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愿尔闻我语

月色悬空,皎皎明明,一室霜华。

祁平闭目凝神,感受着游龙般的气息游走于气海丹田,滋润着着神识与身骨。

突然,他睁开双眼,望向门口。

黑袍加身的娇小的女子抱着胸,歪着脑袋,斜靠在他的门前,不进也不退。

祁平定睛一看,很快冷静下来,冷冰冰地盯着门口的身影,一言不发。

门口站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该喊一声“师尊”的“宵珥”。

这个“宵珥”在他无数个夜里,就这样笑吟吟地望着他,静静地等着他走到房门处.

然而他此时十分清楚,现在门口站着的人,绝对不是宵珥。

宵珥刚刚随花笺回了趟沧澜山,没有个把时辰是不会回来的。

月光如水的静思房里,死寂沉沉。

终于,“宵珥”按捺不住,率先开口:“你以为,只要你乖乖呆在里面就很安全吗?”话音刚落,女子伸出半只脚,踩在了门槛之上,脚下用力一碾,便听见弦绷铮鸣之音,在静思房里久久回荡。

“防线”已断。

祁平单手持剑,剑尖直指女子面门,“你不是我师尊,你是谁。”

女子嗤笑一声,转而抚着自己的脸笑嘻嘻地说:“我就是宵珥,宵珥就是我。”

冰冷的月色下,青年突然杀气腾腾。

他手腕一动,脚下助力一蹬,拔地而起,那支雪亮的长剑随即裹挟着寒意破风而来。

停若栖鹄,动若惊鸿!

女子不避不闪,依然笑吟吟地望着祁平,眼中波澜微动。

直到长剑距自己的面额只有半尺之距,女子这才悠哉悠哉地开口:“还不赖。”

祁平握着长剑,任凭自己如何发力,他也不能前进半毫。

手中长剑微吟,剑尖处传来崩裂的细响。

与此同时,祁平猛然松开了手,向后飞退,这把长剑应声而碎,宛若细沙。

女子身前仿佛出现了一道翠色屏障,那些足以划破皮肤的齑粉在她的面前乖乖化为乌有。

祁平信手一挥,齑粉便也纷纷扑朔落地。

地面上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不多时,青年双脚前后立定,脚下的碎屑碾地的声音格外清晰。

“为何你会有我师尊的翠屏?”

祁平虚握双手,虎口处有些痛,仿佛被撕裂一般。

女子咯咯笑道:“严格说起来,你我应该算是同门,这些雕虫小技,都是我当年玩剩的罢了”

说罢,女子羊脂玉般的小手轻轻一勾,地面上的齑粉哗啦啦随之而起,最后凝成了千万根细如牛毛的针。

祁平瞳孔骤然紧缩。

刚刚自己势如破竹的一击在女子的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祁平不再恋战,脚下用力蹬出一个深坑,飞身急速上升,迅速撞破房顶。

飞针比他速度更快,疾风破雪,如逆流的骤雨般紧紧相逼。

不得已,他强行降于花圃处,双臂交叉于胸前,召出翠色屏障,一边倒退一边堪堪挡住了细针的进攻。

一道又深又长的疤痕赫然出现在百花盛开的云莱殿花圃前。

祁平瞧了眼无辜的花土,分了些心想,明天该种些什幺花补上去。

“哎呀呀,宵珥的花圃坏了,她快回来了呢,这下,我得速战速决了。”

从刚刚防御开始,祁平眉心一直灼灼发热,浑身气力上涌于此。

他这才想起宵珥所说的神境突破。

原来他的本命仙骨藏于眉心。

可是他怎幺偏偏就在此时,神境开始突破!

祁平深吸一口气,凝神立住有些摇摇晃晃的长身:“你到底想要做什幺?”

女子不言不语,一个闪身来到祁平的身前,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竟然让他无法挣脱。

一只手的力道越收越紧,另一只手轻柔地抚上祁平的眉心,女子神色癫狂而痴迷:“妙啊,妙啊。怪不得,怪不得!”

手指所到之处,灼灼欲燃。

在死亡与痛苦的压制中,他整个人在暴走与崩溃的边缘徘徊不定。

祁平并没有意识到,他脚下的大地在微微震颤——他正在备受眉心灼烧的煎熬,整个人战栗着跪坐于地。

女子有些惊讶,收回了额上的那只手:“神境突破?”

祁平耳朵开始嗡鸣不已,此刻他也只能听见体内血液汹涌逆流的声音。

见祁平如此痛苦,女子反倒细细欣赏打量着他全身的每一处,口中啧啧称奇:“宵珥啊宵珥,你可真厉害。”

她的语气满是讥讽,眼中慢慢涌起汹涌的暗潮:“你宁愿复活这个贱草杂种,也不肯把机会留给师父,真是厉害极了!”

朦胧中,祁平听见“宵珥”的名字,擡起视线猩红漆黑的眼茫然地寻找着那抹身影:“师尊...师尊...?”

“闭嘴!”女子怒斥一声,身边的光线开始扭曲,而她那张神似宵珥的面颊逐渐脱落:“她就是个贱人!”

女子收紧手中的力道,逼迫他仰起头正视自己:“宵珥那个贱人杀了你再把你复活便值得你心心念念?你自己看看,宵珥她来救你了吗?”

满目腥红点点,祁平只听见有个人一遍遍说着“宵珥...杀了你...宵珥...”

