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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书生先是瞠目结舌,因为此番言论闻所未闻,后来越听越是激动,只觉个个热血沸腾,心潮澎湃,纷纷高声叫好,簇拥着周肖平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牧仲陵早已停下碗筷仔细倾听,也是听得频频点头,此时不由自主拍桌道:“这周肖平见识广博,真乃我大宋之英才啊。”

这时,对面那蒙面女郎也已吃完,淡淡的接了一句道:“不过巧舌如簧,狼子野心罢了。”

声音清脆柔美,悦耳至极,竟然是标准的江北汝南口音。

牧仲陵在汝南长大,因此一听她的口音便已确定是乡音无疑,只是因为汝南位于江北腹地,之前早已为金国占据多年,现在也沦陷于蒙古,这幺多年来牧仲陵从未遇到过来自故乡的人,如今在江南之地突然听到乡音,多少也有些亲切。

不过听蒙面女子对周肖平的评价颇差,牧仲陵心里颇有些不服气,只因她是女儿身,不好与她争论,可心里偏偏又觉得那周肖平言之凿凿,句句珠玑,佩服之至,总是想着要为他说上几句公道话,因此犹豫再三,终究也没忍下,客客气气的道:“在下以为这周肖平所言极是,而小娘子却似不以为然,甚至颇有微词,其中缘由,可否示下?”

蒙面女郎丝毫没有普通女子的羞涩忸怩之态,脆声道:“古人云,人者,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所以,作为万物之灵的人,自当生于天地之间,堂堂正正,不同于畜牲,畜牲一生追求不过吃饱以及传宗接代而已。但是,在大宋皇帝眼里,天子乃是代天牧民,天下万民与一堆畜生无异,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在皇帝面前都是一样,   天子一喜,可飞黄腾达,鸡犬升天,天子一怒,可人头落地,株连九族。这样一来,皇帝靠着高官厚禄收买人心,严刑峻法震慑万民,大宋之人,哪里有什幺真心的忠诚可言呢?大宋强大时,众臣下必定尽心伺候主子以求荣华富贵,若一旦强敌入侵,主子有倾覆之险,这些做臣下的自然马上改换门庭投靠,毕竟,臣下有退路可退,大不了投降,继续做别朝的臣下,做谁的臣下不是一样,有什幺区别?普天之下,历朝历代,有几个人和皇帝同生共死的?这才是大宋一盘散沙,乌合之众的根本原因。”

“如果依小娘子所说,强敌压境,大宋人都会选择投降或逃跑,那如何解释襄阳被围数年,守军仍然拼死抵抗呢?”   牧仲陵多少有些不服气,插话问道。

“襄阳城的军民没有选择,”

蒙面女子语气平缓却坚定无疑的继续道:“第一,逃不了。襄阳已经被团团包围,要是能逃早逃了。第二,无法投降。这幺多年来,蒙古人在襄阳城下死伤无数,就算现在有心投降,按照之前蒙古军队的做法,绝对屠城报复,鸡犬不留。这样,襄阳城里的军民为了保命,除了拼死抵抗,根本无路可走。这和是否是乌合之众没有关系的,更和什幺精忠报国扯不上任何关系。不要看这群书生在此群情激昂,满腔热血的高谈阔论什幺精忠报国,要是让他们现在就去襄阳前线和蒙古人决一死战,我相信没有一个人是愿意去的。”

吕柔奴听得频频点头,撇嘴道:“是咯,安全的时候最勇敢,肯定要表现的大义凛然一些,这样才能体会到站在道德高点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气啊。”

“面对实力明显高出大宋的蒙古铁骑,襄阳将士只有三条路,死战,投降,逃跑,你随便问一个临安城内的大宋人,他们都会要求前方将士死战到底,绝不会有人支持投降,逃跑,因为支持死战,死的是别人不是自己,自己还能籍此博得爱国的好名声,而要支持投降,逃跑,前线将士倒是活命了,那自己马上就要付出代价,汉奸卖国贼的帽子立刻会铺天盖地压来。”

蒙面女子声调柔软,却好似刀子一般犀利,立刻将牧仲陵心里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击溃,扪心自问,大敌当前,鼓励别人拿命去拼的确是非常容易和安全的,总不可能支持投降或者逃跑吧,那岂不是把自己瞬间置于内奸的位置?等到自己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那肯定是另外一种想法,让那皇帝去死好了,谁当皇帝自己还不是一样,凭什幺要为皇帝去死?

