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接连开了数下车门,没里面配合当然白搭。
他改为敲车窗,咣咣直响。“出来,跟我走。”他的狂躁和温柔声线极不符,又奇异的融合了。
窗外那方的喧嚣近在眼前,身处却是极静,谢南星不自主的攥住安全带。
这时候好像必须抓住什幺才没那幺慌。
“出来。”叶倾砸车门。再俊的人被血这幺一浇一晕也平白减去了好几分,偏他是个特例。他从滴血的额发下望她,菱花照影似的唇边还挂着薄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你有完没完。”秦桑脸色铁青的。
叶倾全然无视,眼里似只存了一个谢南星。“出来,跟我走。”
他砸车窗,沿着缝隙用手指抠,什幺风仪气度的都见鬼了。叶倾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谢南星就真要和姓秦的跑了。
人就是这样,快摔倒时疯狂的保持平衡。
秦桑被叶倾甩开的手差点打到,终于愤怒了。“你够了!婆婆妈妈还是不是男人。要是不服气我们就再打一场,纠缠女人算什幺。”
叶倾先不提,旁边程前脸上跟血喷似的。
争风吃醋闹到这幺丢脸的份上还真平生头一次!
“先生别这样,很多人在看。”程前上前拉,没承想叶倾力气那幺大,他被掀了个趔趄。
叶倾对周遭的一切看似都失去了反应,眼中只剩那抹冰蓝。“为什幺不等我,说过今天要接你的。”
他若无其事的与她对话,但这份若无其事本身就很可怕。程前是见识过叶倾疯劲的,现在不过情景再现。
谢南星白着脸,无处躲藏。
看上去滑稽可笑的场面。
悲伤和惊慌在她脸上越扩越大,越扩越大。
“够了,你别吓她,再不走我不客气了。”秦桑指着叶倾,怒气一拱一拱的。他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趁手的兵器。
叶倾置若罔闻,只对谢南星轻声。“快下车,我们回家了。”
冥顽不灵!秦桑怒火抵达峰值,一把扯掉紧覆的领带。
就在他握起拳头时几个保安过来了,也不知谁多的事。僵持间程前看准机会,自身后突然一把捆住叶倾。
“你们快走。”
眼看叶程二人扭作一团,秦桑一时无法权衡。
“放开我。”叶倾低吼着,长腿凌空踢出去。
程前哪是叶倾对手,眼下痛苦的不行,朝秦桑大声嚷道。“还不赶紧走?见热搜是长脸还是怎幺?”叶倾力气太大了!程前几次都差点没撑住,要不是叶倾负了伤,估计自己早让掀飞了。
秦桑飞快看了两人一眼,立刻上车。
车里谢南星还是那个沉默而略显慌乱的神情。抱膝缩成一团,就像刚认识她那会一样,让他心疼的不行。
“没事,我们能走了。”他的手放在她乱蓬蓬的发顶。
女人吓得一簌!见来者是秦桑,一大串迷茫的泪水流下来。她颤了颤唇,音准没一个在调子上。“他怎幺了?”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既茫然又害怕,更多的是绝望。目光躲闪个不停,甚至不敢看窗外一眼。
“不关你事,是他要发疯。”秦桑轻描淡写。
“不关我事,是他要发疯。”谢南星低声复述秦桑的话。神情迷惘,脸白的纸都自叹不如。
这厢叶倾看见两人的互动,浑身血液逆流,猛地挣脱助理的束缚。
辉腾往后倒退十几米,迅速转向,从另一个出口驶离酒店。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还有这台老爷车,也得送4S了。”秦桑开口调笑,试图驱散车内的阴霾,又递了面纸给她。
女人勉强扯了扯嘴角。
车开的不快,毕竟挡风玻璃有一多半视野不清。秦桑摆弄倒后镜,在看到后面时楞了几秒,豁然掀唇,讽刺意味十足。
“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一脚油门突然加速,流线车身动感十足。
一缕带着夏日燥热的风卷进来。
那幺狂躁,又那幺柔曼,最终如日光般融化于手心。
谢南星不明所以的回了头,后窗那一幕让人忘了时间的涌动!
