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铃铛(十九)

唐香在裴家娱乐了大半个白日,荒度了本属于期末复习的时光。

人散了,她也有点儿着急。为着明日即临的期末考试,和裴铃铛一同,抱起了佛脚。

“裴铃铛,你快看看这个!”

“老师说过要考吗?不考你看什幺?裴铃铛,你不是已经复习完了吧?”

唐香变得严厉又疑神疑鬼,完全不顾及裴家佣人,冲着裴铃铛一时哀叹,一时焦躁。

到了晚饭之际,唐香仍无去意。

中午吃了那样多,那样久,晚上食欲很低。两人略过了晚餐,一直待在书房里用功学习。

裴父原是计划找裴铃铛聊一聊,再度敲打一番步入青春期的女儿。

只碍于唐香不走,再加上今日有些疏忽了裴嘉工,裴父在日落前,同白珍丽,裴嘉工一起出了门。

裴嘉臣回来得早,先于白珍丽一行。

他拧开书房的门,不落开门把手,另只手插兜,戏弄道:“你们俩个,是打算考年级第一第二吗?”

唐香气笑,回怼道:“我们只拿等级,没有排名的。哥哥是什幺年代的人啊?早不是中状元的时候了。”

裴铃铛复习得很累。唐香与裴嘉臣你来我往,还是蛮有趣的。她暂且落下了笔,脸上显着笑意。

“走了!”裴嘉臣为她们关上了门。

“正好!”唐香立即追加道。

门被关上后,唐香和裴铃铛互相瞧着对方,爆出一阵朗朗的笑。她们就是要裴嘉臣知道,她们在笑话人。

裴父一行到家后,唐香才发觉,她该回去了。

唐香由裴父陪着,往大门走。两人边走边聊,闲话了几句。

唐香人不错。除了对裴铃铛偶尔盛气凌人,在裴家家长面前,她只讲裴铃铛的好话。

裴父与唐香作别,步回裴宅时,书房已由佣人归回原样,不见裴铃铛。

一时间,他也懒得叫裴铃铛再度下楼,听一顿说教。

不远处,隐约听得见电视声,裴嘉工那稚童独有的娇脆声,白珍丽的说笑声,和裴嘉臣偶尔的低音频回应。

裴父焕然一笑。步入中年的他,家庭温馨,娇嫩的新妻与即将成人的继子相处和谐,别是一桩美谈。

裴父拿掌心,抚抚边侧的头发,往声源处而去。裴铃铛的事情,被他远远地,抛于了脑后。

眼见着裴父进来了,白珍丽道:“我正讲着秦小姐的好话呢,阿臣听得开心。”

裴父一把抱起裴嘉工,与小人面对面,互瞪着眼。他问着咯咯欢笑的小儿:“阿工,是吗?妈妈说得是吗?”

裴嘉工点头,缠糯糯得道:“妈妈最好,妈妈最漂亮。”

裴父哈哈大笑,白珍丽也笑。

她暗暗地觑了一眼裴嘉臣。裴嘉臣面色沉静,眼里似是赞同的。

白珍丽安心。

只是在收回视线的那一瞬间,不经意中,她看到裴嘉臣转了转腕子。

那块劳力士深海蓝,绽过一丝镇定的,不露声色的锋芒。

白珍丽心一刺,暗暗嘟囔道:“他总戴这只,在澳门买给他一只新表,也不见着他戴。”

喜乐过一阵,白珍丽引着话题,再次指向裴嘉臣。

“阿臣说,和秦小姐只是朋友呢。”

说这话时,白珍丽面对着裴父,却把半只眼睛,放在裴嘉臣身上。

裴嘉臣戴手表的那只手,静默得垂着,不再引人注目。

“是吗,阿臣?”裴父疑问道。他也期待着一个回答。

对于秦芷文,裴父有看得上的欣赏之处,也有看不上的顾虑隐忧。

这位秦小姐,板板正正,有规有矩,和裴嘉臣和裴铃铛的母亲,出身相似,个性也有些像。

这样多年下来,裴父觉得,女人还是不该太有原则、有主见,圆滑通融的,才是最好。

譬如裴父在裴母病中,依旧出门玩女人的事情,要是给这位秦小姐知道了,她心里,总是会起些意见的。

大概会疑神疑鬼。一旦裴嘉臣犯个小错,一天能追问裴嘉臣个十次八次的,要裴嘉臣保证,他和他父亲不是一类人。这不是离间他们父子吗?

裴嘉臣认可道:“芷文是谈得来的朋友。”

裴父和白珍丽相视一笑。

裴嘉工不懂,只觉得受了冷落。他掰住裴父的头,要同裴父比赛,看谁先眨眼。

裴嘉臣回了书房,坐在裴铃铛栖过的椅子上,翻着今日电子邮箱里,收到的广告目录。

其间,裴嘉工由白珍丽领着,过来与他道晚安。

晚上十点钟,裴嘉臣上楼,回了卧室。

他进了房间,打开洗手间的门,找出行李箱,整理着衣物与洗漱用具。

裴铃铛听到一些来来回回的微小声响,合上了书本,打开了洗漱间的门。

“哥哥……”她对着裴嘉臣问道。

裴嘉臣回头,裴铃铛微蹙着眉,神色忧郁得望着他。

“嗯?”

“你要……”裴铃铛说不出“走”这个字,太惨痛了。她掩饰着,故作欢欣道:“什幺时候呢?”

裴嘉臣直接进了裴铃铛的卧室,低头扫视了一眼她的功课。

“铃铛,书包收拾一下。去洗漱,休息,明天考试了。”

裴铃铛眼前一酸。即使要临别了,他还是有一点点儿关心她的。

洗手间有两个洗手盆,两人并肩站着,一起刷着牙,一同去了裴嘉臣的床上。

裴嘉臣全做无事发生。他依旧稳稳当当地念着,“吸气……呼气……”

裴铃铛没有跟随一次。她心跳得错乱,快要喘不上气时,对着黑夜里的身边人,问道:“哥,你要回去了吗?”

“不是。最近买到些东西。有想带给朋友的,提前装进去。”

裴铃铛的心,将将地落回了原处。

很快,不安卷土重来,她动动身子,低声追问道:“有打算何时回吗?”

“没。你好好睡。明日考回个头名吧。”

裴铃铛笑了。她道:“唐香不是讲了幺?我们不排名次,只有等级的。”

“她?”

裴嘉臣嘲弄一声,惹得裴铃铛又露了个笑。

裴嘉臣同唐香,越来越熟悉,像对儿斗气兄妹。

裴铃铛突然想到,如果母亲没有去世,裴嘉臣没有离家,她大概也会长成唐香这样的大小姐,大概也会和裴嘉臣相互缠斗。

熟悉了夜的双眸,饱含着别样的蕴意,望向了裴嘉臣。

她看得清他的面目轮廓,他的脖颈,他在睡衣下的平坦胸膛。

裴嘉臣像是觉察到了裴铃铛的目光。一时间,他并没有讲话。

过了许久,裴嘉臣道:“诶,睡吧。”

他突起的喉结,在夜中滚滑了一下。

“等我睡了,你再走吧……”

“嗯。”

裴铃铛合上了眼,心在颤抖。

她没想到裴嘉臣会答应。她原计着,他会随意说句机灵话,敷衍过去。

风月依旧,今夜饶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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