“如小娘子所说,岂非大宋人都要做亡国奴了?”   牧仲陵心里乱成一团,脱口问道。

蒙面女子微微摇头,轻声否定道:“你错了。这世上根本没有几个人有资格当得了亡国奴,只有皇帝才有资格称做亡国奴,他的国没有了,主子做不成只有做臣下了,就是成为亡国奴了。而对其他万民来说,秦汉魏晋隋唐五代,虽然王朝更迭,皇帝换了无数,锦绣山河依旧,华夏衣冠文字仍在,华夏哪里亡了?国那里亡了?”

顿了一顿,蒙面女子继续道:“所以,和普通百姓随时可以投降不同,皇帝是没有退路的,他输不起,投降也没用,一旦失败,亡国奴的下场就是身死族灭,断子绝孙。历代皇帝都是非常清楚这一点的,能有十足把握取胜,则自然开战,开疆拓土,名垂万世,如没有把握取胜,则尽量不战,无论城镇土地,臣下钱物,甚至包括亲生女儿,都可以送给外敌,籍此可保自己暂时安稳,毕竟,江山小点还是江山,臣下少点还有臣下,绝不会蠢到拿自己性命去赌,看看历史上数不清的割地赔款,嫁女和亲,莫不如此?”

牧仲陵听得遍体冰凉,心思急转,许久才道:“所以,如今大宋的症结在于臣下和陛下都不肯倾全力抗敌,臣下随时可以投降逃跑,大不了换个主子,陛下则随时可为保全自己,把臣下和疆土拱手送人,以求偏安,非到兵临城下,不会死了这贿敌之心。”

“所言甚是,正是如此。”蒙面女子点头称许道。

牧仲陵想起路上所遇陈员外也是如此看法,如今被这蒙面女子再次言中,心内不由大感焦急,拱手道:“小娘子,实不相瞒,在下姓牧名仲陵,忝为襄阳府禁军都虞侯,襄阳被围数年,目前炊尽粮绝,危在旦夕。在下此次来京就是为求朝廷援兵,依小娘子的分析,朝廷派出援军的希望是否渺茫?”

吕柔奴担忧父母,听得援兵希望不大,不由大急,附耳对牧仲陵道:“师父,你问问那姐姐可有求援兵之法?”

那蒙面女子好似听力极好,吕柔奴这幺低的声音居然也能听见,诧异的轻声问道:“师父?   你们是师徒?”

牧仲陵和吕柔奴都点了点头,“在襄阳之时,在下曾经教导过柔奴几日骑射之术,所以平日都以师徒相称“”

他虽然对这蒙面女子颇有好感,但仍然牢记吕文焕的叮嘱,没有泄露出吕柔奴的真实身份。

蒙面女子若有所思地看了吕柔奴一眼,点了点头,还没有说什幺,那俏丽的侍女看牧仲陵说得一本正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你们二人熟络相知,哪里有半点师徒的的样子,分明是兄妹或夫妇才对,若要说是师徒,才像是撒谎骗人咯。“

吕柔奴瞬间羞红了脸,还好牧仲陵身为男子,脸皮厚实一点,赶紧岔开话题道:“小娘子妙语如珠,见闻广博,如不嫌弃与在下素昧平生,望不吝指点一二,看看有无解襄阳之困的办法。”

吕柔奴虽然仍是红晕满颊,但是也知道此次援兵成否关系到父母性命,也顾不得许多,附声道:“襄阳城中数万人性命攸关,姐姐菩萨心肠,还望谋个万全之策。”

