，那我也该被人唾弃吗？”

她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为什幺喜欢铳吗？它一击必中，干净利落又美丽。”

能天使说：“我以后可能会用这种冰冷武器去终结很多人的生命，我会在他们合上双眼后为他们祈福。有时候，杀人不是唯一的选择，可是是最好的方法。而且，也有很多人杀人是被迫的。如何区分呢？就算杀了又如何去定义他该受到什幺样的责罚呢？主赐予律师的权力去合理正确判决，任何一个做错事的人都享有他人为自己说话的权利。”

在日后漫长时光中都将与铳为伴的女孩子，漫不经心说着被许多人嗤之以鼻的“道理”。

她说着说着，手上转着的发圈不小心掉落在地上，被上面缀着的一粒珍珠滚落着带到前排，她弯下腰去拾，还没碰到，发圈就被第二排一双手捡走了。

她从银发萨科塔手中接过那一枚发圈，没仔细去看对方的容颜，草草说了声谢谢就转过脸继续对着好友说话：“也许，比起杀人犯，感染者在这里更加不算人吧。”拉特兰对感染者的严苛，即便是她也有所耳闻。

好友对于她的“正论”有些不耐烦，苦着脸表示不想听了。这正和她意，两个人从法庭离开了。

她走得很快，没回望，于是也错过了为她拾起发圈的人的那一眼。

人人都说生而平等，可论到个人，“堕落”成感染者便不算人，手染鲜血便不算人，为他人辩驳应有权利的人也被唾弃，多可笑？

法平如水，在大多数人认知里，是个反讽。

花窗透过的日光折成五彩斑斓如云霞裹在离去的红发女孩身上，送葬人投去深深、深深地一眼。

像是要永生永世铭刻在心上，再也无法忘却。

正如此时此刻，她坐在台下，遥望不远处站立在那个特殊位置的他。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讲堂里顶灯尽开，黑暗无所遁形，他与眼眸同色的光翼莫名炽伤了能天使的眼。

冥冥之中，他们竟有那幺多交集，最终零星散落的点被丝丝缕缕的光牵引，成就一片星河璀璨。

嘈杂无比的讲堂静了下来，远退成黑白世界，能天使心跳如雷，手指发颤，她只是仰着头，静静、静静看着他。

被注视的人感受到炙热的凝望，扫视台下，寻到来源，递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目光相撞，一刹万年。

无数碎片涌入能天使脑海：图书馆里昏昏欲睡的她被他敲桌子喊回神，原以为会被训斥，他却只是提醒她应该注意睡眠如果想休息的话可以小睡半小时，他会准时喊醒她；因老师延迟加课而没抢到最爱窗口的苹果派时，忽然出现在身后问她介不介意随后将自己托盘里食物夹给她.....还有什幺呢，饭后消食，一圈圈绕着操场散步，趁机抽背，她无奈却只有顺从；一时兴起要看他手上枪茧，双手交握，又触电般弹开。

在塞娅和卫莱每次明示暗示后，能天使总会疑惑，若是他真是喜欢她，那是因为哪一点呢？出色的容貌、不俗的天赋、姣好的身材......她从来正视自己身上所有的优点与缺点，可细数全部，竟没有把握足够深深吸引那样一个同样优秀的人。只因对她来说，送葬人同样差了那幺一个点，一个一旦触碰到就勾动天雷从此不死不休的点。

多少夫妻在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子磨掉了最初的激情，相看两厌恶，才觉彼此灵魂竟没有一点契合，曾经的爱情只是多巴胺仁慈的赠予。

她发誓不妥协，不在孤寂时光中消磨掉傲气。

而如今能天使想，她的点到了。她嘴角勾起浅笑，口型是“加油”。

最后的实训课也结束了，送葬人整理好材料走到亚瑟身边，却没发现能天使，亚瑟也很吃惊，说是一转眼人就不见了，说完很八卦锤锤他胸口，问送葬人有没有接收到能天使爱意满满的眼神。

他最早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还在那边说个不停自家室友的英姿义气满满为他助攻，转过头发现人家完全没有在听他讲话。

送葬人捏着资料的手一紧，问他都说了些什幺。

亚瑟拍拍好友：“带学妹重温了一下你去年比赛的光彩，相信我吧，好事将近！”

六

期末考后，成绩出得很快。

能天使作为旁听的《行政法》不与其他人一样统一出分，而是挑个时间去了一趟教授办公室。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去，哼着歌喜滋滋回。

回到宿舍，塞娅因申请了假期留校还没离开，得知她的成绩，拿了罐可乐疯狂上下摇晃，当作小礼花放了。

被喷了一脸可乐的能天使乐得不和她计较：“看吧！我就说我是天才！正正好61！教授都夸我厉害呢。”

塞娅附和她：“是是是厉害，所以厉害的小能什幺时候拿着61分去跟隔壁院草表白？”

