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妄收下房契,待原屋主走后,站在门口望着小巷尽头。 他前几日来到扬州,寻得这处偏僻住所。屋主急着回乡,也正寻下家,两人很快达成交易。这屋位于扬州城城西最偏僻的角落,平时没有人来往,小屋旁边也都是空置的旧房,他才得以低价收入。纵是多幺不羁的侠士,在外历游多年后也不禁有思乡情,莫妄走进扬州城门刹那,直觉告诉他应该在此定居,他便随了自己。小巷窄而长,尽头有一家铺子,自他来时却一直闭门不开,莫妄不是八卦的性子,路过一次就不再去看。
莫妄走在清冷的小巷里,雨水淅淅沥沥滴在石板路上,长满青苔的石砖泛起水光,变得湿滑。踩进一洼雨水中,他回过神,停下脚步。离开司天监后他走遍了半个大岳,途中倒是有不少见闻是书籍上不曾有的。人类就是如此微妙,年少不羁时想在另一片土地留下点什幺,暮年却又想回归故土。司天监对于他而言算不上是家,在其度过的年岁遗留给他的只有刻骨的痛楚。若突然远离生活几十年的地方,难免会不适,再过几年漂泊,这种不适也随着时间淡去。再握紧手中的剑,他质问自己,何事再值得他这般。他像在一条黑暗又狭窄的道路上狂奔,不知该去往何方,徒劳地奔跑,直至穷途末路。
不远处传来的犬吠打破莫妄的沉思,他下意识往声源处看去,似乎还夹着孩子的哭声。他犹豫片刻,还是迈开了脚步。被白墙堵住的巷口,几只恶犬不停朝着墙头上的人狂吠。一位清秀的男孩坐在墙头上瑟瑟发抖,看来是慌忙间爬上了墙,又不敢跳下。他身上的衣服算得上是上乘的料子,虽然被咬破了几处还沾着泥水与灰土,应该看得出是位富贵人家的少爷。哪个富贵世家的孩子会出现这破旧的犄角旮旯?莫妄转身就要走,又对上一双眼。小孩像求救般看向他,两只湿漉漉的眼睛眨巴几下。莫妄莫名觉得他像以前在司天监偷养的小狗,嘴馋还淘气,双眼睁大时又委屈极了,整天围着他转。它最后被秋官发现,打断了腿,扔出门,莫妄也因此受罚,鞭痕半个月都没消掉。
他叹了口气,赶走那群恶犬,把墙头上的小人抱下来。小孩一落地就向前靠去,似乎想抱住他的腿,被他侧身避开。“回家....”盈虚扯着莫妄的衣袖,嘴里喃喃道。他还没学会说话,两个字似从喉咙里挤出来般含糊,莫妄思考一会才理解他嘴中生疏的字词,回家。“你家在何处?”莫妄问道,无声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掌心中抽离。
小孩带他走了一会,在一扇门前停下。巧了,这正是巷子尽头那家不曾开过门的店铺。
盈虚跳上台阶,咚咚咚地敲门,无人回应。他着急地来回踱步,一串急促敲门声后,木门依旧紧闭,拒他们之外。小孩最后红着脸,汪汪叫了两声。莫妄被这滑稽场景逗乐,眼底带起一些笑意。
嘎吱。
木门缓缓开出一条缝,冰冷的视线向他扫来。女人有一双艳丽的眼眸,眼神却冰冷至极,似盯上猎物的毒蛇般,令他倍感不适。迷蝶瞥见他身后的盈虚,后退几步,把门拉开。外院门上的牌匾用秀丽的小楷题着”破茧“两字,两扇梨花门虚掩着,看不清里头的摆设。她微微摆正身形,便挡住了他试探。她身披朱砂色氅衣,露出金线祥云绣花的杏白色裙角,乌发梳成朝云近香髻,一根蛇形银簪作为点缀。面前的男人依旧没有表情,眼中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同她对视后又挪开。
迷蝶瞧盈虚一身泥,嫌弃般摁住他的脑袋,“下次再偷溜出去,就别想回来了。“她双指一捻,重重地弹了他的脑门,后者嗷一声,吃痛地捂着自己的额头。”倒是麻烦了这位道长,将你送回来。“她行了个礼,将盈虚拉到身边。”举手之劳。“”若没有道长出手相救,我这小孩怕是被那些恶犬咬伤,来日奴家必将登门道谢。“迷蝶微微一笑,艳美的脸庞灵动了几分。莫妄低下头,示意要离开。她也没挽留,目送他离开。
等男人的背影消失后,迷蝶对着盈虚冷笑,意味深长道,”小孩,你可带回了一位不该带来的人。“盈虚歪着头,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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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妄:说是要登门道谢,可她连我家地址都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