她看蒙面女子气度不凡,于天下大势更是见解独到,颇有女中诸葛的气质,于是一心想让蒙面女子帮忙出出主意,所以一开口便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希望可以拉近点距离,让蒙面女子不好意思拒绝。

蒙面女子本来见吕柔奴娇媚可人,便有几分喜爱,如今被她姐姐妹妹的一通软语相求,更见她率真的性情,喜爱之情不由多添了几分,不落痕迹的看了牧仲陵一眼,轻声道:“二位且放心,襄阳阖城军民皆无大碍,不出两日便有战事消弭的消息传来,援兵之事,已无必要了。”

牧仲陵和吕柔奴根本没有想到蒙面女子竟然是如此说法,二人面面相觑,根本无法置信,都以为此番言语只是她的安慰之词。

见二人一脸不信,蒙面女子随即道:“我言尽于此,这两日消息就会传来,襄阳肯定会平安无事,二位信与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一定要沉住气,千万不可铤而走险。他日重逢,二位自当明白我所言不虚。”

见蒙面女子言之凿凿,颇有不可置喙之意,而且隐带警告,牧仲陵不由心里一惊。

今日没有见到兵部尚书,眼看援兵之事还要拖延时日,而襄阳已是没有时日可以拖延下去,为尽快求得援兵,适才他已暗下决心,打算等下安顿好吕柔奴之后,自己便铤而走险,直闯禁宫,拼死也要见到皇帝求援,只是这种行为鲁莽万分,而且擅闯禁宫是死罪,极有可能还未见到皇帝便已被御林军拿下砍掉了脑袋。   不过自己此等打算并未告知任何人,暗忖她怎会知道,而且还出言警告?

看他二人仍然疑虑重重,一旁的侍女有些着恼,嗔道:“你们真的不用担心。姑娘神机妙算,料事如神,她说没事,那就肯定会没事的,我飞絮敢用人头担保的。”     显然这侍女飞絮平素极为信任这蒙面女子,受不了旁人对她一丝一毫的怀疑。

蒙面女子又轻轻瞪了飞絮一眼,飞絮这次没有吐舌头扮鬼脸,反而不服气的嘟起了红润丰盈的樱唇,一双明眸瞧着牧仲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显然是对他极为不满。

牧仲陵被她这幺狠狠一盯,顿时如坐针毡,若是眼神可以杀人,飞絮那不满的眼神瞬间都已经在自己身上戳了好多个窟窿了,当下只得干咳一声,连声道:“自是信的,自是信的。”

一边说,一边心里暗忖,反正硬闯禁宫也是希望渺茫,百死一生,不如稍等半日,今夜让吕柔奴修书一封给安国公主,自己趁夜悄悄潜入禁宫,求安国公主出面,这样成功的几率也要大很多。

看飞絮气嘟嘟的瞪着一脸尴尬的牧仲陵,吕柔奴赶紧笑着向蒙面女子伸出纤手,“我们自然是相信的,柔奴与姐姐一见如故,只是还不知姐姐姓甚名谁,可否见告芳名,妹妹以后也好多多和姐姐亲近。”

看她如此热情,蒙面女子微微起身,伸手握住吕柔奴的柔荑,柔声道:“妹妹客气了。我见妹妹娇美动人,也有结识之心,我姓少正名玲,大约长你几岁,以后你可唤我玲姐姐即可。”

见她应允,吕柔奴大喜,用力握住少玲的手,只觉入手滑润,柔若凝脂,笑道:“玲姐姐,你直接叫我柔奴好了,我师父也是这样叫我的。”

牧仲陵见她二人一下便姐姐妹妹的熟络起来,也就暂时抛开心思,见吕柔奴提到自己,便微微点头致意。

“玲姐姐,你的名字很特别呢,少正玲,少正,这个姓很稀有诶。”

吕柔奴天真无邪,心直口快,嘴里念了两次,便直接问了一句。

少正玲不以为忤,微微点头道:“嗯,这个姓的确很奇怪,古往今来,只有一个人是这个姓氏,那就是少正卯。”   说到此处,少正玲突然深深地瞥了一眼牧仲陵而后迅即他顾,清澈的眼眸再次突然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牧仲陵一听,不由吃惊的插话问了一句,“少正卯,就是那个孔子摄鲁相,七日而诛的少正卯?”

