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多少?”我抽走他手里的酒杯,换了那杯温开水递过去,他顺从接过饮下一口,慢半拍回答,“记不清了。”
“好喝吗?”
“不好喝,太苦了。”
“知道苦还喝?”
“得喝啊,不喝更苦了。”对话毫无半点营养,像两个幼稚的小学生。
水杯见底,我起身想再倒一杯,他禁锢住我肩膀,不让我走。“我只是去倒杯水而已。”
他不作声,头倚靠在我肩膀上,老实说,这个姿势让我有点吃力。
调整了一下让他的头枕在我大腿上,手指插入他发丝之中。白与黑交相辉映,他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气氛很好,前提是我不开口说话。
“杨明,我今天过来的目的,你知道的。”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是吗?”从我大腿离开,他靠坐在沙发上,像是不指望得到我的回答,自顾自的说,“你从来都是有主见的,从开始到结束,每一步都是你先走,从来不回头。我知道你喜欢掌控,小心翼翼配合你,为什幺到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个局面?”
“我遇到一个男人,和他睡了。”蓦然开口,他擡头看我,嘴反复张开又闭上,一个字都发不出声。
“为什幺?”他最终还是咬牙问出这句话,
“没有为什幺。”不得不说,比起坐下来好聚好散的告别,我还是更喜欢冷处理。“我们说好的,杨明,聚散自有天注定,真到这一天谁也不怨谁。你可以怨我,这事是我做得不对,但我要告诉你,没有他我们也一样会分手。”
我没有说谎,也不是故意骗他,没有黎炽的存在,我和杨明也不会长久。我再也无法坦然面对他,在我妈妈死后。
他曾经是我用来惩罚我母亲的一个工具,只要看到这张脸,我就能想起自己之前做得那些蠢事。
我是个自私的人,不愿独自一人承受这份痛苦,便拉上杨明这个无辜的垫背。
走之前他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你爱过我吗?”
是否情侣分手前都要问一遍,这段恋爱才算终结?大概是分手时特有的仪式感作祟。
“我爱你是真的,分手也是真的。”
这段初恋最终以一个拥抱收尾,定格在我十七岁这一年。
我出到门口后收到杨明的短信,【聚散不由天注定,从来都是你注定。】
这是在怪我?
这段爱情里他投入的都是真感情,以至于分手后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我说出口。
我其实做好了他会恨我、怨我、甚至诅咒我的准备,但都没有。他最后留给我的记忆是那双眼,和两次小巷里相见的眼重合在一起,平静,深邃。
后来我才知道,对于真心爱过的人是无法怀揣怨恨之心的,因为你曾经那样爱他。
黎炽家的小区有些年头了,这里住的大多是已经退休的老人,门口的保安亭形同虚设,至少我进进出出这幺多次从来不曾被盘问过。
我看着5楼亮着灯的房间,不知道此刻的他在做什幺。老旧的居民楼没有电梯,楼道里装着声控感应灯。不想这幺快上去,我蹲坐在台阶上,看到屋外倦鸟归巢,双眼放空开始冥想。
我想到油腻的罗校长,想到欠下巨额贷款的女大学生,想到被酒精浸透的杨明,最后定格在脑海中的是黎炽那双溢满情欲的眼。
他说我先招惹的他,不是的,那杯水,那桶面还有那件外套,是他先招惹的我。
对擅长得寸进尺的人施以善意,得到的会是什幺?永无安宁之日。
我忽然很想见他,想床头柜上那盏小台灯,想他那件黑色外套的味道,想他抱抱我。
我想我大概是饿了,人一饿就容易虚,空虚的人总爱不着边际胡思乱想,
是了,我只是太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