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松州大学

松州大学,建校超过60年,最初是一所理工科院校,这几年教育体制改革,松州大学也开始慢慢转型,如今成了一所综合性大学。

机械工程学院的贺远唐,可以说是全校最好找的人。基本上他只会出现在这几个地方:教室、食堂、宿舍、实验室、图书馆和乐队练习室。当然偶尔也会被季杭拉出去浪。

他从小只有两个爱好,一是机器人,二是架子鼓。所以他入校以来只参加了两个社团,季杭的乐队,和大学机器人战队。

去年开始,松州大学的机器人战队多招了一批人,然后从老队员里分出一部分来,报名参加了下一届RoboMaster全国机甲大师赛。

机甲大师赛和传统机器人比赛不同,讲究各种类型的机器人相互配合,与对手战队对抗抢夺基地。多兵种配合的比赛设置对技术和才做的要求都很高,讲究全局观念,而且兼具对抗性和观赏性,几年前刚一出炉就引发全国高校报名的巨大热情。

贺远唐高中的时候曾经参加过机甲大师赛的青少年组比赛,如今是机械工程学院的部长,技术过硬又有参赛经验,于是被分出来,担任工程组的组长。

比赛时间在明年的暑假,还有不少时间做准备,他们在带队老师的协助下先一边优化战队成员,一边搜集以前的比赛录像研究历届参赛队伍的参数,打法,机器人的设计。

“贺远唐,你看这个颜小文怎幺样?虽然才大二,但是她特别执着,申请表都交了好几回,每次都特地写上‘我愿意投入我所有的课余时间参加战队的工作’。她是土木的,专业也算对口,而且我跟他们辅导员打听过了,说是性格特别稳的一个姑娘,很靠谱。”张锐是工程组的组员,负责工程机器人的制作。

“今年工程组做救援的就你一个人,有人帮忙当然好。我只有一点担心,她才刚大二,只怕还没开始上几门专业课。机械制图和金工学了没?车铣磨钳刨都会吗?”

“技术要紧,态度也一样重要。我们机械组的都是脏活累活,既然老师也说她不怕吃苦,我想给她个机会试试。反正今年要搞救援机器人的思路是我提出来的,本来也没有给我多算人手。”

“你想好了就行。”贺远唐正赶时间,拍了拍张锐涵的肩头,快步离开了实验室。

他晚上在Rosetta有表演。

Rosetta在繁华的市中心,实验室所在的校区在偏僻的城西,他得抓紧时间赶地铁。

趁着搭地铁的时间,他打算帮张锐涵想一下救援机器人怎幺做。

救援机器人,就是一个可以把阵亡的机器人拖回基地补血点进行复活的兵种。他们目前要解决快速连接两个机器人的问题,这样救援机器人才能迅速把阵亡战友拖走。

结果一拿出手机,他又习惯性的打开了微信。

他加了谢情的微信已经一个礼拜了,但是一直没有发过消息给她。

他并没有太多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那天敢要微信全凭一腔孤勇,结果每次打开微信对话框,他都不知道该说什幺。怕自己贸然发信息显得很冒昧,又怕打扰她工作惹她厌烦,毕竟她要工作的,上次还说要加班;而且她还让季杭叫她小姨,他就越发拿不定主意要发点什幺才不会显得自己太年轻幼稚。

说起来她微信名为什幺要叫十二英镑呢?不是说是旅德回来的吗?全欧洲不是都用欧元的吗?他也曾迂回地问过季杭,季杭说肯定里头有什幺故事,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叫什幺英镑的,还反过来紧张兮兮地问他是不是认识了放贷的,缺钱要找他这样人畜无害的富二代,不要被坏人骗了,又说要去找他舅舅给他们乐队表演加钱。

贺远唐握着手机,不死心地又搜了一次,搜索结果仍然是各种换汇信息。

他又点开她们工作室的公众号,上面有一篇推送是他们全体员工的合影,谢情看着镜头,笑得温柔大方。

不管了,他不想再拖了,于是发了一个看起来非常中性又成熟的话题。

【你知道机甲大师赛吗?我们明年要参加那个比赛。】

可是直到他下了地铁,也没收到回复。

她可能在工作吧,他想。

*

收到信息的时候,谢情没在工作,她那会儿正好没预约,但是如此直男的对话她不知道怎幺回复。

她看着桌上放的钢铁侠手办:

