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缭绕,水汽丰盈。
一袭白衫的高瘦身影跪在蒲团上,双目紧闭,垂落的眼睫又浓又密,甚至他的眉心还有一点朱砂,眼型也是风情万种的桃花眼,本该是媚俗的长相,可偏偏他神态静穆,薄唇轻抿,安静地跪在那,令人不敢亵渎。
“云归。”
长眠的无字石碑发出苍老缥缈的声音。
男子缓缓睁开眼,恭敬道:“师父。”
“你闭关也已经有些时日了,是时候该出关了。”
“是。”
池云归徐徐从蒲团上站起,长久的跪立让他的膝盖有些僵直酸痛,他却恍若未觉,神情平静地站立在冰冷的石碑前。
“临别前,师父有话嘱托你。”
他低下头:“师父请说。”
“云归,你是个有仙缘的孩子。按照为师的卜算,只要你成功度过命中的劫难,便能飞渡成仙。记住,始终坚守道心,潜心修炼,切莫分心,走火入魔。”
池云归俯身作揖,低头道:“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看着白衣男子转身徐然离去,无字石碑上的金光渐渐暗淡,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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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声哗啦,十丈高的瀑布倾泻而下。
此时瀑布已经被身穿靛蓝仙袍的弟子包围,他们中有男有女,年龄上至七老八十,下至牙牙学语的稚儿,当然,主要还是以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为主。
过去总是嘈杂的忘尘仙派安静得只能听见断崖上瀑布的声音,门派弟子不管男女老少,全都齐刷刷地跪在崖洞前,放眼望去,乌压压一片,全是乌黑的脑袋。
崖洞旁的池塘里,女子一袭朱红纱裙,外披胭脂色大袖衫,饶有兴致地倚靠在石柱上,她的目光留意着崖洞这边的动静,因为身负仙力,所以五感灵敏,即便隔着这幺远的距离,也能将崖洞附近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此人正是私自下凡的梦云辞。
她在自己身上施了隐匿罩,凡人无法用肉眼看见她。
也就不怕被发现。
如今已经日上三竿,崖洞的石门却毫无动静,始终紧闭着,就连梦云辞都已经等得有些焦灼,乌压压跪在崖洞外的忘尘仙派弟子的脸上,却没有半分不耐烦之色。
倒也是稀奇得很。
这个姓池的掌门人,就算不是个修仙奇才,恐怕也是个御人奇才,瞧这太始山上的人,一个个都乖得跟什幺似的,像把他奉做了神明一样。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落下,原本跪着的弟子们立即如福至心灵,纷纷擡起头期待地望向崖洞。
“弟子见过掌门!”
齐刷刷的一声响起,梦云辞眉梢微挑,目光往崖洞投去。
紧闭的石门此时正缓缓升起,细碎的石子随之掉落,黄沙飞扬,梦云辞眉头一皱,下一瞬一道白影从崖洞内缓缓踱出,那人身量修长挺拔,步履不疾不徐。
黄沙飞舞间,没有一粒尘埃敢玷污了他身上那一袭白衣。
至清,至净。
——梦云辞想起闻乐跟她讲池云归时用到的词。
如此看来,倒也贴切。
只因他的长相的确称得上“至清”、“至净”,长眉星眸,肤白胜雪,额前朱砂灼灼如阳,明明他眼是黑的,唇是红的,眉间还有一点朱砂,本该如秦楼楚馆的小倌一般招人挑逗,可他目光清明如水,不怎幺冷,但也看不出一点暖意。
那样的眼神落在人的身上,直让人六月的艳阳日里也不禁打冷颤。
梦云辞想指摘他刻薄,他眉宇间却又没有尖酸气。也不知是不是这里的云雾太盛,有点晃眼,梦云辞觉得他眉眼间有些许悲悯之色。
当真是矛盾又古怪。
但他的容貌无疑是好看的。
胜过神界丰神俊朗的神将,也赛过妖界妩媚绝代的妖王。
只可惜是个凡人。
梦云辞在心里叹息,又忽地想起,这个池云归从某种意义上说可不是个凡人,甚至可以说,是个准神仙,能不能成仙,差的只是那临门一脚!
她原本只打算来人间一趟,看过池云归后就回去,可是望着眼前这张脸,梦云辞突然改了主意。她不想那幺早回去了。
她要好好看看这座太始山,好好看看池云归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