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破灭（1）

“你姐姐平时都喜欢什幺？“   莫里西一边和Mike玩着switch，一边问道。

Mike盯着屏幕，微微蹙眉，不答反问：“你怎幺忽然对我姐姐感兴趣？“

Mike有一个姐姐，比他大十岁，莫里西之前只见过四五次，并不熟悉，莫里西也从来没有问过他姐姐的事情。

”没什幺，就是忽然有点好奇。“   莫里西漫不经心地答道。

”好奇啥？“   Mike不由地看了莫里西一眼。

莫里西沉默片刻，似乎注意力都在游戏上，接着答道：“就是好奇。“

Mike挑挑眉，看了莫里西一眼，说道：“我天，你不会喜欢上了我姐姐吧。“

见莫里西不说话，Mike接着嚷道：“你上次见我姐还是去年万圣节的时候，你现在才动了春心，你这反射弧也太慢了吧！”

“怎幺可能。”莫里西懒得搭理他。

“诶，“Mike说道这里来了兴致，”我姐姐从小追求者众多，作为她的可爱弟弟，我也是与有荣焉。“

莫里西瞥了他一眼，Mike长着一张平平淡淡的面庞，点满了雀斑，嘴巴削薄可鼻子却过于挺拔，是放在男孩堆里立即淹没的长相，至于他的姐姐，莫里西虽然有过几面之缘，却从来没有记在心上，只记得他姐姐和Mike一样脸上雀斑点点，倒是记不起她是否好看了。

”诶，“   Mike又看了莫里西一眼，说道：”我发现你今天格外沉默寡言诶。“

莫里西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今天似乎状态不好，玩游戏心不在焉，讲话也惜字如金。

莫里西心里只想着昨天晚上表白失败，千万种想法在他脑里飘来飘去，失败，沮丧，困惑，不甘，混杂在一起，只让他觉得烦得很。更让他不适的是，过去永恒的情绪避风港   ——电影和打游戏   ，   这次也成了纸质的材料，毫无作用，一点都防不住乱麻似的情绪汹涌。

其实认识Lia之后，他愈来愈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十年来堆砌成的心墙，如今形同虚设，现实的情绪总是轻易地将他淹没，他总是清晰地知道在自己与电影之间，有着一屏之隔。游戏更是如此。

“你为什幺那幺热衷电影打游戏？“   一个问题未决，莫里西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无聊呗。“   Mike正好游戏里玩到紧要关头，随口答道。

这关过去，他又补充道：“你知道我们家，我又没有和你年纪相仿的哥哥，姐姐和我年龄差距太大，没有共同语言，她喜欢的美妆服饰还有橄榄球我是毫无兴趣，爸妈更是忙得每天不着家，晚餐隔三差五披萨，偶尔还就着罐头凑合。“

”而且我和你一样都对体育不感冒，我要是不看电影打游戏，一个人在家岂不是发霉？“

”不过我还比不了你，你简直是沉浸式看电影，还记得你的巅峰记录，一天九部电影，真是你即电影，电影即你。“

与莫里西不同，Mike今天话格外多。

”你今天怎幺话这幺多？“   莫里西直直地开口问道。

”嘿嘿，“   Mike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给他平淡的五官增添了一丝喜庆的滑稽，”人逢喜事，自然善谈。“

莫里西的银发今天有些无力地耷拉在脑海上，他昨晚没睡好，面色略微苍白，眸子下还有一圈细细的黑影，加上他不苟言笑，瘪着嘴，墨绿色的眸子里透着无端的泄气，和好朋友Mike比在一起，真像雀斑版的没头脑和吸血鬼版的不高兴。

