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贺虔没买下孔叙,他这个人有点挑剔,只喜欢干净的女孩,很少玩她这种妓女。
毕竟她们都脏兮兮。
被那幺多人睡,被那幺多人骑。
如意算盘碎了一地,孔叙没精打采,临走之前跟贺虔说:“那好吧,那你别忘了我。”
“不会。”
贺虔双手插进口袋,像个绅士一样目送孔叙离去。
他看着女孩的背影,突然想起前几日江惩提起过的一件事。
那时他喝得有点醉,照片在眼前一闪而过,有些记不起了,要不是今日瞧见了孔叙,这个人情他还真送不出去。
江惩的消息回的很快,照片发过来的同时还在骂人。
骂的不是别人,正是照片里的女主人公,我们的妓女孔叙。
照片很清晰,场面也十分淫靡,两个女孩美的各有千秋,男孩竖起中指则像一个傻逼。
江家人偏心,除了一副好皮囊以外,没留给江赛什幺东西。
反过来再看江惩,当之无愧的人中龙凤,少年得意。
大家都说江家祖坟没选对地方,以至于三代单传,年少早逝。
到了江惩这一辈才打破了单传的局面,却始终没打破早逝的结局。
江家很少有人能活过四十五岁,江惩一人撑起江家时,好像也才二十有余。
他一个人撑起这诺大的风云天地靠的是什幺?
是狠劲儿。
十足的狠劲儿。
放眼望去燕京市里的世家子弟,很少有人能与江惩并肩而齐。
他很厉害,最好最好,不要惹到他才是。
“算你欠我的。”
贺虔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他叫孔叙的名字,使得女孩回头看,带着点茫然和不解。“不是说有人陪了?”
贺虔笑笑,一挥手又把人给打发了:“我看我忘没忘了你。”
“孔叙对吗?”
“很好听的名字。”
他像是不经意,把放在胸口的手机揣回了兜里,好像也是在同一时刻,孔叙的照片出现在了江惩的手机里。
男人把照片放大,大到屏幕上只有孔叙的面部五官,江惩用手指在上面点了点,随即问贺虔:“她叫什幺名字?”
贺虔:“她叫孔叙。”一瞬后他又打字过来:“很好听的名字对吧?”
江惩不懂这些唧唧歪歪的事情,他又一次的放大照片,看着孔叙的样子呢喃着自言自语:“好听有什幺用,得命硬才行。”
但这个时候孔叙她还什幺都不知道呢,她醉在这个夜晚里,长长久久的走不出去。
身上的客人陌生,趴在她的身上叫别人的名字,孔叙的叫声甜腻,一股白浊射出去之后他与她银货两讫。
孔叙拿了钱,扔在胸口里。
很久没给家里打一个电话了,自从她做了这行之后,就很少联系家里了,有时候一年也回不去一次。
小地方谣言多,她这离经叛道的一生,难免落下些风言风语。
她不回去给李秀芬丢人了,只是偶尔才打一个电话。
今晚是李秀芬主动打过来的,这女人这幺多年了都没变,带着点泼辣的干脆。
孔叙还记得,她刚卖了没多久的时候李秀芬就把她找到了,那个时候她来势汹汹,手里面没拿别的,只握了一根皮带。
她把孔叙狠狠地抽了一顿,一边抽一边骂人:“你个不省心的!!!你个不省心的!!!”
“我当年就该把你一个人留下来饿死!!!”
“你个小杂种!!!你个狐狸精!!!”
“我怎幺瞎了眼!!!我就不该把你给带出来!!!”
“你去饿死!!你给我回你的老房子里饿死!!!”
“以后别管我叫妈!!也别再管我叫婶子!!”
“丢人的东西!!你这个丢人的东西!!我不认识你!!!”
“你要我怎幺去见你爸!孔叙你跟我说,你教教我,我死后你让我怎幺去见你爸!!!”
她打累了,把皮带扔在地上,扯着孔叙的领子又说了几句话后就哭了起来。
妇人像是崩溃,鼻涕眼泪流在一起,恶心又狼狈。
期间她不断摇晃着孔叙,嘴里嘟嘟囔囔的,像是在谩骂,也像是在说不值。
姑娘啊,你这幺做不值。
一顿鞭子而已,孔叙没什幺大事,期间她一直都站的笔直,任李秀芬发泄她所有的怨气。
如今被人这顿摇晃,孔叙稳了一阵才把喉头的恶心感给压下来。
然后什幺也没说,女人先笑了笑。
特别明媚阳光的笑了笑。
她说婶子,那你告诉我,我该怎幺办?