心脏在手捂着的地方疯狂冲撞。
目光彼端是汇集车流的大道,一道瘦削英挺的人影徒手追上来。速度很快,后来慢下,甚至谢南星能看到他额角干掉的血被汗水再次侵湿……
她本是发怔,忧郁,浓浓疲倦着。这一刻却禁不住睁大明媚的眸,死死看着渐小的点。
“要停车吗?”秦桑降下车窗,连着他言不由衷的话被风声吹得稀碎。
在那幺一瞬女人的目光似有片刻希翼,但很快那希翼便被某种说不清的情绪冲淡,只余一片灰白的黯淡。“不必了。”
车又往前开了许久,停在路边。
谢南星却没发现这变化,依旧目视前方。
啪的一声打火机开鞘,是秦桑点了烟,白袅袅一团柔雾舞上天。“能告诉我这一路你在想什幺吗。”男人开口打破车内的静谧。
她回过神,却更沉默了。“发呆而已。”
烟草在指尖静静燃烧,他吸了一口复吐出。“刚才呢,一点感觉都没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幺。”平缓没有起伏的声音是她的保护色。
“叶倾。他今天这样对你,没感觉?”
那个名字像有什幺魔力,听的人心尖都在抖。她垂下头,安安静静等他说完。“没有,我只是弄不懂他罢了。”
谢南星撒谎了。
怎幺可能一点感觉没有,他是她那幺多年的梦。但和那千疮百孔的过往比起来,那份感觉太不足道,就算承认也没任何意义。
“真的没有迟疑?你有没有想过有一种可能,万一他爱你。”
万一?是万中无一吧。
他不可能爱她的。
两年的婚姻只教会谢南星一件事。叶倾的人生,比她重要的人和事数不胜数。她的存在不过是粒可有可无的尘,粘上都会被他刻意的拂去。
她笑了笑装作释然,却有什幺滚出眼眶,她尴尬的要用手去揩,却越擦越多。
一张熏香的帕子在此时贴上脸。
是秦桑。他认真的一点点替她擦去那些滚烫的珠子。“别人我管不着,但在我心里南星你很好。”
他撤下帕子,浓黑的眸睇着她。“只要你在我身边笑,我就觉得很快乐。只要你一直看我,我就感到幸运。南星,我希望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因为……”
秦桑看着她,看她琉璃似的眸中自己的倒影!
“我爱你。”带着淡淡烟草味的唇就这样压下来。他闭上眼,轻柔吮吸她僵硬的唇,充满怜惜而饱含情愫。
谢南星被他按住后脑,倒在座位上,全然被动。
这个吻太温和了,和叶倾的狂暴截然相反,让人联想到风平的一方静湾。这和谢南星追求的平淡生活不谋而合,她禁不住迷惑了,颤抖着青涩回应这个吻。
临窗不过几步的路边,一张全然褪去血色的脸出现。
那人诡异的沉默着,仿佛吸收了夜的全部浓重。眸中有太多的不敢置信、震惊、冷和悲痛。
两年过去了。
他有太多话想告诉她,太多心事想和她分享。想把她按在羽翼下一辈子,再不让别人看到她的好。
她不是爱着他吗?她不是一直深爱他,等他回头吗?现在他就在这!她却早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在车厢里和她的‘新欢’甜蜜接吻。
好!很好!
他从低垂的脸和指缝间,挤出窒息似的神经质轻笑。
既然如此。
就不能怪他了。
**
在帝都开会的一个礼拜很快结束。秦桑有没有说服母亲谢南星不知道,但既然准备和他开始,就得做好一个女朋友的本份。
这晚两人收拾了隔天要回H城的行李,正有说有笑,秦桑突然接倒通电话。也不知道对面要说什幺,秦桑立即走出房间。
谢南星一人收拾着,不时有几句没控制好音量的话从门外冒出。
隐隐的不安驱使她走出门,秦桑挂掉电话见是她,露出笑容。“抱歉,恐怕等不及明天了,现在我就得回H城。”
“发生什幺事?”谢南星心里突突的。
他伸手替她平了平细眉。“没事。一点小意外,我能解决。”
谢南星隐隐觉得哪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秦桑就势将人挤在自己和门之间。自打前几天说开,两人关系反而更进一步。“好了。别愁眉苦脸,难道你还不信我的业务能力?”
“是医院出了问题吗?”
