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凶极恶(三十六)

有事在心头卡着,这觉睡得就像早高峰的堵车一样,一停一顿的。好容易天亮了,她拿起手机,昨晚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回复,也没有任何来电。

她浑浑噩噩地穿上衣服,略作洗漱,打开门,客厅的沙发上却躺着她挂心了一晚上的人,看样子是和衣在这睡了一宿。

走过去将掉到地上的毯子替他盖好,他却蓦地醒过来了,眼睛里布着红丝。

严晓芙蹲着身子,不由得愣了愣,才问:“你怎幺睡在这里?”

他抹了一把脸,坐起来,说:“昨晚聊完太晚,坐在这就睡着了。”

他一向养尊处优,又很注重舒适,怎幺会坐在这里就睡着了?严晓芙觉得奇怪,心里更是疑惑,“昨天晚上说什幺了?聊得怎幺样?我给你发消息怎幺也不回一个?”

他牵动嘴角笑了笑,仿佛是想安慰她,只是神色难掩疲倦。他并未回答,只说借用她的卫生间洗漱,叫她先去吃早饭。

揣着一肚子的思疑,跟胃里揣了石头一样难受,她哪里能吃得下去,不过勉强扒拉几口而已,左右没等到他来吃饭,最后接到他的电话。

“我这里有事,先回公司了,晚一点再和你解释。”

什幺事急到连早饭都来不及吃,招呼也不打一声?严晓芙放下手机,擡头问桌子对面的严先明。

“爸,到底怎幺回事?你们昨晚说什幺了?”

他碗里的饭也没下去多少,看样子也是没什幺食欲。他叹一口气,放下羹勺,说:“你跟我来。”

书房的矮几上还放着凉透了的茶没有来得及收拾,靠外的这一杯是满的,茶叶已经发黄发暗,沉在杯底,仿佛昭示昨夜的漫长和曲折。

严先明站在窗前,窗户正对院门,昨夜还停在门口的那辆黑色越野不见踪影,他问严晓芙:“他已经走了?”

“嗯,说是……公司有急事。”

“哼,他倒是着急,一刻也等不得。”他的声音冷冷的,带着讥讽,“你知道他急着回去干什幺吗?”

“不是公司的事情吗?”严晓芙有些不确定地说。

说完她觉得环境似有晃动,去看那盅满水的瓷杯,水面却是平平静静的。然后她才觉出那阵晃动出自她本身,像是从心底最深处开始震动,不安的情绪犹如波澜一般一层一层地递上去,到了水面上就成了一圈圈的纹路,轻轻晃动。

“是去做DNA鉴定。”

暗流涌动的湖面突地破出一个大口子,所有的水流倾泻而下,严晓芙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被洪流拍打的心脏一样颤抖。

“爸爸,这和我有关系吗?”

人在面对不幸或者难以接受的事实时,总事选择性地逃避,不愿意去相信,而更愿意认为是个玩笑或者谎言。

背在身后的手捏了又捏,严先明闭了闭眼睛,才转过身,看着她。

“晓芙,有一件事我瞒了你们很久,起先是出于各种考虑,不想伤害到你们,所以选择隐瞒,我原以为能瞒一辈子……至少是没想到最终以这种方式让你们知道……”

“爸爸……”严晓芙摇头,本能地想要制止。可有些事不会因为拒绝知道就不存在。

“晓芙,你也是我的女儿。”像扔出一颗烫手山芋一样,他一口气说出来,只是声音因为激动而又略微的颤抖。

“你母亲不是不要你了,是……是生你的时候就难产死了。我那时候犯浑,瞒着已婚的身份追求她,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怀上你的,后来……后来她知道了真相,就留下一张纸走了。再之后,我找到她的时候,就是在医院产房,她虚弱得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就是护你平安……”

“前两年是找得母妈带得你,我抽着空去看,后来你慢慢长大,这样总不是办法,所以我叫人把你放在了福利院,过了一年才去领回来,装得名正言顺,滴水不漏。我也想过坦白,可这其中牵扯太多,我始终没有勇气冒着伤害你和严莫的风险,揪出我这段不光彩的过往。”

“你还记得你孟姨吗?我们刚领养你回来的时候,她待你还是不错的,是真的有当女儿在养,后来对你那样……也是因为发现了你的身份,她不能接受。”

他站在窗前,还是那样的笔直,却仿佛一下子矮下来,变老了许多,浑浊的眼睛里泛着隐隐的水光。

“晓芙,是我的错,是我不对,我没有想到你们……你们……不管怎幺样,不能再错下去了,你是我的女儿,他是我的儿子……虽然他不愿因相信,但是很快,他看到结果就知道了,你们……你们绝不能在一起!”

严晓芙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做在那里听完的那些话。她昏头昏脑地听爸爸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说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却觉得那声音在很远之外,仿佛隔着一层纱,是别人的故事。

而当他真真切切地说出,他们有血缘关系,不能在一起的时候,那声音才忽地来到耳朵边,振聋发聩,将她伪装的所有镇定和理智,击得粉碎。

她张了张嘴,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眼泪夺眶而出,很快布满脸颊,她什幺也说不出口,只是不想待在这里继续听下去,再待在这里,她可能会死,窒息而死,于是她落荒而逃。

她锁上门,将自己关在房间,有些意外,并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像个游魂一样,睁着空荡的眼睛,坐在地上,久久不能站起来。

她的梳子不见了,牙刷也不见了,想来他早上借用卫生间的目的,就是这个。

可是,真的会有其他可能吗?结果会是救赎还是不复翻身的万丈深渊?

她忽然明白了哥哥的心情,因为即使已经是这样,她的心底隐隐还是存着侥幸。如果是她,也会选择要亲眼看到结果才认。

眼泪流了又擦,擦了又淌,她跟个木头人似的,机械又僵硬,捧着手机等。终于,手机响起来,尽管手指已经有些麻木,她还是飞快地接了。

电话那端的声音激动却又隐含轻快,说:“晓芙,比对结果出来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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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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