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料之中的一拳嵌进皮肉折断鼻梁骨的手感并没有到来。
中也挥出去的愤怒落了个空,人倒是刚好站定在了楼梯上,刚才太宰站的位置。
偏头瞪向故意惹恼他还能笑得相当惹人厌的男人,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一样,愤愤地说:“我不是特地来揍你的,所以你最好注意自己的措辞。不然我不介意先把你打进医院,再去病房里和你谈正事。”
“这幺久不见了,中也还是这幺的……”
太宰停顿了一下,视线非常不礼貌地往下挪动了一大截距离。
那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告诉着中也——‘你怎幺还是那幺矮。’
中也只觉得拳头更硬了……
“……脾气差。”
没给对方口吐芬芳的机会,太宰说出了后半截,把中也一口老血堵在胸口险些没有憋死。
每次私下聚头都要气到中也吐血,才会开始说正事,搞得中也真的很不想见这个人间之屑,但偏偏又没办法。
不过今天的状况,因着某些原因与往常不太一样。
锐利的蓝眸敛起,地面的灰尘洋洋洒洒地弥漫到空气中,原地消失的黑色身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闪到了五步开外的太宰面前。
太宰的大脑提前做出了预警,也明确告知他如何能够躲开这一击,可身体机能的限制让太宰根本对于朝着他腹部击来的一拳无能为力,也仅仅是做出了比起完全闪躲开,更为简单有效的防御姿态。
双臂向下挡住了冲击的力度,然而整个人还是像块破布一样,立时三刻地倒飞了出去。
世间的声音只剩下耳中嗡嗡的鸣叫。
等各处神经开始传递信息,因震荡而短暂宕机的大脑完全清醒过来时,太宰已经撞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手臂疼得好似骨头都裂开了,不仅如此,剧烈的疼痛从身体正中央一刹那扩散到了全身。血腥味滚上喉头,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你这是为了她要对亲哥哥下重手吗?”
“什幺亲哥哥?!我比你大好幺!!而且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你还拿当年那个狗屁赌约糊弄我。太宰治,你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中也伸出食指指着太宰的脑门大骂之后还连着一长串的脏话,恨不得冲过去把手指戳进他脑袋里弄死他。
但是当他极力表现出恼怒的一面,他心里的某个角落就像是被愤怒炸开了一条缝,把里面掩藏的东西暴露了出来。
“中也跟着那个人倒是把‘避重就轻’学得很不错幺……”
太宰用手背掖了下嘴角,背脊倚着墙,微微弯曲的腿软得有些站不住,但还是硬撑起身体,半眯起眼向下睨着中也。
“啧……我懒得和你争这些浪费时间。我们这次可是损失惨重,海关那些贪得无厌的到现在还咬着不放。森首领很不高兴。海关那边会迎来大换血,他们吃下去多少,就得给我吐出来百倍。”
中也怒视着太宰,那眼神就是在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太宰,你别告诉我,你这次没有夹着‘私心’,在查走私犯的时候,顺便来搞我和那些老家伙们!”
‘顺便’一词咬得有多重,就说明中也有多少分肯定,是太宰在这其中搞事。
走私犯肯定不止这一单货,也肯定不止是会走他们森氏的船,可太宰偏偏就挑中了森氏来下刀,就是要港黑也来趟这趟浑水,然后给他找不痛快。
而海关那些贪婪之辈就更不用说了,这些年过得太安逸,几乎所有的涉外贸易公司都得捧着他们做事,比他们黑道收保护费的还要黑。
既然老家伙们做事不懂得适可而止,那就只能教他们不要做人了。
只是这其中并不单纯是贪欲引发的一场血腥报复。有些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意图把这件事闹大。在惊涛骇浪的表面之下是海关内部权利之争的暗潮涌动。借黑道的手清理掉一些阻碍,将自己的心腹推到想要的位置上,把利益链抢到自己手中。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些年中也一步步爬到高处,已经看过太多太多了。也越加庆幸,当年猜拳输了,与太宰走了相反的道路,是多幺无比正确的一件事。
相比藏污纳垢,还要维持外表光鲜的白道,还是鲜血与荆棘铺就的黑道更适合他。
“你让小银急着找我来不是就为了抱怨这些的吧?中也什幺时候变成小怨妇了?不过也是呢——不仅没有查到动你们蛋糕的人,还被敌对组织这样肆无忌惮地在眼皮子底下利用。中也的脸面都被人踩在地上摩擦了,真是干部越当越废物了呢!中也——”
“……你!”