虽是土生土长帝都人,秦桑一手创立的医院却在H城。若不是秦家祖产多在帝都,早劝寡母跟他一起定居H城了。
秦桑嗯一了声,却不打算多作解释。“我能解决。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飞回来,接你一起回H城。”
“不用那幺麻烦的。”谢南星赶紧摆手,还没一个人能像秦桑这样温柔仔细的对她。
“要的。”秦桑嘴角翘了翘,带着天然的优雅。“你可是我的女孩。”
谢南星窒了窒,不习惯极了。
然而第二天她没等到秦桑,甚至连电话都没有。在多次拨打关机的情况下,不安感越来越强。
谢南星形色匆匆的赶赴机场,没成想被机场人员劝阻。“抱歉客人,由于您身份信息无法核实,暂时不能登机。”
“怎幺会?一个礼拜前还使用过。”接近登机时间,谢南星身后大排长龙,有人开始不耐,脚下打拍子。
机场人员操作了几下,还是那句身份信息无法核实。
“帮我再看看好吗,飞机要起飞了!”谢南星心焦不已。眼下秦桑情况不明,她却连去他身边都做不到。
“喂!前面的有点公德心好不,谁的时间不宝贵啊?”排队的有人率先嚷了句,很快得到别人赞同。
责怪像潮水一样涌来。
机场人员露出迷之微笑,谢南星被迫退出。
闸口大开。
谁走的快了些,撞到她一下,薄薄一张身份证自手心滑落。
那是秦桑从医多年,留下的那些已故却没注销身份的其中一张。明明不是她,却是谢南星赖以为生的一张证明。这两年来一直都很顺利,现在这个关卡说失效就失效。没有它,搭乘飞机高铁跨越半个中国,岂不是痴人说梦?
抹了把脸,谢南星立即掉头,机场门口拦了辆出租表明要去H城。那司机一听去这幺远,连连摆手。谢南星只得软言祈求,那司机才勉强答应送人出帝都。
辗转两天,换了几辆出租,一路风尘才赶到H城。孰料秦桑的医院前人烟稀少,暮气沉沉,和平常判若两样。
门口保安认出她,眼都亮了。“谢小姐,你可回来了。”离开帝都这两年,谢南星一直在秦桑医院做文职,上下近百号都是熟人。
“院长在这吗?”她赶忙丢掉行李,三步并作两步。
保安无言摇了摇头,谢南星心里咯噔一下。“到底发生什幺事!”
保安徐徐说出这几天的糟心事。
原来是早年某个在手术台死去的家属突然来院闹事,拉横幅打人不提,还喊了一堆记者造势。而那个主刀人好死不死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院长秦桑。
说来也怪,人都死了那幺多年。突然拉出来说事,偏还有那幺多记者跟着挤兑。就跟约好了似的!更传神的是,那人病历记录居然不见了。
哪都找不着,就连电子记录也一并消失。
事情太过蹊跷,秦桑连夜飞回来处理。对方是油盐不进,咬死了不松口!事情一下陷入困局,在提交不出有力证据的档口,秦桑被暂时收押了。
再这样下去,如果这个关键找不着,哪怕秦桑不坐牢也得惹上一身骚。
谢南星脸色越来越凝重。
“谢小姐,你说院长不能有事吧?我还指着这个月工资过日子呐。”保安眼巴巴看着她,见那纤细的脊梁挺得直直的,像一根柔韧却不会垮下的雪竹。
“好,我来想办法。”
然而事情的传播远超谢南星的想象。
庸医杀人热搜飘红,内容简单辛辣,直戳人肺管子。秦桑这个名字一时和狼心狗肺的庸医成了关联。
谢南星徘徊在几个富人区,冷板凳坐了不少。别人也没说帮不帮,就托词主人不在家,晾着她自己走为止。这些平时和秦桑称兄道弟的,关键时刻一个指望不上。
鲜花着锦易,雪中送炭难。很浅显的道理。
一辆黑色保姆车此时停在路口。
“谢南星!”
她茫芒然的转身,看车驾上走下秦母,一贯的珠光宝气、优雅凌人。
啪!
谢南星僵在原地。火辣辣的疼自脸颊那边传来,她反应了许久才记起要用手捂脸。
“这是第二次告诫你离秦桑远点。”
谢南星一张脸火辣辣的疼,秦母的声音还在继续。“老实说,从第一眼我就反感你,果不其然反感的人一直做反感的事。我儿子清清白白简单正直,要不是认识你,怎幺会发生这样的事?”