能天使终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送葬人这件事没有瞒着好友，那天仓惶走掉其实是个意外，一朝了悟，她害羞了两秒钟，等回过神来已经在讲堂外吹冷风了。她想起好友曾经的玩笑话，索性当个真，回去自己昏天黑地学习，连他都没怎幺联系，一路冲刺到考完。

眼下成绩出来了，底气有了，能天使掏出手机给心上人发消息。

“教授叫我去拿成绩啦！没有挂科！耶！顺便我也是自己系第一哦~”能天使没有尾巴可以翘起来给人揉，不过她觉得她美丽的光翼也不差，诸如此刻，简直感觉自己轻盈得要飞起来。

那边回复得很快：“恭喜你。”送葬人看着她惯用的波浪号和语气词，似乎隔着屏幕都已看见了那张笑脸。她笑起来时有种神奇的魔力，周遭人很容易被感染，与她一同心情放晴。

他勾起唇角欣然同意了对方的感谢邀约：“你定时间就好。”回复完毕，他继续翻阅起了那本封面花花绿绿的书，一字一句都没错过，彷佛是什幺不可多得的宝典。

在宿舍阳台抽了把椅子悠闲晒太阳的亚瑟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给塞娅也发了条消息。

“我看我们葬哥这场春心萌动马上就要迎来收获了，可喜可贺。”

隔了几日，大雪初霁。能天使打扮一番前去赴约，与发色相称的红色大衣，内里是白色羊绒毛衣与红黑相间格子裙，为了保暖穿了厚度足够的白丝袜，一双小皮鞋神气十足，珍珠发圈在一侧挽起一个侧马尾。她对镜照照，十分满意。

她姐姐靠在玄关，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她换鞋，能天使被她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没来由心虚，动作飞快拎包拿礼物袋出门了。

她家与约定地点亚瑟的店并不远，能天使一路步行。快到店时，远远的，她擡眼望去，一眼看见在店门口站着等待的送葬人，他穿着黑色风衣站在招牌下，手放在口袋里，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焦急之色，是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令人安心的存在。

能天使加快步伐走过去：“我没迟到吧！你怎幺不在里面等？外面多冷呀？”她呼出的热气在冰天雪地里是一团云雾，脸颊红通通的。

银发萨科塔见她过来，转过身推开门让她先进去：“才来没一会儿。”

今天店里人少，亚瑟打发了前台小妹回家休息，一个人拿着手机坐在柜台里打游戏打得忘我，送葬人喊了他好几声才把他喊回神，他不耐烦搁下手机往声源看去，笑眯眯的能天使与面色冷淡的送葬人一起盯着他，俊男靓女，说实在的，很养眼。

他轻咳两声，装模做样：“请问两位客人今天什幺需求？”

能天使心情好，索性陪他玩：“唔，今天需要一个帅哥陪练，你们店里能提供吗？”

“陪练枪？这个你走错地方啦应该去·····”能天使没听出他话里的隐晦意味，不代表送葬人会无视，亚瑟顶着他的警告眼神，生硬转了话题：“不闹了不闹了。你们今天怎幺一起过来了？嗯~？”

一个“嗯”被他念得千回百转。

送葬人直接无视了他的小心思，冲他伸手：“钥匙。”来前他和能天使商量过了，她今天想试试用别的铳械，所以要去的是他惯用的房间。

亚瑟赶忙找出来递给他，他可以和能天使肆无忌惮开玩笑，却不敢当着送葬人的面“欺负”她。钥匙到手，送葬人领着能天使去包间，目送两人的亚瑟摸摸下巴，心想黑红配色真是万年不变的经典。

店里暖气开得足，一进包间，两人把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热身运动后能天使跃跃欲试就要去碰架子上最大那把霰弹铳，她个子不高，踮起脚来也够不着，正要喊送葬人来帮忙，一双手越过头顶将铳拿了下来。

送葬人问：“使用手册看了幺？”

能天使答得飞快：“看了！倒背如流！”

送葬人挑眉：“那你该知道你不应该用这幺不适合自己身材的重型武器。”

见他单手拎着还很轻松的能天使不服气，擡手就要去接他手上那把铳，“我知道！但是真的很拉风啊，让我先试试？”她讨巧卖乖。

他拿她没办法，只好递给她，又手把手教她正确姿势，“这样拿着会省力些。”两人手掌相触，暖意互传，耳尖都飘上可疑绯红。

送葬人伸回手，递唇轻咳，一本正经教学：“技巧方面有很大不同。”

一讲到专业知识，他就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眼睛都在发光。

能天使也是个铳痴，听得入神，学得认真。

两个小时眨眼就过，不太熟悉的能天使被折腾得有点够呛，主要是后坐力实在太大，而她体重轻，压不太住。

送葬人向她递了一罐自动贩售机买来的咖啡：“休息一下吧。”自己则扭开了一瓶纯净水。

能天使点点头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汗。学习完毕，她才想起这次来的目的。她在置物柜里取出那个礼物袋，走回休息区。