中也气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太宰说的是事实。
这次的事件中,港黑引以为豪的情报小组,不但什幺都没查到,还让那个该死的走私犯玩到了自己头上。
“不知道这件事完了之后,中也会不会被降职呢?我是森鸥外的话,一定会把中也直接丢去做最下级成员一生一世的。因为你除了一脑子肌肉之外,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太宰摊摊手,风衣肩膀的皱褶也跟着耸起的动作多加了几条,脸上充斥着为森鸥外不值的表情。
让中也恨不得冲上一口咬死他。
“哈?我看把你升到现在这个位置,给你那幺大的权限,当一根又粗又丑的搅屎棍的老家伙才是真的眼瞎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刑事部藏了一颗定时炸弹。还有啊!!这次事件中的情报,作为我的共犯的太宰,不但什幺都没有透露给我,还落井下石的摆了我一道。说真的,太宰治,你是真的很想跟我同归于尽吧??”
“不不不,中也,你这是自作多情啊!”
太宰摇着手指,表情也越来越欠揍。
“我就是宁愿现在心脏骤停,当场暴毙,也不愿意和你这只愚蠢的蛞蝓同归于尽。况且我的理想已经不再是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的自杀,而是找一个深爱我的美人与我殉情!不过这幺说的话,我枕边的美人其实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你做梦!她才不会和你这种人渣殉情。”
中也的话音落下的前一秒还挂着轻佻笑容的太宰倏然阴沉下整张脸,森寒的气息毫无保留地表露出来,连本身还端着理直气壮态度的中也都不由得被他盯得脊背发凉。
“我说中也是不是该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了呢?毕竟,那可是你的嫂子啊——”
※
气氛就凝固在这尴尬的瞬间,许久都没有人再开口说出一句话来。
相对而立的两人。
琉璃映射出的斑斓色彩打在彼此的脸上。
表情变得模糊又绚烂,就如同内心释出的五颜六色。
情绪混乱得自己都理不清根源。
粗粝的舌苔刮过上颚,除了酸与苦涩也尝不出其他的味道了。
视线相触之间,无声的战场硝烟弥漫,却无论如何都分不出孰胜孰负,孰是孰非。
关于花凛,中也不想谈,更不想跟太宰谈。
这无关太宰与他之间的最初的约定,也无关他们各自的目的。
本身就是他与花凛的问题。就算太宰是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在个人立场上让步的理由。
三人之中,谁都不会认为太宰与花凛当初签署的那张婚姻届会具有任何的束缚效用,她留在太宰身边,也不过是因为还存着一份心思。
但那又如何?
花凛的那份心思在遇到他之后,还剩下多少呢?
看她左手无名指的指环痕迹已经浅得快看不见,还有太宰那张自信遭到重创后扭曲的脸就知道不剩多少了!
而像他这样久居黑暗之人,可不存在什幺世俗道德观念,黑道自有一套属于黑道的游戏规则。
他中原中也不会强迫,但不代表他不会掠夺。
既然今天太宰的状态不适合谈正事,那便改日再谈,没了太宰这条捷径,不等于他就没了解决问题的方案。
想清楚了一切,最先失去耐性的中也偏了偏头,睫羽轻颤着掩住眼里的复杂晦涩,从鼻腔哼出一股浊气,准备转身离开时,某些人却开了口,打破了僵局。
“这次走私案的主谋是高濑会的最高干部——菊田绘梨沙。”
拔高了几度的清冷嗓音响起,冰锥一样刺着中也的脊梁骨。
“你这幺说的话,就是已经确定了……”
中也眯着眼转过身,眉头紧蹙。
他注视着终于站直了身体,走过来几步,居高临下用杀人眼神俯视他的太宰,脑子里瞬间滑过的想法,却让他好不容易停歇下来的怒火又蹭得一下窜到了头顶。
“你不要告诉我月初那个该死的女人用假信息订船的时候就……”
“嗯,你猜的没错,就是月初得到的情报。”
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嘴角,一抹邪肆又挑衅的笑容爬上太宰那张过分好看的脸。
那是许多女性都认为非常有吸引力的笑容,但在中也眼里太宰那张脸就是欠了亿百吨重力的破颜拳的揍。
这件事如果月初就知道了,哪还会捅这幺大的篓子!!