Mike不需要接腔也能说下去。

“我昨天和Amy告白，竟然一举成功！我郑重地告诉你，我即将有一个女朋友。“

“你告白成功，为什幺还是即将？“莫里西问道。

”这个嘛，“   Mike耸了耸肩，”Amy说她要定在下周三开始我们的恋爱关系，因为那天是她的生日。“

莫里西嗯了一声，内心生出一丝难以言表的不舒服，他问道：“你是怎幺和她告白的？“

虽说十几岁的女生和二十几岁的不一样，不过方法也许具备借鉴性。

听到莫里西向他求经，Mike游戏都不打了，拿起了一块披萨，一边吃一边一本正经地传教。

”首先，我做足了功课。我先去找了Amy的闺蜜Christine，从她闺蜜那里得到更多关于Amy的信息，比如Amy喜不喜欢惊喜啊，她之前有没有过男朋友，她喜欢什幺样的男生，她什幺情况下会很感动，甚至连她的穿衣喜好和用什幺牌子的护肤品我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完成了信息采集后，我才实施了我的告白步骤，我去沃尔玛购买了——“

”她的闺蜜这些都知道？“   莫里西也停下了手里的游戏，拿起了一块披萨，有些震惊地问道。

”那肯定啊，你没有姐姐妹妹，不知道一个女生和她的闺蜜可以多亲密。要想俘获一个女生的心，要先从打入她的闺蜜群开始，了解她的喜好。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莫里西没有姐妹，不知道Mike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他确实对Lia有好多地方都不了解，比如他完全不知道对Lia喜欢用什幺牌子的护肤品。

莫里西放下手中的披萨，追问道：

”那如果不了解这些，就去和一个女生告白，是不是就不会成功？“

Mike看了看眼前这位肤白貌美的朋友，叹了口气，说道：“大概率不会，不过凭借着你这个皮囊，这幺冒失的表白大概也有五成把握吧。“

只有五成把握嘛？莫里西也跟着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质疑，又问道：“可是电影里说，没有什幺真正的爱情不是一见——”

这次换Mike打断了莫里西的话，“诶诶诶，这你得听我的，电影里的那些故事大多是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要不是编剧开恩，那些男女主得打一辈子光棍呢，哪来那幺多一眼万年。”

可是他第一次见Lia，就是再也移不开目光啊，莫里西心想。因为这一点，莫里西默默给Mike贴上了狗头军师的标签。

Mike忽然反应过来什幺，倚着身子靠近莫里西，悄咪咪地问道：“你不会和哪个女生表白失败了吧。“

被说中了心事，莫里西白皙的脸上闪过一道红云，他低头清了清嗓子，擡头瞪了Mike一眼，道：“没有。“

多年好友，Mike自然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拍了拍莫里西的肩膀，说道：“anyway，我还是劝你，若是要和女生表白，先和她闺蜜聊聊，不要傻傻的什幺都不知道，就去和人家吐露衷肠，小心白费功夫，还伤神伤心呢。“

莫里西微微点头，心念一转，打定主意下午就去找Lia的好朋友聊聊。上次Lia带他去见了在米希卡当咖啡师的那位朋友，Lia看起来和她关系甚好，她一定知道许多Lia的事。如果他多了解一些Lia的喜好，告白大概能更打动人心。

这幺一想，莫里西就入了愣，完全没有留意到Mike刚刚碰了披萨的油手拍了他今天穿得白色T恤。等到晃过神来，只看到肩头一滩油渍，和面前好友的一脸抱歉。

”不好意思啊，刚刚一激动，忘了我的手脏了。“

莫里西拿起手中的那块披萨，刚想报复回去，就看见Mike往后挪了个位置，嘴里嚷道：“别别别，你上次在我家谁留了一件你的衬衫，我这就拿给你，peace   and   love!”

说完，Mike一溜烟跑去了楼上，没一会，把上次莫里西留在他家的白衬衫给他取了下来。

莫里西索性穿着一滩油渍的白T恤吃完了披萨，临走前，才换上了白衬衫。他把那件白T恤顺手扔在了Mike的脏衣篮里。

“帮我一起洗了吧。“

离了Mike的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莫里西骑上自行车往米希卡咖啡馆去，登上自行车，他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脖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破天荒地没戴耳机。

米希卡咖啡馆在小镇的中心，从Mike家过去骑车要二十分钟，在以前，这一路没有声音的寂静是让莫里西无可忍受的，他一想到自己将失去一层保护膜，而被迫暴露在外界中，那他宁愿向Mike借一个耳机，也不会独自启程。可现下，他却生出一种奇异的自信，没戴耳机骑车，并不是什幺糟糕事。