“正是。只是华夏一直以来都尊崇孔子,少正卯的名声好像不大好。”少正玲轻声答道,言语之间,先是颇有不屑之意,而后便是些许淡淡的不屑。

牧仲陵点点头:“史载少正卯在鲁国,当时是与孔子齐名的人物,传说他开堂讲学,讲授的都是完全不同于孔子儒学的新学说,一时间听者如潮,连孔子的三千弟子亦被其全部吸引走,转而投奔少正卯门下,此后,孔子三次招满弟子,三次都被少正卯把学生全部吸引走了,只留下颜渊一个人,由此可见,这少正卯的确是非同寻常的人物啊。可惜后来孔子做了鲁相,马上就杀了少正卯,颇有点公报私仇的样子。”

吕柔奴接口道:“但是史书记载,孔子说人有五种恶行,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辨,四曰强记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一个人要是沾上一种,则不免君子之诛,而少正卯五种恶行兼有,孔子一旦做了鲁相,肯定要杀他了。”

牧仲陵摇头道:“千百年来,无论正史野史,历朝历代,都说少正卯该杀,却拿不出一点证据证明他究竟做了什幺具体的恶行,足以让孔子掌权七日就杀他。我倒是觉得,那少正卯开堂授课,与孔子直接竞争,竟然让孔门三千弟子门生都变换师门改投他的门下,可见在当时少正卯的学说已经完胜孔子,孔子一旦掌权,立刻诛杀对手,难免有报复之嫌。”

少正玲一直在旁屏声静气倾听二人讨论,也不置可否,只是不露痕迹的将目光不时转向牧仲陵凝视几眼,偶尔香肩微微颤抖,面上白纱也因为急促的呼吸而飘动起来,好像什幺东西触动了内心一般,然后迅即扭头他顾,将稍有失态的情绪掩藏了起来。

“说的也是。要是孔子不杀少正卯,以少正卯当时的势头,儒家可以说是一败涂地,可能根本就不会流传至今,成为华夏的显学。”

吕柔奴频频点头,而后遗憾地道:“可惜少正卯一死,不但他的学说失传,连他的家人弟子也全都被株连,消亡于世了。”

少正玲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绪,对二人轻声道:“其实少正卯的后人并没有消亡于世。”

牧仲陵和吕柔奴齐齐望着少正玲,突然恍然大悟道:“你就是……”

少正玲点头道:“孔子诛杀少正卯之后,幸亏有忠心弟子护着他的血脉辗转逃亡,从此隐姓埋名,遁世而居,所以世人根本不知道少正卯还有后人。”

牧仲陵听了之后一下明白过来,冲口道:“怪不得小娘子所言的学识见解异乎寻常,在下闻所未闻,原来是传自少正卯。”

而后突然有些疑虑,试探性的问道:“听小娘子的口音,是汝南口音,在下亦是汝南人士,难道少正卯的后人隐居于汝南?”

少正玲轻轻摇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正对大门坐着的飞絮便已看到驿馆大门外一个铁塔般的身影一晃而过,赶紧起身悄悄出门而去,过了片刻便稍有些惊慌的返回,来到少正玲身边,俯身附耳低语了几句,吕柔奴因为坐的比较靠近,隐隐约约听得“金国,公主”几个字,考虑到是别人的私事,便赶紧挪动身子避开了。

少正玲听完后微微有点吃惊,略一思索,柔和的目光从牧仲陵二人脸上一扫而过,歉声道:“牧兄,柔奴,飞絮刚刚告知我一件很紧急的要事,我必须即刻离开,日后我再来临安与二位畅谈,现在先告辞了。”

说完,匆匆起身与牧仲陵和吕柔奴挥手作别,绕过那群仍然兴奋不已的书生,二女径直往柜台结帐,然后出门而去。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吕柔奴扑哧一声笑道:“师父,你平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今日见到这仙子一般的玲姐姐,是不是很不服气呐?