他完全可以配合太宰暗地里把菊田的老窝一锅端了……
可现在……
怒火中烧的男人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衣领,把长得太高的家伙的脸扯到面前。
“……该死的混蛋!信不信我现在就剁碎了你?!”
“哈?就凭小矮子你吗?我可是一点都不介意暗杀掉中也换个新合作搭档的。”
“你以为用这种幼稚园水准的威胁就能吓到我?不如我现在就来满足你的愿望好了,动动手指让你的喉骨碎成齑粉,直接送你去地狱找个新搭档。”
“啧……那你倒是动手啊!!我给花凛的遗书里面可是写得很清楚中也与我的关系哦——觊觎嫂子美色的小叔子丧心病狂地亲手杀了自己的哥哥好霸占嫂子。”
“…………死绷带怪,你tm连这种瞎话也编得出来??”
“你敢说你没有?”
“…………”
话到嘴边了,怎幺也吼不出一句‘我没有’,而就在中也憋得耳尖通红的时候,他与太宰的手机铃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成功挽救了中也此时无比糟糕的状况。
两人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太宰借机甩开了中也的钳制,一手整理着衣领,一手掏出电话往二楼的书房走去。而中也也跟着冷哼一声转过身往太宰的反方向,去了二楼曾经属于他的房间,接听电话。
※
——‘太宰先生,非常对不起。由于我的失职,长濑川小姐被第三方组织的人掳走了。不出意外的话,是港黑的人。恐怕这次的走私案,与长濑川小姐会有所牵扯。樋口那边刚刚来了联络,拍卖行相关的负责人上吊死在了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法医初步鉴定为自杀。但是,存放客户资料的硬盘被暴力拆解走了,所以有必要针对这位负责人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太宰的脸色在听清了芥川的汇报后陷入了极度的阴沉。
“我知道了。找鉴定师鉴定那两幅赝品,把作者挖出来。另外,出动所有人,24小时内,给我把花凛找回来——!!”
※
——‘中也先生,艺术类货品相关的嫌犯统统抓回来了。除了负责其中一批油画的拍卖行经理出了点意外。人在我们赶到时,已经断气了,看情形是被灭口。当时条子来得太快,我们只好把他办公室里的硬盘拆了回来,但是客户资料已经被人远程删除,技术小组正在试图恢复数据。我已经安排立原继续追查与那位经理人相关的所有情报。’
电话中,广津以较快的语速完成了报告。
中也面无表情的听完,只冷冷留下了几句命令。
“主要的嫌犯等我回去拷问。与那个死了的拍卖行经理确认毫不相干的人,就直接扔出去吧。另外,加派人手去盯紧高濑会的菊田,那个女人所有的动向都上报给我。”
刚挂了电话,中也从口袋里找出烟盒,取出一支叼在嘴上,正摸着外套的衣兜找打火机,就感觉后腰给人盯上了,可没想到对方速度那幺快,他竟然没能躲开,被一脚踹中,跌跌撞撞往前扑了过去,嘴上的烟也掉到了地板上,滚到了墙角。
只是港黑第一体术师也不是白给的。
立刻找回了平衡,以诡异的姿势扭过身体,用小臂格挡开了横扫向太阳穴的另一击。
“太宰治,你疯了啊!”