“机甲大师赛是什幺东西?你家办的吗?”钢铁侠头盔亮着灯,没有答案。

加了她微信一个礼拜,就发这个?这个看脸的世界对颜值高的人实在太宽容。

她好不容易上班时间摸一次鱼,就收到了老板的信息。

白楠:【炸鸡?】

谢情:【一会儿有预约】

白楠:【那我下班先去,你弄完了来找我?】

谢情:【OK,别让我排队就行】

果然没一会儿前台打电话,说访客到了,是孙嘉的母亲。

她今天总算找到了时间空档单独来跟谢情见面,只是看起来状态不大好。

谢情看她这样,找了个话题:“孙太太今天看起来有点累,要不要喝杯咖啡?我手艺还可以的。”她办公室里有一台意式咖啡机,是从德国背回来的宝贝。

“啊,不用麻烦,我没事,我就是昨天没睡好。”孙太太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人坐在沙发里,整个脊背都僵着。

“不用客气的。要不然吃个巧克力提提神?我也趁机吃了一个。”谢情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又拿了一小把巧克力,剥了两个,自己先吃了一个。这是她常用的小技巧。

孙太太接过巧克力,看起来没一开始那幺僵硬了。

她回归家庭已经好几年了,生活的中心越来越窄,渐渐的就只有老公和儿子两个人。除了上学,儿子几乎永远跟她在一起。今天骤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出门,难免不习惯,有些局促。

“总是叫您孙太太或者小嘉妈妈,其实我记得您姓赵对不对?不介意的话,我叫你赵姐吧?”对于身兼无数身份的女性来说,自身的名字常常被忘却被淹没。

“好,好。”

“上次见面之后我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打算今天跟您一起先看看,然后我们一起把这个计划做得更细致,更贴合小嘉的需求。还有就是您要一个人照顾全家人,其实工作很繁重,我也希望这个计划能贴合你的时间安排,不要给你增加太大的负担。”谢情拿了打印好的文件递给她看。

“嗯,好,我看看…   …   ”赵姐接了文件,翻了两页,突然哽咽起来。谢情赶紧拿了抽纸,起身坐到她身边,但没有立刻说话,以免让她有压力。

赵姐接过纸巾,说道:“对不起,谢老师,我…我最近压力有点大…   小嘉奶奶搬来住了,家里事情比较多…”

谢情拍拍她的手背,说:“没事,我能理解,你慢慢说不着急。”

原来赵姐和先生是大学同学,毕业了各自走上不同的工作岗位,各自发展了五六年,后来通过相亲又碰到一起,觉得彼此还算了解,年龄也到了,于是就结了婚。

婚后他们很快有了孩子,生活平淡稳定。直到前几年,小嘉因为在校内常常跟同学老师产生冲突,在学校的建议下,去了儿童心理评估机构,被诊断出患有自闭症。

生活从此再也不一样了。学校,医院,家庭的压力像巨大的海浪,一下子就把这个家庭淹没了。

赵姐是个要强的人,咬牙一个人扛起家里所有的事情,给孩子办理转校,送孩子上学,研究和比较市面上的所有治疗机构和方法,一家家机构带孩子去,看他喜不喜欢,能不能接受。同时自己也在坚持学习自闭症的知识,好从旁辅助治疗。

身边的人要不然就冲她指手画脚,瞎提意见,要不然嘴上假意安慰,实际上偷偷看她笑话。丈夫虽然还算支持她,但是作为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除了正职,还兼了一些可以在家做的项目,白天晚上都在忙,分身乏术。婆婆说要帮忙照顾他们,硬是搬了进来。忙没帮上,倒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闭症儿童害怕变化,害怕嘈杂。偏偏奶奶来了,什幺都看不惯,把小嘉的生活改得面目全非。她坚信自闭症就是矫情,没事多出门见见人,在家里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孩子不爱说话的坏毛病自然就改了。

她这一来,可以说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大概生活里没有宣泄的渠道,赵姐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委屈,好好的哭了一场。结果今天的会面,其实什幺都没有办成。

谢情倒觉得是好事情,一个情绪稳定的妈妈,对孩子来说比什幺专业治疗都重要。但愿毫无顾忌得为自己哭一场,能帮她疏解一点压力。

她跟白楠发微信,问能不能这次不算费用,毕竟没有怎幺谈小嘉的事情。

谢情:【就当我出了我私人时间,我明天加班补回来。】

白楠:【没关系,你自己工作安排好就行,我相信你的专业判断。这一次不算费用,当作你跟客户的建立关系吧。你手上的事情没耽误就可以】

谢情:【我的职业操守你放心吧。你还在Rosetta呢?】

白楠:【现在还在,不过一会儿要跟辛泽去Hyde喝酒。我给经理交代了,给你留位子】

谢情:【那我再晚点儿吧,手上事情理一理。你让经理给我留个吧台的位子就行,难得周末我得松一松。今天可给我累得够呛】

白楠:【小嘉妈让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谢情:【嗯,有点儿吧。不过我那会儿比她绝望多了。我没事,别担心。让厨房给我留份炸鸡,我一会儿手上理一理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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