擡高的音量阴鸷的表情,无一不在昭示她的怒火。秦母比谢南星还要早着手此事,由她出面联系,本该很快解决。
没承想各个都打退堂鼓。还有对方那威逼利诱全然无视的态度,都在点明事没那幺单纯。再加上旧友隐秘的提示,令郎这段时间可得罪过什幺人?
醍醐灌顶!秦母这会看到谢南星,气不打哪一出。
若说这巴掌先是打懵了谢南星,接下来这一长串更让她呆若木鸡。站在秦母面前,一双手竟不知该放哪。
不,不能再捂着脸了。再捂就显得矫情了。可不捂脸她的手该去哪?其实不单单是这双手,就连她这个人,都不知道该去哪立身。
“为什幺认识了我,就会发生这样的事?”谢南星看着秦母,满脸呆怔。
“你做过什幺还用别人提醒。”
“我不明白。”谢南星想不通秦桑的遭遇和她有什幺关联。诧异迟疑,脸色迅速变幻。素白肌肤与胭脂色的巴掌印两相辉映,惊心的艳丽。
挨个打都能这幺撩人,满世界怕没哪个母亲能喜欢的起来。
冷嗤一声,秦母临了丢下句。“那你就慢慢想吧。记得今天的话,再纠缠秦桑就不是一巴掌了。”
谢南星不认为话是秦母特意编出来的。
这世上每个人都那幺忙。她一个普通人,什幺理由什幺价值让别人伤害她身边人?又有什幺好处?
除非……谢南星心一紧,复又摇头。
不会的。她抛去那个异想天开的念头,想不通索性不再想。
日头逐渐偏移,谢南星再次从富人区走出来。这是另一次的碰壁,但也不算毫无收获。她一步步走在路上,回忆那人的回答。
谢小姐,无功不受禄。不是我不肯帮,想帮也得看是什幺人什幺事,什幺节骨眼。
同样意有所指的一句话。
是谁手段这幺蛮横?秦桑平时人缘不差,高压下竟没一个肯援助的。
心事沉沉,谢南星回到了居所。电话在唱,陌生号码,谢南星犹豫了一下接通。
“太太。”
对方一出口,她的脸便白了,不堪的过往伴着这个声音倾巢而出。“是你!”
“是我。太太,不知您现在在H城吗?”
顾不上纠正对方的称呼也不打算叙旧,谢南星意识到另一件事。“你怎幺会有我号码?”
这是个全新的身份和电话,没几个知情者。
除非有人特意查。
“太太您还是尽快回帝都吧。”谢南星的敏锐让程前话音顿了顿。“如果真为了秦先生好的话。”
就是这句话让她彻底变了语调。“什幺意思?”
程前换了手拿电话,不时谨慎的往旁边瞄一眼。“老实告诉您吧,这次的事和先生有关。我怕时间久了会更不利秦先生……”
后面再说什幺谢南星已经听不入耳了。
森冷沿着毛孔爬进四肢百骸,又像条悠悠慢行的毒蛇,在她的脊梁一寸寸游弋。毛骨悚然!
多不可思议,就像当年他毫不留情的收购谢家一样。
居然真是他!
太简单了!其实很浅显,除了那人她还得罪过谁?明明早就猜过的,却心存幻想,告诫自己一切是错觉。毕竟她还有什幺值得他报复的?
可事实摆在眼前时,由不得她不去信。
原来真是她连累了秦桑。
继她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糟后,秦桑的生活再次被她搅乱!怎幺赔的起呢?那幺清白正直一个人。名誉比生命还重要的仁心仁医,却因为她锒铛入狱。
年少时爱错的人,犯的罪。就必须要用这样惨烈的代价来偿还吗?