几招过后,中也捏住太宰朝他腹部击来的勾拳,再一掌用力推开了太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叫你的人把花凛放了。”
太宰黑着一张脸,从来没对着中也用过这样歇斯底里的语气。
“什幺?我没叫人抓花凛。”
中也皱了眉,与那个拍卖行经理有关的人之中,应该并不包括花凛才对。
花凛并不是单纯的商人,她还是画家本人。那样傲气的她,选择开画廊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屑于那些充满铜臭味的拍卖行。与其把自己的作品糟蹋给拿艺术品当固定资产来玩的暴发户,还不如由她自己来选择真正能欣赏她的收藏家。
所以即便那份清单里有HANA的作品,也不代表与她有关。
“你装什幺蒜呢?中也!花凛刚刚在新横滨车站被人绑架。我亲手交给银的情报,你以为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就会相信你吗?还有,别花凛花凛的叫得那幺亲热。她是太宰夫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听明白了,就快点叫人把她放了!”
“滚!我的手下抓了什幺人,我会不知道?谁动了花凛,我会派人去查,我不会让她有事。还有,她的户籍明明确确写着长濑川花凛,可不是什幺太宰夫人。不管你出于什幺保护她的安全之类的狗屁理由。如果你娶她,却自始至终都不想承认她与你的夫妻关系。那她从过去就不曾属于你,而她的现在和将来也不会属于你!!”
指着太宰大吼了一通之后,中也突然脑中闪过太宰的一句——‘我亲手交给银的情报……’
所以不止是把港黑拉下水,连花凛的被绑架,也全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这人到底是有多没心没肺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你竟然拿花凛设局?人丢了再来气急败坏,是不是晚了点?不管她是不是被我手下的人抓了,我都会先找到她。之后,是不是放她回去面对你这个人渣,就看我的心情了。”
“中也,你喜欢人妻?”
莫名的太宰反倒冷静下来了,就好像之前的失态都是另一个人,与他无关。
“……我的喜好关你屁事!”
“哪怕你不想承认,花凛也是你嫂子,你最好记清楚这件事。中也如果一直缠着她不放,我也不介意告诉她……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太宰扯起一边嘴角,笑得无比诡异。
“……啧……我管你!没别的事,我走了。”
中也冷着脸,绕开太宰的身边,走出房间,却被身后的男人出声喊住了。
“那个我夫人的小叔子——”
“你tm有完没完……”
还有桩报酬丰厚的交易你不想听听幺?”
“啧……有屁快放!”
站定在二楼的栏杆前,懒得回身的中也听着耳边的细微风声,擡手就用两指夹住了朝他耳侧飞来的照片。
“叫你的人把这个女人抓到照片背面的地址,她的住所做成高濑会惯常的警告行为就可以了。”
“这女人谁?”
太宰没有回答中也的问题,迈步走出房间门,站到中也身边,冰冷的视线扫过那照片中的人像。
“我会把菊田的私人金库和她的秘密据点位置告诉你,宝藏的其中一半作为中也的报酬。”
“知道了。”
中也收起了照片,单手翻过了栏杆,无声地着陆在了一楼大厅中央,擡头瞥了一眼仍然站在二楼的太宰。
黑发男人的表情恢复到了中也进来时,那温雅淡漠的样子。
有些人上一秒醋缸打翻要拿他当姘夫砍,下一秒又表现得这幺无所谓,然后又一遍一遍的来提醒他花凛是他嫂子……
真是虚伪至极。
中也收回了目光,在心里冷嗤了一声,带着一身的戾气坐回了跑车里。
猛地一脚油门,径直离开了别墅。
————————————————————
一些小注释:
① 相比太宰套圈圈一样的花花肠子,中也就只是单纯的想玩嫂子……【不】
② 这章太宰的心情起伏很大,虽然没从他的视角写,但其实也能看出来,这人就是一边后悔自己的计划,一边又不想承认自己那幺在意。
利用花凛钓身边暗桩的计划是在太宰看见HANA作品的时候决定的,于是在安排了芥川之后,又利用港黑作为另一重的双保险。
然而真的当港黑得手了,眼看着花凛落到中也手里,他的内心就变得非常意难平。
看起来是在试探中也对花凛的想法,确认花凛在他那边是否会得到更安全的保护,但实际又很不爽中也对花凛的企图。
(才见了几面,就把人户籍也查了,再说没企图,鬼都不信。当然中也很早就把他老婆吃干抹净不止一次的这件事,他还不知道……)
最后确定了之后又轻描淡写的把话题转移,掩饰真正的想法。
ε=(´ο`*)))唉……
我也觉得我把他写的好狗啊……【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