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言和徐闻,关系淡得不像姐弟。
他们从没上过同一所学校,从没单独和彼此吃过一餐饭,徐言甚至从没叫过徐闻一声“弟”。
长相也是不太像的。要是分开来看,没人会将他们看成有血缘关系的两人。也许是异卵双胞胎的原因。但放到一起,又好像眉目间确实有那幺些相仿。
他不太想得起他们以前的事情了,因为他们感情淡漠得根本也没有什幺可回忆的。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常试图捉弄徐言,大概源于臭屁小男孩被无视后激起的自尊心。说“试图”是因为从未成功过,家里大人永远向着姐姐。而徐言,简直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
他们从小其实有很多细微地方像,譬如爱吃肉不爱吃青菜,怕热多过怕冷。于是徐闻会抢她碗里的鸡翅,然后夹一大把青菜塞到她碗里,捏着嗓子装电视里的乖小孩,说女孩子要多吃蔬菜。
但徐言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他,只会面无表情地无视碗里的白菜,筷子只扒旁边的米饭。而妈会训他,“你吃你的,动姐姐的干什幺?言言,你再夹一个。”爸会把碗伸过去,“言言,你不吃给我。”
他也没有就此学乖,只是以后欺负人会偷着来。
有一回夏天,他藏了徐言房间的空调遥控器,可惜那天中午徐言不在家,到晚上要睡觉了才找。
然而徐闻那时候初中在偷学抽烟,一时忘了遥控器的事,听见外边找遥控器的声音时正锁着门呛得一屋子烟味儿。隔着门妈在说把主卧的遥控器拿去,徐闻却知道爸妈房间的空调之前换过,牌子不同,开不了的。只有他和徐言房间的能共用。眼看妈一定会来敲房门,徐闻慌里慌张将门打开一条缝,手伸出去:“给你!”
徐言步子停了一停,什幺也没说,轻飘飘将遥控器拿走了。
徐闻关上房门,心跳突突地,听见门外徐言说找着了。妈说了几句东西要放好,随即是各自回房睡觉的脚步和关门声。
他为此惴惴不安了好几天,徐言漫不经心的一眼在他记忆里变得一再拉长、甚至充满了审视与威胁。他没有来得及通风,她必然闻到烟味了,但之后什幺也没有发生。
这“心理阴影”间接导致他的抽烟学习不了了之,他似乎也从那时明白,徐言并不是讨厌他,并不是刻意要他出丑、刻意扮作双胞胎中更乖的那个。
而只是一种没有缘由的冷漠,一种视若无睹。
这种认识令他感到挫败,也赌气般和徐言疏远。
十几年,这对奇特的姐弟就这样过来了。
直到两人上高中。
市一中,迈进去就等于迈进重点大学的一半门槛。
“徐闻你东西收拾好没有?”
“好了,就这些。”
“就这些?”姚桂月不满地用衣架子敲了敲他的行李箱,“你桶啊盆啊那些不用买?衣架不要带?我跟你说学校可不是家里,没有那幺多现成东西给你用——”“啊呀那些学校超市都有得卖!自己拿过去多麻烦。”“学校超市东西质量肯定不行,就专门做你们这些学生的垄断生意——”
徐建洲从主卧拿着领带出来,走廊右边徐闻房间母子俩叮叮咣咣,楼下客厅里徐言已经把大包小包整整齐齐堆在一旁,窝在沙发上翻杂志。
“言言,东西都收好了?”
“嗯。”
“你看看,打哪条好?”
徐言擡起头来,指了指右边,“蓝色的。”
“好,听你的。”
徐言见他罕见地穿了一身衬衫西裤,“你要去开会吗?”
“这不是你们第一天上高中嘛。大日子,穿正式一点儿。”
“不要打吧。打了显得太严肃。”
“这样啊?”他依言取下,“不打行?”
“嗯。这样好看。”
“行。”徐建洲回房去放领带。
姚桂月从徐闻房里出来往下张望,“言言,你东西就这些?检查检查有什幺漏的没有——哦,你们还要去军训的,防晒霜带了吗?要不我的拿给你用?”
“带了。”
“好好,卫生用品那些也带了?”
“嗯。”
姚桂月不放心,又下楼将她袋子、箱子打开看过。徐建洲在一旁催,“快点吧,缺什幺再买就是了。等会去到宿舍还要收拾半天,有得忙。”
终于是要出门。徐闻潇潇洒洒单手推一个行李箱,被姚桂月一眼瞪回去:“你就推着自己箱子走啊?不知道帮你姐拿东西?”
徐闻早已习惯家中“重女轻男”传统,老老实实退回去拎东西。要提起被褥时余光瞟见徐言绷着嘴角,他心里有一丝好笑。要不是她只有两只手,她断不会要他帮忙。
“谢谢。”
她说谢谢的时候,声音小得像刻意要被错过。他哧了一声,没有回答。
自此,从小到大割裂开来的二人,开始同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