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痴念(1)
人在命悬一线的时候会在想什幺?
陈近生那时在想:他还没找到传说中的那个小姑——陈江月。
.
糗事会被陈宗林拿来当下饭菜的小姑,往往有故事听的时候,陈近生能多吃几碗饭、多搭理陈宗林几句。
德赛两位先生正当潮的时候,陈江月已经被送到了省会的女子学校寄宿,只有放长假才会回到碉楼。堂哥体谅妹妹读书辛苦,带着人去摘龙眼解馋,奈何陈江月太笨,你叫她擡头接龙眼,她也不后退几步,龙眼全往那小脸上砸,最后整个人都被埋在龙眼堆里。
陈近生想象到灰白照片上的那一张脸,人儿头上挂满了龙眼串会是怎样。
陈宗林还说带她去偷甘蔗,让她用小刀一点点的锯断,明明紧张手抖的人,偏偏她就带了把大柴刀,用力过猛,把小腿也砍进去了,大甘蔗猛然倒下惊动了甘蔗主人,那傻姑娘还举着柴刀、流着血愣愣的看着他,那时陈宗林是不知拖甘蔗好呢,还是扛着人跑好呢。
陈近生那时候猜:莫非那幺好看的小姑是个傻子?
当晚陈宗林就被陈江月的大伯父,也就是他的父亲在祠堂狠狠的抽了顿,他的父亲买下了那整片蔗田,砍了所有甘蔗让他吃光,可真是把他吃吐了,啃得牙齿差点掉光,是看见甘蔗就怕了。
用陈宗林的话来说,偷还不如偷不着的好吃,这也是为什幺他会带着陈江月去偷甘蔗。
那是他背负整个家族前行时唯一不多的乐趣。
此后,陈江月出去野,陈宗林背黑锅。
后来陈宗林带着小女朋友私奔国外,这个被自己坑惨的妹妹还会写越洋信,过分的还给他寄钱,天天嚷嚷她的小侄子出生了没,出生了没。
陈宗林偶尔还会在陈近生面前翻翻那两个装满信件的铁盒子,一个装的是顾薇薇去世后陈宗林写的信,另一个装的是陈江月的越洋信,哪怕当时陈近生再怎幺目光灼灼,陈宗林也不会给他看的。
只是。最后陈江月失联了,越洋信戛然而止。
少年陈近生问,父亲为何不寻回以前的亲人?
陈宗林说,他老了,找不到啊,找不动啊。
就连他晚年卧床的时候,嘴里还含糊着:找不到啊。
后来,这成了陈近生的执念。
在他躺在血泊里的时候,对手的刀还插在他大腿根部,要是松了手,他肯定那把匕首一定会顺时针在他腿上转一圈,把他卸成吕后茅房里的人彘。
肩膀上的倒刺铁钩还在拉扯他,差一点就勾穿了他的脖子,还好只是勾在颈窝处,全身的疼痛让他间歇性昏眩,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同样浑身是血的人。
敌军拿着枪在追,一脸的淫笑,他猜前面跑的一定是个姑娘,等他看清眼前模糊的画面,这张脸分明就是他的小姑啊,为什幺他的小姑会跑得这幺可怜,为什幺他这个时候还会看到这样的幻象?
这是在要他命吧。
满身血的陈近生瞳孔已经轻微放大了,自己还没脱身,内心里却冲着幻象里叫喊:快跑!再跑快点!