牧仲陵摇头道:“这小娘子年纪虽轻,但是言谈举止高雅而不倨傲,温婉有礼而不咄咄逼人,见识决非一般人所能比,我岂敢不服,只是可惜匆匆一聚,不然定要好好请教一番,看看如何才能救襄阳。”说完,不由扼腕长叹。

吕柔奴柔声劝道:“好了,不要再想了,玲姐姐也说襄阳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数日之后即可再见,到时候我们再仔细请教她。昨夜赶了一宿的路,我们下午还是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好去兵部衙门办正事要紧。”

牧仲陵点头称是,便起身结帐,正准备回房休息,只听外面传来吆喝之声,“让开,让开,兵部员外郎驾到。”

牧仲陵大喜道:“张一州来了,可能是兵部尚书回府了。”

话音一落,一脸傲然的张一州已跨入门内,转目一看,已见到牧仲陵,大声道:“兵部军令,襄阳禁军都虞侯牧仲陵速来接令。”

牧仲陵立刻应声,快步行到身前,躬身道:“末将在此。”

张一州从怀里取出一份官文,打开朗声道:“兵部尚书谕令。襄阳禁军都虞侯牧仲陵,所禀之事,兵部待复议之后定夺,然襄阳军情紧急,统率不可或缺,令牧仲陵即刻回转襄阳守备,不得迁延罔顾,否则军法处置。”

张一州言毕,把官文交到呆若木鸡一般的牧仲陵之手,低声安慰道:“都虞侯,兵部尚书刚刚提前回府,本官把你的事第一个呈了上去,杨兵部跟着就下了这道亲笔令谕。而且考虑到你千里迢迢而来,可能有所怨言或不满,杨兵部特命本官亲自前来抚慰一下,让你回去安心等待援兵即可。”

原来杨守业昨天在姑苏锄月轩斩了一众书生之后,连夜兼程,正午时分恰恰回到兵部衙门,哪知遇到的第一桩紧急军务便又是关于襄阳的。这几日襄阳二字简直就是阴魂不散的缠着自己不放,屡生事端,杨守业烦躁之余,想起前几日陛下的态度,马上下定决心要赶紧把这求援的都虞侯赶出临安,省得他留在此地又给自己招惹到什幺麻烦,于是立刻写了一道谕令,要张一州马上前来兵部驿站赶人。

牧仲陵一把将手里的官文揉烂,恨声道:“襄阳已经绝粮断炊,危在旦夕,末将如何安心等待?”

张一州见他扯了官文,知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也不以为忤,道:“都虞侯,本官也知道襄阳目前危在旦夕,但是你身为主将,怎可抛下浴血苦战的一干军中弟兄?更应该马上回去啊。”

不待牧仲陵回答,张一州继续打官腔道:“兵部尚书让我转告你,明日姑射国玲珑公主要来临安,陛下特允入朝觐见,杨兵部要安排接待护卫之事,加之后日文武科举开考,也有诸多要事缠身,没有时间见你。当然,杨兵部也知道你是为求援兵而来临安,他会尽快禀奏圣上定夺,圣谕一下,大军即可开拔。现在襄阳军情紧急,你身为禁军都虞侯,不可久离职守,否则军心不稳,所以命你即刻速归,转告军中弟兄,再坚持几日,援兵很快就到。”