女子凝视着他茫然失焦的双眼,突然温声说道:“你现在一定很痛吧”

祁平长睫微动。

女子手指再次摩挲上他的额头眉心,打定主意要扰乱他的神识,毁了他的仙骨:“既然这幺痛,那就我来帮帮你,这样你便再也不会痛了。”

他的乌瞳深邃,像是星宿破碎又重聚,明明灭灭,波涛滚滚。

浩瀚星河里,有一副陌生的面孔与眼前扭曲的女人逐渐重合又分离。

像是指尖清风,一闪而逝,却又捉不住。

曾经,在那过往的烟云中,也有一个人,用那温暖滚烫的手指,抚摸着他的眉心,低眉浅笑。

她面容模糊,却让他感到心安。

她说,她会护着他。

她说,他是唯一的徒弟。

她说......

女子手随心动,指尖刚刚刺破面门,却被一把飞来的油纸伞打断,不得不松开手后退几步。

伞面稳稳撑开,风雪共潮生。

——澎泽伞。

“跪下”油纸伞的主人杀气腾腾,一阵涟漪激荡而出,被称作师姐的女子竟吃力地弯腰扶膝,似是要跪下,又似是要反抗这密不透风的压制,强行站直身体,去和那黑袍的身影对视一番。

“房姣”宵珥的声音一振,她的膝盖便又离地面近了三分,“我三番五次给你机会,劝你收手,你居然还敢找上门!”

余光处,彭泽伞将祁平庇护的严严实实,看不到一丝缝隙。

想到刚刚的惊险一幕,宵珥心头一凛,脚下微顿。

先去查看祁平?还是先去杀了这个师姐?

月华如水,房姣唇畔的笑意冰凉而肆意,带着分毫不减的憎恶与嘲讽嗤嗤而笑。在她的身旁,那些扭曲的光线恢复了平直:

“可笑”房姣笑意更浓,压向地面的腿瑟瑟发抖,却依然努力撑起:“宵珥,你不过是只没有真身的可怜虫罢了。”

“就算是没有真身,我也能像当年一样,凭一把伞废你一半修为,今天,我不介意亲手废掉你另一半。”

“是幺”房姣喘了口气,勉强擡起的食指用力一勾,地面上碎落的土块夹着尘沙卷起,“今天我不想和你打,你也困不住我。”

言罢,脱身一跃扑向澎泽伞,如同展翅的猎鹰。

伞面微旋,抖落出密密麻麻的飞雪碎浪袭向房姣,星星点点,携冰裹寒。

房姣旋停半空戛然止住,面露惊讶,随即仰天长笑,任凭澎泽伞飞溅出的寒冰碎屑穿透了她的身躯。

“哈哈哈...宵珥,你辛辛苦苦求来的机缘,竟然这幺轻易地崩毁了,可笑,可怜啊!”

宵珥瞳孔猛然紧缩,一步跨出,猛然前冲到祁平的身边。

几个时辰前还沾着面粉,低声细语为她擦着手,挽着衣袖的青年此刻面色苍白,眉心凝着朱色血点,安安静静地阖上眼眸。

他的双手冰凉僵硬,不复温暖。宵珥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探上他颈侧的脉搏。

脉搏平稳有力。

宵珥心中略略松了口气,分了些神力去探入他的神识洞府。

下一刻,宵珥突然出现在即将消失的房姣身侧,一拳将其狠狠打入地面,地面应声凹出一个巨大的陨坑。

“房姣!”宵珥整个人杀气爆裂,澎泽伞弱弱地收起伞面,无法抗衡这股暴涨游走的气息。

“你做了什幺!”

房姣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子,咽下喉头上涌的腥气,随意拍了拍身上的土,咧嘴一笑:“不能杀我?因为师父的誓言之力?宵珥,你也不过如此。”

“我问你对祁平做了什幺!为何他神识不在?”

房姣身子开始剧痛,筋骨错乱扭曲,五脏六腑也像是被一根棍子搅弄翻涌。可她毫不露怯,咬着牙望着目眦欲裂,几乎疯狂的宵珥,快意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

宵珥不知房姣意有所指,只当这个疯魔的师姐出手夺了祁平的神识,使得他魂魄不全。此刻,她全然忘却了花季的叮嘱,切勿再使神魂之力,否则这具身躯再也无法承受碎裂之果。

全身碎裂又如何?

为何她每一次辛苦栽培的徒弟都要因为她而身死或魂消?

“把他还给我!”她就像个被人夺走心爱的娃娃的小姑娘一样,不管不顾,声嘶力竭。

这个小姑娘好容易得到了另一只娃娃,还未来得及为他缝制一件像样的衣服,便被人折断一旁。

这个人,她杀不死,也不能杀死。

最难违背是誓言之力。

那个清冷如月,一生刚正不阿的师父羽化前,逼着她立下誓言——

宵珥永远不杀师姐房姣。

他们的恩恩怨怨,她不明白,师父也没说。

可这一刻,宵珥萌生了汹涌杀意。

她今日拼了命,也要违背誓言之力。

宵珥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具身子已经撑达了极限,再也无法承受她爆裂的神魂,此刻正七窍流血,面容皲裂。

房姣细细地欣赏着宵珥眼角留下的血。

她也曾对一个冷漠的青年卑微求过,哭过,喊过。

可他是怎幺说的来着?

房姣颤巍巍地站起身子,模仿着当年那人的语气,略带讥讽道:“痴心妄想。”

澎泽伞骤然发力,如脱弓之箭,杀气腾腾地直射房姣面门。

一声轻笑,房姣消失的无影无踪,澎泽伞斜钉房姣所在的深坑。

万籁静寂间,有人在清风冷月中低低呢喃。

祝尔愿尔贵,寿可与天齐。

愿尔闻我愿,岁岁得安平。

您的疯批专业扔刀师姐已上线,请注意查收(ง   •̀_•́)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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