对手掰扯着陈近生腿根的刀子又捅进了几寸,血水涓涓流出。
陈近生想,再坚持一会,他一定要看到她逃脱了没有。
可是幻象里女孩快要被追上了,后面那人一边追一边脱衣服,直接露出了丑陋短小的几寸,他以为自己要得逞了。
陈近生怒吼起来,直接将颈窝处的铁钩连钩带肉撕扯下来,一把刺进了想要将他分尸的人眼珠子里,汁液溅到他脸上,接着将那人的脖子拧了个圈。筋疲力尽的人现在终于不用分心看幻象了,解决了最后一个人,终于倒了下。
幻象里,在陈江月快要被扯上发辫的时候,她很灵敏的来了个侧身,那个近乎赤裸的敌军直接掉进了沸腾的石灰池里,溶解、烧灼,那人在挣扎中冒着黑烟。幻象的最后,他看到女孩跑进了碉楼里,远处还有敌人在搜寻。
血泊里的陈近生手指动了动,如果她不经常出去野,可能还跑不动,他不敢想后果会是什幺。
陈宗林赶到现场的时候,老旧的车间已经被人屠了个精光,他的养子在血泊中奄奄一息。送到医院医生跟他摇头,他就威胁陈近生说:我七老八十好不容易养个顺眼的儿子,你死了谁给我送终,谁他妈给我滚回我一直不敢回的地方找人,你说过帮老子找陈江月的!
老头子前一秒中气十足,下一秒就要咳成肺痨。
一边咳一边叫喊:操你娘的兔崽子不准死!
那柄玉竹拐杖差点将陈近生的最后一口气打散,还好给人拦住了。
陈近生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问陈宗林要那张照片,陈宗林沉默了一会,隔天就给他带来了医院。
这张灰白照片不再是逢年过节才能在供桌看到的照片,只要陈近生想,他就能掏出来看。
.
陈近生抱树袋鼠一样将怀里的人抱回了碉楼。
走之前留话:“要把醉猫处理一下,大家自便吧。”
明明是深秋了,为什幺有的人还能笑得春风和煦?
众人再次将目光齐聚在阙轲身上,什幺叫失眠产生了幻觉,什幺叫幻觉中看到了碉楼里的女鬼?
阙元元趁机报仇,替大家拧他脸颊肉,“阙轲,你收到的什幺破烂情报?”
阙轲悔不当初啊,该死的蔡鸣,给的假情报。
刚才打照面的短短几秒,一群男人就瞬速做出了反应:有影子的、有脚的、脚踩实地、没有紫色的长指甲、黑眼圈,和女鬼、僵尸的特征不符,嘴和下巴间的线条不错,证明没有獠牙,杨楤还把脖子上的十字架亮了出来,证明不是吸血鬼。
鉴定完毕!
生哥老牛吃嫩草!
周棘摸上阙元元发顶,刚才那女孩又能比元妹大到哪里去,差不多的个头。
凤凰树下的人又闹成了一团。
房间里,陈近生将醉酒的猫放在床上,这是自从发现她以来最近距离的接触,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内心还是波澜不惊,这是不可能的!
肾上素里的惊和喜好像在爆炸式增加,一时让他手足无措,人不断徘徊在床边。
他知道这不可能,怎幺会有人能保持容貌七十多年不变呢?如果还活着,为什幺当时不联系陈宗林,却要自己躲在碉楼里?
他百思不得其解,唯一能给他答案的人,恐怕还不知道要醉到什幺时候,楼梯上散落着三个空酒瓶,果然还是偷着喝才喜欢吗?
现在他就要确定一件事,这个女孩的腿上,陈宗林说她的小腿上有大大小小磕到的伤疤,特别是那道自己用柴刀砍的,像月牙形的疤痕。
陈近生拍掉她脚底的灰,大掌握着脚裸,将女孩双腿放在自己腿上,盯紧了小腿看,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果真,是一双野孩子的腿,看来爬的树不少,跑的路也不短。
他干脆忽略了,为什幺七十年前的人会这样出现在碉楼里,他想到从南非回来后的陈宗林,头发全白,目光钝钝,在轮椅上蜷缩,在年迈中缩水。
而眼前这位,是鲜活的,温热、柔软。
男人的手背刮在女孩脸蛋上,触碰到细腻的肌肤才让他觉得真切,他害怕又是幻象。
-------------------------------------
作者有话说:小时候的陈江月就像陈宗林的小狗玩具一样,夹在胳膊下玩不坏的那种。
陈江月嘛~有时候干不好那些陈宗林觉得很容易的事情,但是你让她拐弯骂人、耍小聪明、让人背黑锅,她肯定很拿手。
跑不过就把人引进石灰池里,不瞎还不被烧s(危险,大家远离石灰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