一路的风景他熟悉却不清楚。他从未正眼留意过小镇上那一栋栋两层或一层的小房子，之前于他不过是路过的建筑物，就像从眼睛前飞过的小虫。这次，他迎着秋风，忽地打量起看了不知多少次的景致来。街心公园里几只宠物狗正疯了似地撒欢着跑，主人则懒洋洋地斜靠在野餐垫上，只有孩子和狗一样的好兴致，来回地跑，收获着无意义的快乐。

公园尽头是他和Lia一起吃过的酸奶冰淇淋店，他还记得Lia让他尝试了除了原味酸奶外的巧克力红丝绒冰激凌，他记起Lia在冰激凌上撒了布朗尼和荔枝，真是奇妙的搭配，还有她那天说起的遥远神秘的中国故事，和他内心不时因为她的注视而泛起的涟漪。奇怪得很，至于那天他听了什幺歌，在店里看了什幺片子，却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穿过F街，转过两个街角，就是电影院。他和Lia在电影院的门口吃过冰激凌，他们还在电影院门口的停车场里欢好过，她眼神里弥漫着的欲望似迷雾，让他不受控制地迷失，她的肌肤触碰着他的，让他颤栗。

整个镇子似乎都因为回忆而鲜活了起来，连行道树都不再呆滞地十年如一日地立着，而是有了自己的脾气。就比如现在，它们一成不变的绿色在莫里西的眼里多了几分倔强，任季节如何变化，就是要将绿色进行到底。还有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有的看起来笨拙，却猴急地只在停牌前稍稍刹车就飞驰而过，有的看起来奔放，却老老实实地在停牌前停够了三秒。

原来这熟悉的景致里还有这许多意思，莫里西不由想到。在耳机的世界之外，一寸风物有着一寸的欢喜。他之前竟一直是眼盲的，连这些都不曾留意过，又怎幺能期望Lia会喜欢他这个套中人呢？

胡思乱想着，米希卡咖啡馆到了。莫里西将自行车停在路边，心中早在来的路上就有了一连串要问的问题，势必要对Lia进行全方面的了解，好确保下一次告白的成功。

周末的咖啡馆人头攒动，莫里西刚进门四处找着顾莞的身影，就看见顾莞一擡眼看见了他，急忙从咖啡台赶了出来。她脸上满是急色，似是发生了什幺大不了的事情。

“你来的时候看见了Lia吗？“   顾莞人未到莫里西面前，声音却到了。

莫里西摇摇头，“Lia刚刚在这里吗？“

顾莞眉头紧锁，急急说道：“Lia刚刚和你爸爸走了，我担心你爸爸会对Lia做些什幺，我给她发了好多条短信，她都没有回复，我不知道她是在开车没有看见，还是——“

顾莞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大堆，莫里西脑子里一片混沌，Lia和爸爸？他们为什幺会在一起？爸爸为什幺会对Lia做什幺？难道爸爸知道了他和Lia的事情？

顾莞看出了莫里西的一头雾水，她又急急地补充道:   “你爸爸知道了你们的事情，威胁Lia和他在这里见面，不然就起诉她强奸，我男朋友和我说，你爸爸风评不好，之前还有性骚扰女同学的嫌疑，Lia刚刚和你爸爸一起离开了，我给她发短信打电话都不回复，我现在特别担心她是不是出什幺事情了。“

莫里西只觉得脑子像被人强灌了一阵冷风，顾莞话里令人震惊的字眼在他脑子里打转，强奸，性骚扰，出事，他握紧了自己的手，深绿色的眸子里满是震惊。

“我现在就去找她。”莫里西的第一反应就是找到Lia，看她是否安好。

顾莞点了点头，说道：“不出意外，她应该是回家去了，你去她家找她，看她在不在，我继续给她打电话，看她接不接。你也别太担心，也许是我太敏感了——”

莫里西匆匆点头，还没等顾莞说完，就冲了出去，骑上咖啡馆外的单车，朝着Lia家的方向飞奔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