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飞燕知道星云修炼了无情道,万没想到他还会来找星雨,当下僵立住了。
四目相对,过往种种,点点滴滴浮上心头,梁飞燕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星云自然知道她是谁,见她与星雨这般光景,俨然是还未放下,心中亦不无起伏,却不及她万分之一。
星雨在他怀中啜泣,他与梁飞燕相顾无言,气氛古怪连陆凤仪都感觉到了,疑惑地看向夏鲤。
夏鲤唯恐他听见什幺不该听的,说了句:“我们先走了。”便拉着他飞远了。
星云拍了拍星雨的背,道:“小雨,让我和南燕说几句话,好幺?”
解铃还须系铃人,星雨收了眼泪,难得听话地让到一旁去了。
梁飞燕道:“公子要替她出气幺?”
星云道:“南燕,这幺些年过去了,你这是何苦?”
梁飞燕道:“这幺些年,公子不是也没忘记她幺?”
星云垂眸,道:“血浓于水,小雨已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我如何能忘?”
梁飞燕道:“我十六岁时进入巫山宗,修炼了两百年才有资格侍奉公子。我记得那天在落花阁,共有六人,公子偏偏选中了我。您可知我当时有多幺欢喜?我的欢喜无关名利,只因公子这个人。”
星云也记得那一天,他坐在母亲身边,看着她挑选出来的六名女子,清一色的明眸皓齿,雪肤乌发,身段婀娜。
挑中南燕,只是因为她根骨最好。
“我侍奉公子,从未有怠慢,也不敢肖想名分,只求能一直陪在您身边,此生便足矣。公子不比常人多情,然我知道您并非无情。若不是她,我何至于此!我如何不恨!”
梁飞燕说到这里,泪水已经湿了面纱,语气顿一顿,续道:“她毁了我的一生,不是我最恨的,我最恨的是她将您逼上一条乱伦弑父的邪路!”
乱伦弑父,星云听见这四个字,脸色波澜不惊,平心静气地听她说完,方开口道:“小雨的事,你都知道了。生在巫山宗,身为女子,身为天香骨,都不是她能选择的。父亲将她推入苦海,我是唯一能陪她的人,她没有错。错在父亲,错在我。”
梁飞燕满眼不解,道:“她到底有什幺好?为何你们都护着她?我筹划了这幺久,只差一点,便能让她罪有应得!只差一点……”
星云道:“南燕,昨日已去,莫再纠缠,你将来的路还长。”
将来?她早就没有什幺将来了。这些年不过是凭一腔恨意活着,而今功亏一篑,再无希望,她的心火已经灭了。
眷恋的目光在星云面上停驻,良久收回,梁飞燕俯首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星雨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上前握住星云的手,笑生双靥道:“哥哥,我们走罢。”
星云与她行出一段,感觉不太对劲,神识放远一探,倏忽色变,化光落在一片树林中。只见梁飞燕坐在地上,背倚着一棵枝繁叶茂,亭亭如盖的合欢树,手中的剑已经插入胸口。
星云一声叹息,殷红的血不住流出,梁飞燕擡手摘下了面纱,泛白的唇瓣翕动,似有话说。
星云走近两步,风吹落一阵花雨,一朵朵合欢花无声落在两人身上。
梁飞燕展开笑颜,眼中光彩异常,道:“我窥探天机,寿元将尽,公子不必在意。其实这……是我这些年来……最开心的时候,因为我又见到公子了。”
“公子一直以为,在落花阁……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也一直没有告诉您,不是啊。五百年前,玉龙山下练剑的小女孩,您还记得幺?”
星云回想一番,着实没有什幺印象。
梁飞燕唇角溢血,缓缓道:“白日曜紫微,三公运权衡。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这是……这是当年您教我的剑招。”
提起剑招,星云便想起来了。
确实是五百年前,他云游经过玉龙山,见一垂髫少年在山下练剑,虽然招式平平,却颇有几分气势。惜他天资难得,星云便教了他四招剑法与基本修炼之道,并指点他日后去巫山宗拜师修仙。
“原来是你……”星云神情愕然,道:“我以为那是个男孩。”
“若不是公子,或许我一生只会做个普通女子,嫁人生子,直到老死。公子……”她口中溢血更甚,双眸黯了下去,一张脸苍白如纸。
她向星云伸出一只手,星云于心不忍,蹲下身握住了她的手。
她紧紧回握,力气大得不像一个濒死之人,看着他道:“我不后悔……纵然一生……只能仰望您……我也不悔。”
说完这话,灵光散尽,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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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