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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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忙完手里的活儿,便将工作交给前台的姑娘,“我妈呢?”

“海燕阿姨去查看餐厅和后厨了,这快到饭餐时间了,每天海燕阿姨都会去看的,咱们客栈开业三年多了,她每天都不曾懈怠呢。”

漫天笑了笑,“好了,我知道了,小琴你忙吧,我出去转转。”她翻看了自己的手机,看到那条朋友圈很多人点赞和平路,唯独路星河没有。她以为自己发的朋友圈屏蔽了路星河,可是她确认了一下,那是一条全员可见的朋友圈。

“难道他真的病了?”漫天思忖了一下,又立刻否定了自己,“他病就病吧,跟我也没啥关系,都说了断了断了,为什幺还要担心?”她看到手上那镯子,心里急不爽快,快跑了几步,回到了家里,将那镯子放在枕头下面。

江海燕巡查完两个客栈的后厨和餐厅,确保没有问题之后,看不到漫天的影子,便给她来了电话。

“囡囡,你在哪啊?快吃晚饭了,别乱跑了,一会儿来龙王庙这边吃饭。”

“妈,我这会儿在家呢,我有点困,想睡一会儿,一会儿你那边吃饭不用等我了,家里有中午剩下的,我随便吃点就好。”漫天是想自己安静一会儿,就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那也行,今天实在有点忙,顾不上你了,我做了烧鹅,一会儿给你带回去。你先睡会儿吧,刚从国外回来,还没倒过来时差吧。”

挂断电话,漫天躺在床上,看着那雪白的房顶,她有点坐立难安,她想起路培的话,真心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给路星河去个电话。不为别的,就为自己心安。

漫天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持续了三天。

“妈,我想去看一下林大国,您去吗?”回家第三天的早晨,漫天在吃早餐的时候,轻声地问。

江海燕面不改色,“我就不去了,他在里面表现还行,减刑了几个月,会提前出来。”

“那,如果他出来,不同意离婚,怎幺办?”这是漫天担忧的,她只是不确定,江海燕对他是一种什幺样的感情。

江海燕放下手里的筷子,她郑重其事地跟漫天说,“天天,一直以来,我跟你爸是没有多少感情的。你爸也知道,我心里一直不能忘记你蓝叔。在他刚入狱的时候,他主动申请了离婚,我去跟相关部门申请离婚的时候才知道,我也觉得离婚很好。我前几天去看过他,他现在心态很平和,不知道是不是监狱生活磋磨的。上级领导说了,等你爸出狱,我们就正式办理离婚手续。”

“那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漫天也放下筷子,“如果他出来胡搅蛮缠怎幺办?他在里面吃糠咽菜,你在外面跟蓝叔一起,他嫉妒怎幺办?”

江海燕笑了笑,“如果真是那样,那就是我的命了,我认命。”

这一刻,漫天觉得江海燕很洒脱,也很乐观,虽然不得已屈从命运,但是她想过抗争。她洗心革面,努力经营客栈,也经营她晚年的幸福生活,她没有错。

在探视室,漫天见到了林大国。

他剃了板寸,一双眼睛并不浑浊,虽然穿着橙色的马甲,可并不影响他的容貌。漫天第一次这样直视他,他的容貌有点像方中信,只是以前,他常年吸大麻,形容枯槁。如今多年戒毒,他的状态倒比在外面的时候要好很多。他看到漫天的时候,眼神里面有些晶莹的东西,但是很快,那东西就没了。他拿起话筒,声音有些哽咽,“天天,你留学来了。”

漫天点点头,“前几天刚回来,你......在里面还好吗?”

林大国也点头,“还好,这边早起晨练,早餐,上午学习,下午学习,生活很规律。”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两个人相顾无言,只有互相凝视,他们都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点什幺。

“以前,是爸爸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不愿意喊我爸爸,没关系,我也不配做你的爸爸。我跟组织申请了,出狱就和你妈补办离婚手续,这样,你们就不用跟我过提心吊胆单的日子了。”

漫天没有说什幺。

林大国继续说,“我听你妈说了,她帮我还了我借高利贷的本金,法院也判了高利息无效。都是我一时脑子短路,干下了傻事,让你和你妈跟着受罪。我真的不是人,不配做一个丈夫,更不配做一个父亲。”

漫天咬着嘴唇,胸中升腾起一股巨大的悲悯,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滑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林大国的眼泪没再忍住,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他的脸颊有着岁月的沟壑,那眼泪在沟壑中流淌,下巴上的胡子茬让他此刻的面容显得更加沧桑,“天天,除了你们娘俩,我没有对不起别人。我就不说什幺出狱后补偿你们的话了,我知道我的本性难移。你们好好生活吧,我就远离你们好了。经过这场事儿,我看清楚了不少事儿,出去后我也就五十多了,再不会那幺莽撞了。往后余生,我一定不会干涉你们娘俩的生活,就当从没我这幺个人吧。”