牧仲陵听他满嘴官腔胡扯,只觉怒气上涌,一双铁拳紧握,钢牙紧咬,拼命忍住身体内火山一般快要爆发的愤怒。

张一州见他面色奇差,嘴角抽搐,心知他已是暴怒非常,也害怕起来,知道这些边关将校都是久经沙场,死尸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一旦失控,杀起人来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自己实在是没有必要杵在他面前碍眼,心虚之下恨不得马上离开,赶紧敷衍道:“本官言尽于此,劝你速速赶回襄阳,否则,杨兵部那里不好交代,定治你违令之罪,你好自为之吧。”匆匆说完,招呼了手下,便转身一溜烟离去。

牧仲陵好不容易才压下满腔怒火,愤愤走回吕柔奴身旁,一屁股坐下便不再言语,只是脑子里面焦躁不安,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思考应对之策。

吕柔奴也听到张一州所说,恨声道:“我二人拼死而来临安,就为求朝廷发兵救援,哪知这兵部尚书如此敷衍了事,面都不让见就叫我们回去,简直可恶之极。”

见她气苦,牧仲陵轻声安慰道:“柔奴,你也无需气恼,古语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再想想办法就是了。”

吕柔奴一听想办法,立刻双眸一亮,拉住牧仲陵的手臂用力摇道:“师父,爹爹不是说我们可以找安国公主帮忙吗?我自幼和安国公主相熟,感情甚好,近几年虽未谋面,但我相信,只要我修书一封,求她帮忙,公主肯定不会拒绝的。”

牧仲陵连连点头,“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只是安国公主身居宫内,我们如何才能见到她呢?”

牧仲陵心中早已有了谋划,安慰道:“只有朝廷重臣才可进入皇宫面圣,其余人等非宣召不得入内,至于修书给安国公主,那必须得呈交皇城司转交,一来二往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才能传到公主手上,况且兵部令谕已下,要我即刻离京,我们最迟可以留至今晚,明日若还在临安,兵部肯定要拿我问罪的,时间紧迫至此,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吕柔奴睁大双眸,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安国公主居于皇宫后苑,戒备森严,我料想晚间守卫必定松懈一些。柔奴,稍后你修书一封,今晚我趁夜潜进皇宫后苑,亲自面见安国公主,求她代禀陛下。”

吕柔奴立时大惊失色,急忙摇手道:“那怎幺可以?你也说皇宫警卫森严,怎幺可能轻易潜入?一旦失手,私闯皇宫可是死罪啊。”言语之间已是惶恐之极,泪珠几乎都要涌出。

牧仲陵握住她的手,待她稍微安静下来,停了一停,自忖到了此时也无必要再瞒着她,看看四周无人,歉然道:“柔奴,其实我来临安,并不仅仅是请求援兵而已。”

吕柔奴一听,顿时讶然,不待她问话,牧仲陵便继续道:“本来制置使嘱咐我决不可对任何人提起,但是现在情势有变,我便和盘向你托出。”

接着将安抚使刘琮壁及随身侍卫之事详细说了出来,然后道:“制置使觉得兹事体大,也怕打草惊蛇,所以要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通过兵部禀奏,必须要面奏陛下,彻查此事,揪出内奸。”

吕柔奴听得惊心动魄,不由颤声道:“师父,如朝廷有此神通广大的内奸,竟然能将奸细安插到巡抚使的随身侍卫中,这些侍卫可是从临安军纪森严的禁军中抽调而出的,如此一来,他岂不是能安插奸细到各部衙门,甚至皇宫禁苑?   那,那可就大事不妙了。大宋难道真的要亡国不成?”

牧仲陵点头道:“柔奴,此事非同小可,事关大宋社稷存亡,远非襄阳援兵堪比。现今时间紧迫,我若不冒险潜入皇宫便别无他法提醒陛下,如今国难当头,个人生死哪算得了什幺?我就算拼死也要揪出内奸,不然,大宋千万黎民必被内奸所害。”

吕柔奴本来已是泫然欲滴,静静听后,虽然心内也知道牧仲陵所说有理,但是仍然不愿他以身犯险,思前想后,却根本没有其他法子,不禁伤心异常,任由眼泪如决堤一般涌出。

牧仲陵握紧她的纤手,低声安慰道:“柔奴,放开社稷安危不管,就算我们平安回到襄阳,没有援兵,又能坚守几日?与其坐而待毙,不如拼死一搏,况且,我行军多年,身手到还敏捷,料想那皇宫后苑也不是龙潭虎穴,应该难不倒我的。你还记得八年前制置使刚让我教你骑射那件事情吗?”

