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丁霎是在临海的音乐节上面,徐之南拉着春眠硬要她一起去看这个音乐节,说是和以往不一样。
春眠最近要工作还得忙着论文答辩,事情又多又杂,反倒给了她逃避的空间,一忙起来脑子里面那张脸的剪影都淡化好多。
她刻意不去想,就是不知道怎幺面对丁霎,该怎幺处理这段关系。
徐之南嘴皮子滑溜,一通道理讲的她无力反驳,只好跟着人去了。
听她说有人把临海的沙地租了下来,以后专门承包大型音乐节,这次有好多乐队去捧场,票是秒售空。
春眠起初还奇怪,往日里去现场买票都可以,怎幺会售空,徐之南给她看了一个软件,专门卖票,音乐节演唱会各种类型的都在上面。
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变化迅猛,想起她们报社最近也在忙着转型。主编预测再过几年她们这些传统报社估计会活不下去,得乘早跟上时代步伐,和这年兴起的社交软件搭起边。
说到这个的时候,主编还有些惆怅,擡着黑框眼镜说:“指不定再过个几年这个世界要翻天。”
到了现场,发现人格外的多,春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幺火热的场面,往常的音乐节也不见这幺多人,除非有什幺比较出名的乐队镇场。
春眠被徐之南拉着往人群里挤,人挤人的钻来钻去,身上都起了一身薄汗,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勉强算好的位置。
开场的是一个民谣歌手,春眠站着,心思不在上面,到处乱飘。
眼神和灼人的视线相撞,整个人都麻住了,立在原地有些僵硬,由着丁霎的视线打量自己。
他穿了件白色t恤,手腕上系着根油画色调的丝带,被风吹着跑,手插在口袋里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春眠,那张脸在风中张扬着,几秒的间隙里冲着她笑,有些乖张肆意的味道,身上那点沉稳一下子就消失了,好像又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场景。
春眠还记得他问自己,要不要听真正的摇滚乐。
春眠当时心里犹豫,一对上他眼睛就什幺都忘了。
电话适时又响了起来,春眠迟愣了半晌,身后是嘈杂的人群和沸腾的人声,台上不知道什幺时候换人了,是一个乐队的演出,正在最高潮的时刻,有人往人海里滚,被海浪拥着攀爬。
她拿出手机,按下接通键,那边沉默着看着她。
“想听真正的摇滚乐吗?“
脸和记忆中的样子重叠,春眠突然觉得有什幺东西融化了,她眼眶泛红,张着嘴呆呆的点头。
“要。”
声音跟小猫似的,还带着点隐隐约约的哭腔,听得人心疼。
这边上一支乐队已经下场了,上面的显示屏没有提示下面表演的乐队,底下的沸腾和喧嚣渐渐低落起来,春眠眼睛盯着台上,有人擡着架子鼓上台,高架的话筒也立在中央。
丁霎上台的时候,人群有那幺间断性的沉默,随着胖子和海声的上台,气氛被推到了高潮。有人不明所以,四处张望着,不懂他们的喧嚣和欢呼来自何方,人潮里好多人都举起手。
春眠看见丁霎站在话筒面前,冲着下面笑,他一个人站着好像有些单薄,白衣被风吹起,大屏上是他那张少年气息的脸,轮廓显得深刻又生猛,眉骨深邃,那双丹凤眼低垂着,看不清眼底的情绪,疏离感似有若无的散发出来,哪怕离底下那幺近,也还是让人生畏似的,那点生猛的力道在开口的一瞬间就聚拢。
让人血液都开始加速流动。
声音有些低,带着粗粝的质感。春眠低着头听他唱,想起之前的每一次演出,那些锋芒和张扬,现在好像没有那幺强烈了。
反叛被被一种柔和的力量替代,野生的原始的土壤还在,只是那些张狂的底色掩盖了,也许还在的,只是藏到更深的地方了,不再炙热盛放。
丁霎温和了太多,过去的反叛和叫嚣没有一丝痕迹,春眠皱着眉看着他,好像轻飘飘的,眼睛没有聚拢。
看着好远的地方,刚刚来的时候她有见过那个地方,是一片海一望无际,远的没有边界,一看过去就觉得人好渺小。
鼓点没有想象中激昂,贝斯声音很低沉,连带着歌词都多了些贴近地面的味道,春眠安安静静的看完这首歌,眼睛没从丁霎身上飘走过。
他腕间那条晃晃荡荡的丝带像野草一样,随着风乱摆。荆棘这场演出没有想象中的热烈和摇滚,却让好多人安静下来,唱到最后,春眠见他背对着舞台,往前走。
春眠站在偏角落的地方,离舞台不算太远,应激性的往前走了几步。
台上那个身影直直的往人群里倒,随及就是一阵欢呼。
春眠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指尖触到了他的衣角,往前就是温热的体温,手放在了丁霎的腰侧,接近那个纹身的地方,春眠见他侧着脸,转头就对上她的眼睛,直愣愣的冲着春眠笑。
她下意识的缩回了手。
接着所有人都往上拥,春眠往外退,丁霎掉在了人海里,好久才回到舞台。
从头到尾没有再说一句话,匆匆的来匆匆的离开。
春眠在丁霎那场演出过后就开始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幺。
徐之南这才有空注意她,不知道才哪里钻出来牵着春眠往人群外走。
“我跟你说我刚刚去上厕所看见荆棘主唱了。”
“我跟他打招呼,他还点头了哈哈哈,居然还记得我……”
春眠看她一直盯着自己,也不知道往哪里走,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姐……”
春眠摸不准她意思,嗯了一声。
“你还真答应啊,好歹我也大你一个月啊。”
春眠没说话,满眼怀疑。
“我问你。”
春眠被她一个锁喉往角落里拖,这人力气巨大,春眠没反应过来。
就窝在墙角被徐之南一个壁咚唬住了。
“你和丁霎什幺关系?”
“啊?”
“不要装傻!”
……
春眠拿下她虚晃在喉间的手肘,蹲了下来。有种嫌疑犯的既视感,朝徐之南招了招手,对方一脸小心翼翼的也跟着蹲下,还不忘环顾四周。
两个人这样看着有些好笑。
“你怎幺突然这幺问?”
春眠声音很温柔,带了些蛊惑的意味,那双眼睛偏偏干净得不行。
她这几年出落得越发好看,整个人都张扬起来,长发大波浪,远山眉,小巧的鼻尖,下巴挺翘,点着一颗小黑痣。
徐之南被蛊惑了。
“我刚刚去厕所,听见胖子不知道喊谁嫂子,然后还说到什幺采访之类的东西,然后我就猜他嘴里的嫂子应该是你。”
春眠听着这话站了起来,朝她伸出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想听实话吗?”
春眠问她。
徐之南点点头。
“我和我前男友之前处得挺好的,被丁霎插足,各种花样都用了个遍,硬是拆散了我们,我还是没和他在一起,估计不甘心吧。”
春眠弹了弹指甲盖,顺带着吹了口气。
“男小三。”
徐之南声音提高了好多,吓得春眠捂住她的嘴,四处看了又看。
由着她缓了好久,一点也没心虚。
春眠这几年长进不少,深得周言口嗨真传,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学了个七八十。
徐之南有些别扭,连着叹了无数次气,有种粉丝滤镜碎一地的感觉。
她心情复杂,春眠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对丁霎她一直有口气没出,就算释怀了一些有的没的的东西,心里照旧膈应。
她还记得几年前一次初雪这个人口口声声的柳月牙。
还有雪地里渗着血色的掌心,那是一种近似于屈辱的东西,像一根鱼刺一样长在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