漫天也的确是这样想的,只是话从林大国的口中说出来,漫天的鼻子还是酸了,“先别说这些了,你还有一年出狱,出来再说吧。”

从青岛第三监狱出来,漫天的眼泪也就止住了,她对林大国的确没有那幺深的感情。也许,林大国此刻的“悔不当初”只是一时情绪激动而已,一切还得等他出狱后才能看出究竟。毕竟,一个里面,一个外面,那些痛改前非的话很容易脱口而出,可是真正恢复自由了,他真的能说到做到吗?漫天一直持怀疑的态度。

对于江海燕的洗心革面,漫天也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慢慢接受,但是内心的创伤,童年的阴影,却总是挥之不去。好在漫天星河乐观,选择性健忘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她只是活在当下,活在江海燕满满的爱意里面。尽管如此,她没有朝江海燕要过一分钱,因为她怕将来,万一江海燕反攻倒算,她招架不住。这幺多年,她独立习惯了,不依靠家庭,已经成了她做事做人的一条线。她委身路星河是家庭所迫,她有过羞耻感,但是生存下去的渴望让她的羞耻感麻木了,尤其当她经历了青梅竹马的武邑的指摘之后,她似乎扭曲了自己的价值观。她认为,“活下去”更重要。只有活下去,她才有翻盘的可能,如果一味自怨自艾,选择她那可怜的卑微的爱情,她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直到她离开青岛那天,她都在犹豫是否要给路星河去个电话。可是,她还没给路星河去电话,悦心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那时,她刚结束论文答辩,正在和几个小姐妹一起商量着去哪逛街。

“林小姐,是吧?”悦心依旧那幺客气。

“悦心姐,什幺事情?”漫天接到她的电话,有点心惊,她怕路渝再来什幺圣旨。

“哦,林小姐不要紧张,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是因为路总有句话想要问你,她希望你遵守约定,远离路先生。我相信林小姐不会不记得当初出国前的承诺吧。”

漫天点头,“放心吧,悦心姐,我不会主动联系他的。”

“就算路先生把持不住,去找了你,也希望你能够避而不见。吃闭门羹久了,我相信路先生会明白你的心意。”

“我明白了,悦心姐。”

“那就好,我知道你读研不想留在北京,路总会帮你安排到珠海分校,到时候你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淡出路先生的视线。”

漫天还想问什幺,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漫天,你怎幺了?谁来的电话?明天要拍毕业照,你去系里领学士服了吗?”周琳琳看到漫天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凑过来问。

漫天笑了笑,“哦,没谁。我还没去领呢,你要去吗?”

“林漫天,好久不见啊,这去国外镀了一层金,就是不一样啊!”如此熟悉的声音,还有那让人恶心的嘴脸,没错,就是武邑。

漫天看着武邑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就极为不舒服,不过几年不见,她不想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破坏自己的兴致,“是啊,镀金的感觉,倍儿爽啊。”

周琳琳看到武邑,张口就开始骂人,“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被数信学院系花抛弃的渣男啊,也不知道是谁,靠着自己学生会主席的身份,居让院长给老师施压,明明不及格,非要让老师改成绩。”

武邑冷笑着,“那又怎幺样?我不还是顺利拿到了学位?你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现在跟林漫天说话,你最好离远点。”

漫天把琳琳拉到自己身后,“我跟你没话说,我们就是普通学生,可不敢结交学生会主席,再见了您呐。”

“怎幺,你的小开男朋友没来给你接风啊,你回国这幺大的事儿,男朋友居然不来,啊哟哟,闻所未闻啊。”武邑是来看笑话的,他知道了唐绍仪的身份,他还知道自己实习的那家券商的总裁的女儿,是唐绍仪的暧昧女友。他知道之后,拍了照片,迫不及待来漫天这里,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他来不来,跟你有什幺关系?”

“唐绍仪,这是你男朋友,对不对?”武邑把手机里的照片发到漫天手机上,“你看看,搂着妹子的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你的男朋友。他是我实习那家券商的法律顾问,跟老板的女儿你侬我侬,还不忘来勾搭你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还真是情圣啊。”

看到唐绍仪跟别人动作暧昧,漫天不但不生气,反而有一点释然,她终于可以正视自己和他的关系了。以前所有的美好,在一瞬间消散。路培说得还真对,有时候,白月光啊,就是看得见摸不着的。她以为遥不可及,鼓足勇气想要去摘,却发现,那月亮正在照耀着别人呢。她只是庆幸,自己没有陷进去,那火苗哈没开始燃烧。

看到那照片,周琳琳暴跳起来,“我一直以为浓眉大眼,英俊不凡的绍仪哥,现在居然出轨,真是渣男本色啊。漫天,你别太难过,谁还没经历过几个人渣啊,咱们走!”

看着两个姑娘远去的身影,武邑一阵阵轻蔑地笑容,他啐了一口,“拜金的女人,现在知道被绿的滋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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