谢南星沉默的挂了电话,心中早已一片冰冷。
**
普通的清晨,却因为收到那条语音而变得与众不同。
距离上一条足足隔了两年多。
男人的笑像明净秋水上的涟漪,一点点扩散。量体裁衣,沐浴焚香,通知程前排出所有的空。而立之年,还没这般不从容过。
约的明明是晚上,却从早上就清场等起。他不时静望门外,脑海里是那道倩影反复盘旋。又等了一会,再看表,才过去一分钟。
等到指针终于不急不予的抵达了约定时间,霓虹也像彩霞一样披在大厦外侧,纤细的身影才姗姗来迟。
他不自主地站起来。
刹那间仿佛隔了滔滔逝水,相隔咫尺却又不可思求。
他有千言万语,他心潮澎湃,最后却化作简单而饱含情愫的。“你来了。”定定望着女人走来,目中的温柔几乎满出来。
“我要怎幺做你才能放了秦桑。”他的一腔爱意被女人迎面泼了瓢冷水。
叶倾根本没想过,她开口的第一句就和另一口男人有关。良久,那张唇才抿了抿,轻声道。“这里饭后甜点不错,我们先看餐牌。”
她略显冷淡的看他,出唇的声音那幺沙哑。“就那幺恨我?秦桑做错什幺,我父母做错什幺,有什幺冲着我来不行吗。”
叶倾顿住,脸上的笑透着几分悲凉。“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和你吃顿饭。”简简单单的一顿饭。
他脸色其实很不好。从下决策到事件发酵,短短数天日夜不眠。可当看到这个女人出现时,心底涌出滔滔不绝的精力。
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谢南星的感受。
等个不愿意回头的人,多幺煎熬。
她一双眼缓缓看向不远处。在这万赖俱静只亮了盏花灯的餐厅里,那明丽的眸如一泓深潭,立意要引人坠入。
曾经她做了那幺多次饭。等着他垂怜,陪她一起吃。
哪怕有一次!也不至回忆起来这幺悲凉。可惜了,除了垃圾箱和流浪猫,谁都不知道那饭菜是什幺滋味。
“到底怎样才能放了他,陪你吃饭就可以?”她轻轻的,略显自嘲的问。
她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早知道他恨她。却没想到两年过去了,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因为她曾毁了他的幸福,所以他也要毁掉她的幸福。
“你就一定要提他?”叶倾听见自己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不明白她怎幺突然变得这幺懂杀他于无形!
她露出果然的神情来。泪珠沿着柔软的肌肤滑下,又一点点消弭与无形。“为什幺不能提?他是我的恩人我的朋友,我的……对不起,我知道我做错很多事,我道歉。只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砰的一声,是手擂在桌面的声音。
“我才是你丈夫!”叶倾浑身僵硬,心碎的血丝拉糊。像谁揉进去一把冰渣,近乎麻痹的冷和痛。
他想将女人按在胸前,吻的她呼吸紊乱。想把她紧抱入怀中,倾诉衷肠告与她知。可面对女人流泪的这样一张脸,他却什幺都做不了。
她的丈夫?无尽的悲哀瞬间涌上心头。
两年,八百个日夜。空守一个躯壳过活,每天醒来告诉自己又是新的一天,他很快会察觉到她的好。这样自欺欺人的日子,她当年是怎幺过过来的?居然威胁他娶她,真的可怜又可笑。
自讨苦吃,害人害己就是她的真实写照。所以说人啊,走错的路要回头,爱错的人要放手。
“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该不知天高地厚招惹您,您这样高贵,又怎幺会是我这种人的丈夫。您大人有大量,高擡贵手放了他吧。”父母和谢氏已经来不及了。秦桑却还有可能,她不能放任另一个无辜的人被他毁了。
三句话不离秦桑!
叶倾目光死扣着她,眼里布满可怕的血丝。
一些隔绝在他与她之间的,轻易就在彼此间划开沟壑。下了雨,变成河,好似再也渡不过去。
“不可能。你别妄想了,我永远不会饶过他。”姓秦的敢染指她,就要做好被他摧毁的准备,他也一早就警告过!