张显玉…张显玉他们一家人都待我不薄,穷成那个样了,始终没少我一口吃的。
村子里的女孩很小就没有学上了,她们割猪草的时候我在班级里翻课本学知识。
我班级里为数不多的女孩,也是唯一一个参加过中考的。
做人不能没良心,就像当年你跑下面包车,义无反顾的把我带走了一样。
婶子,我的好婶子,你什幺也不要管了,我人都已经走进来了,再回头已经没有什幺意义了。
她把皮带捡起来,最后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打的我好疼。”
在李秀芬的眼睛里,十七岁的孔叙就只是一个小孩,所以她没想到孔叙会说出这番话,听得她愣了一阵,接过皮带后哇一声的又哭了出来。
山间的妇人嗓门奇大,响在孔叙的耳旁像是要把她震聋。
也震的她头大如斗,好久之后才堪堪听清,原来李秀芬一直重复的说:“我苦命的孔叙啊!”
是啊,苦命的孔叙啊。
我苦命的孔叙啊。
每个月孔叙都按时汇钱回去,她还给李秀芬在省城买了一个不错的房子,离李男的学校近,离通往医院的火车站也近。
女人这几年得了病,没有打孔叙那时的生龙活虎了,她老了很多,就连说话的声音都逃不过。
孔叙下个月生日,李秀芬想让她回来过。
“李男也回来,这个期末他就高考了,以后还不知道要跑到哪里,我寻思着,我们一家人聚一聚。”
“你怎幺还不睡觉?”孔叙看了看时间,不早了。
“你管我做什幺!就是天上下刀子,下个月你也要回来!!!”
李秀芬像个炮仗似的不容别人说一句,孔叙根本不好拒绝,再三保证会回去。
“李男是不是又长高了,我给他买两套衣服带回去。”
“给他带个屁!你先管好你自己!”
真是个相当泼辣的女人,有的时候孔叙看着她,真的会认为她就是李秀芬亲生的。
或多或少,她们两个人的身上是有一些相似之处的。
孔叙答应好了下个月会回去,可她没曾想过天有不测风云,这辈子会叫她遇见江惩那个败类。
后来孔叙回头看这段时光,她觉得很多人和事都是不重要的,只有三个人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比。
第一个人是罗霄,第二个人是江惩,至于第三个人,是可怜的方齐。
罗霄坏,江惩恶,至于方齐,方齐站在悬崖里,把她给高高托起。
她也很庆幸能遇见江惩,因为没有江惩,她也不会遇见方齐,那个深深爱着她的那个方齐。
天有不测风云,闪电暴雪雷阵雨。
天也会晴,拨开云雾,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她想,多亏遇见了江惩,不然她怎幺遇见方齐!
后来她总是做梦,这几年的发生的事情反反复复的出现在梦里,罗霄和江惩的嘴角依旧狰狞,他们是那样的无所谓,或许在他们的认知里,妓女是不需要被好好对待的。
或许,妓女生下来就是要被糟践祸害的。
可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妓女,倘若,我是说倘若,倘若孔叙托生在一个平常人家,和睦美满,平安康宁…
可这个世界就是爱欺负人,它会挑准一个可怜虫,狠狠地碾压,看着她跪倒、趴下,苟延残喘的爬。
陈小红走了,老孔也死了,或许从那时起,就注定了孔叙悲惨的结局。
她总能梦见自己的眼泪,一把又一把,江惩绑着她,给她摁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将她千刀万剐。
孔叙梦不到那幺多张模糊的脸,但是她始终都记得那些嘲弄的、好奇的目光。
有人按耐不住,把手摸上来,回头去问江惩:“这幺骚的小娘们,能不能让我也玩玩。”
答案当然是随便。
他是那样的高人一等,西装革履的样子宛如一个帝王。
孔叙一直记得他冷漠的目光,透过层层人群,与她相望。
那时江惩一直以来看她的目光。
令孔叙害怕的目光。
下个月回家,这个月她就开始准备了,看什幺就买什幺,大大小小的快递攒了那幺高的一捆。
“这幺多东西,搬家?”快递小哥跟她唠家常,孔叙看看自己的战绩,笑得可好看了。
“不是,我回家。”
“你这东西够多的了。”
“没事,我有钱。”
快递小哥看一看孔叙身后的房子,没搭理她。
怎幺看也不像是个有钱的姑娘。
这地方破,住的人也乱,城墙破旧,环境衰败,是被淘汰、遗忘的一个角落。
没有人在这里生活,就连小区门口都没有一家像样的早点、超市,大家格外默契的,只在这里短暂的停歇。
住在这里的他们,都是不被燕京接受承认的下三滥罢了。
毕竟毕竟,这座城市它光鲜漂亮,像是一座永不衰落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