“差点忘了正事！谢谢学长带我飞跃不可逾越之壁！指及格线哈哈哈。这是给你的谢礼啦！”她没递给送葬人，自己直接拆开了。

是一个不大的苹果派，看起来普普通通，礼物袋里内裹了一层保温夹层和室内温度高的缘故，还没有冷掉。

能天使说：“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怎幺感谢，就自己做了一个~我手艺还不错的！”她切下一块用纸盘托着递给送葬人，满眼都是求表扬。

送葬人接过尝了一口：“味道很好。”

安静的训练室内，两人对坐着，分享一个手作苹果派，好像情侣在喝甜蜜下午茶。

咽下最后一口苹果派，能天使下定了决心，她紧张起来。

“我有...”男女声同时响起，能天使与送葬人相视一笑，他们都感受到了相似的征兆。

“我先说...”又是一次撞声，能天使扑哧笑了出来，“嘛，绅士风度，让我先说？”

没想到送葬人不解风情拒绝了她：“我想应该是我先说。”

“好吧好吧，那你先。要说什幺？”她当然猜到了是什幺，被抢了先机，能天使倒想听听这个被无数人评价为“根本不懂爱”的人会怎幺剖白自己。

送葬人看不出一丝紧张，正襟危坐得好像在接受严格的法考。

他唤了她一声：“能天使。”

她轻飘飘应了，眼也不眨看着送葬人。

“你有男朋友吗？”

能天使摇头。

送葬人脑中的流程图展开来，第一个问题后进入了新的分支，他拾起第二个问题：“那你有意愿谈恋爱吗？”语气严肃得像是在问一个犯人的理想刑期是多少年。

能天使再一次被他逗笑，她表现得很疑惑，低下头略微思考了一下回答：“有。”

密密麻麻的流程图再一次往下行进，向某个方向推进。

送葬人抛出了第三个问题：“那你有心仪的人吗？”

也许才短短的五分钟，不，大概才三分钟，能天使就抓心挠肝。她完全没想到送葬人是如此正式的作派，不，她清楚的知道会这样，但是她没预料到等待的过程会如此磨人。

她忽然想，他在门口等她时，他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焦躁不安，心要跃出胸膛，手指发颤。

他嘴上说才过没多久，其实早已等候多时了吧？

“有的哦。”她翘起唇角。

终于来到最后一个问题，他还没开口，   却已在能天使的眼中看见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笑了一笑，离开座位，走到能天使跟前半蹲，“能天使小姐，请问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他更改了那本卫莱塞给他的恋爱教程上告白篇章给出的最万无一失即使失败了也不会让双方尴尬的繁复流程图上让他问的那个问题。

这一刻，他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

能天使正想他还有几个问题，下一刻就被直球打蒙了。

她说：“好呀。”

她从来随心，而她的心告诉她，她正拥着一腔对他的喜欢。

尾声

某天，能天使窝在送葬人怀里玩游戏，玩着玩着，忽然想起论坛第一高楼里最近争论不休的问题。

她把游戏机扔在一旁，在送葬人身上蹭来蹭去，手挂在他脖子上：“听说大家都好奇我们到底是谁先喜欢上谁的！我来问问当事人！”

正拿着阅读器看案例的送葬人被她打断思路也没恼，反而认真思考起来。

他在人群中惊鸿一瞥看见能天使，那时尚未什幺风花雪月的想法，只是单纯的赞赏；在鱼龙混杂的法庭听见她的不俗见解，讶异之余抑制了心底的躁动。

直到她纯洁如小鹿般的眼神也没有因他狼狈颜容而发生改变，她递给他她的手帕，她用所有行动表示她正如她那般谈论一样，表里如一。

送葬人想，若是下次遇见，他必不辜负主的恩赐。

送葬人说：“应该是我吧。”

“是吗，我怎幺感觉我比你要早！唔，你看起来总是很冷淡嘛！”

他说：“如果早知道我会这幺爱你，那我当初一定对你一见钟情。”

乍一听到这种情话，能天使没笑，皱起眉头：“这句话怎幺那幺耳熟。呃，好像是我上高中时流行的小说里的名句啊。”她说的当然是女孩子爱看的缠绵悱恻的爱情小说，“没想到你还会看这些啊？”

送葬人噎住，摸摸鼻子不好意思解释道：“恋爱教程上的...”

能天使被他的坦诚逗笑：“阿葬真是过目不忘啊，有好好看教程追女孩子哦。”

“没什幺，就是这句觉得很适合。”

如果早知道与她一起会这幺满足快乐，他一定会在她起身之时就拉住她的手腕，再也不放开。

怀里的女孩趁机追问：“那教程有没有告诉你一般这种时候都要做些什幺？”她眼里笑意清浅，完整倒映出一个他，一个笑着的他。

送葬人用一个温柔的吻回答了能天使。

三月光景，春光明媚，万物勃发，正适合谈一场心醉神怡的恋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