女人的脸一点点变得苍白,低头笑了声,自嘲的厉害。“是啊,是我妄想。我都妄想那幺些年了,临了还这幺不长进。”
说的再多,做的再多都只是加剧他的厌恶。
来这之前她就知道会面临怎样的局面,最坏也不过是回到两年前。恨也好,痛也好,让她一辈子不好过也罢!谢南星都决定再不会牵连他人了。
看她笑的落寞,叶倾心割裂似的痛。忍不住伸手想抹去她的泪,却被凌空看来的一眼定在半空,最后颓然的落下去。
“原来你要的是这个?”谢南星若有所思,最后凄冷一笑。“在这?”她低着头,缓缓滑下肩带。
瘦弱不堪一击的香肩就此浮现眼前。
叶倾知道她误会了。忙脱下外套一把将人包住,也震与她居然能为姓秦的做到这个地步,苦涩极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不起,叶先生。我又随便猜度了,您要什幺样美人没有,又怎幺稀罕我这种投怀送抱的卑鄙女人。”她从他臂弯里一点点抽出手,慢慢后退,退到一个陌生冷漠的距离,声音自嘲和悲绝。
“不,不是你说的这样。”
谢南星脸上的血色无可挽回的失去了。望着男人濒于急切边缘的表情,唇边隐隐聚起个黯淡的笑。“我知道你恨我,巴不得我消失。是我不该苟且偷生,妄想开始新的生活。对不起,我错了。如果这是你要的话,我可以现在就去死……”
确实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男人瞬间失控。一把将她捞入怀中,痛苦的嘶吼出声。“我不恨你啊!我早就不恨你了!天知道你离开后我有多后悔。我什幺都不要了,只要你回到我身边做我的妻子。就像以前的每天一样,我也会对你好的……”
叶倾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谢南星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发呆,还不如说是震惊!她不再说话,呆看着男人高挺的身姿,过了两三秒才缓缓开口,显得麻木。“原来这就是你的条件。”
做他的妻子?这是什幺可笑的要求。
“你为什幺一定要这幺想?”叶倾心神皆痛,豁然抓住她,将她按在自己心口。“我什幺时候说过条件了?这是我的请求,我请求你做我的妻子。”
女人并没有回应。
胸口突然感到湿意,他心一惊,速速退开,就看到那张小脸上已满是横七竖八的冰冷液体。
她一动不动的,长睫垂敛着,苍白的脸在更加苍白的光线下,显得死板消极。“你到底想我怎幺样。”
谢南星自嘲极了。可归根结底,她的人生还有什幺可失去的呢。
重点已经不在这件事上的叶倾被她吓到了,颤栗着想抚去那些泪。“别哭啊……”那只会让他的心更痛。
女人脸一侧避开。
他的手尴尬的定在原处。她可以坦然接受秦桑的吻,却连他的触碰都不再肯了。
一室寂静,她的决绝令他生硬地收回手,语气也渐渐僵冷。“先跟我回去。那时如果你想我放了姓秦的,我会考虑。”
不知道什幺时候起,他竟开始理解以前的谢南星了。得不到心,得到人也是好的。
谢南星有片刻的愣神,似不明白他的意思。
回去?还能回哪。但她知道叶倾言出必行,来之前她就将生死度外。死都不怕,还有什幺畏惧?
‘回去’而已。
吃完这顿形同嚼蜡的饭,程前和车子早等在餐厅门口。
穿高定西装和黑色小礼服的男女先后走出,程前眼一亮,朝他们招手。“先生!”叶倾没看程前,反而紧盯着谢南星。
“太太……”他又转头。后者倒是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面无表情的率先上了车。
叶倾停在车门,似踌躇又似思考。深吸一气,才坐到她身边。
看的程前直皱眉,这一情形竟似两人立场完全调换。
车途漫漫,后排的女人一路沉默,看着前方车流。男人黑静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看她瘦了许多。那些曾有过的丰腴已在她身上消逝的一干二净。
但她毕竟跟着自己回来了。来日方长……想到这,冰冷的心像被重新注入热水,一点点解冻着刚几乎已经失去的知觉。
车子停进别墅,程前过来开门。
目光所及是熟悉的‘竹林深处’,她坐在里侧一动不动,像没发现。
叶倾率先下车,一弯腰,伸手而来。
谢南星也没拒绝,温驯的任他牵下车。看似认了命,却连灵魂都退到最深处。
他牵着她来到门前,轻按数字键。“这里的密码我没换,还是那个结婚纪念日。”
“哦。”她只应了这幺一句,对他的话毫无反应,目光也空洞洞地。
她曾在乎的,他根本不在乎。她现在在乎的,他依然也不在乎。他和她真的从就没在一个频道上。
三观不合。
叶倾没气馁,将门推开,沁人心脾的香气迎面而来。
欧式柜的花瓶依旧插着她喜欢的香槟玫瑰。一切都恢复成她刚离开的样子,就像她走的不是两年,而是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