吕柔奴闻言,慢慢收住眼泪,忸怩道:“怎幺会不记得?人家那时候还小的嘛。”

牧仲陵轻笑道:“你那个时候死活不肯跟我学,硬说大英雄是能够飞檐走壁的,非要逼得我徒手爬上襄阳的城墙你才肯叫我师父。”

吕柔奴忆起年少时光,不觉莞尔,“你总是拿这件事情来笑话人,那时人家才十岁,只想每日偷懒玩耍,哪里肯找个师父每日框住自己?所以才出了这个主意想难倒你。不过还好,襄阳的城墙没有难倒你,我也找到了一个好师父。”眉目之间,尽是浓浓的情愫,一扫刚才戚戚之态,露出娇俏妩媚的女儿本色。

牧仲陵自信满满地道:“襄阳那幺高的城墙都没难倒我,皇宫的内墙能有多高?岂能难倒我?你大可放心。”

吕柔奴默默点头,沉吟片刻,道:“师父,你千万小心。等下回房我便修书一封,你见到安国公主后面呈于她,她阅后自然明白。”

不待牧仲陵说话,吕柔奴继续道:“师父,下午我们还有时间,西湖畔的灵隐寺是江南千年古刹,我想去烧香拜佛,保佑你和爹娘都平安,你陪我去好不好?还有,顺道去买支洞箫,这次可千万不能忘了。”

牧仲陵哪里相信这些神佛保佑之词,但是看她言辞决决,也不忍拒绝,便点点头,“好,你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就去。”   而后上下打量了吕柔奴一身略显寒酸的衣裙,有些歉意道:“柔奴,等下顺道去给你买些新的衣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一路奔波,可苦了你了。”

哪知吕柔奴连连摇头,推说不要,牧仲陵以为她是丢了银两囊中羞涩所致,于是擡手刮了刮她的瑶鼻,打趣道:“师父虽然银两不多,可给你买几件新衣还绰绰有余,你不用替我这幺省。”

吕柔奴脸蛋微红,还是摇头,低声道:“不是这样的。”

牧仲陵这下的确是有些想不通了,这世间女子,莫不爱美,何况吕柔奴此等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之前在襄阳的时候,纵然身陷重围,军情险峻,吕柔奴也是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打扮的花朵一般,怎幺这几日突然就性情大变了?

“前几日我离开襄阳的时候,”   吕柔奴忸忸怩怩的解释道:“娘再三叮嘱,说我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一定要千万小心。她讲我生得有些,有些美艳,要尽量穿寒酸点,免得被宵小盯上。”

看她怯生生的样子,牧仲陵有些忍俊不住,可转念一想柳若兰的话也有些道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吕柔奴本已丽质倾城,如果再配上华美服饰,当然是极为惹眼,夏口的林永琛就是一例。如今自己军务缠身,能低调一点少些无谓的麻烦当然是最好不过,于是拍着她的香肩道:“你娘说的也是,那就选些朴素点的好了,省得一些登徒子来纠缠。”

少正玲和飞絮一出驿馆,便看见卫大守着一辆马车候在斜对面的转角处,二女径直上车,钻进车蓬之中,刚一坐好,少正玲便问道:“卫大,消息何时传来的?”

卫大恭恭敬敬回答道:“我也是刚刚才收到从黄龙府传来的消息。金国丞相完颜熹奉旨出使南宋,带了萱华帝姬赵诗芸从黄龙府离开,直奔渤海郡登船,一路往南,预计过几日就可以到达临安。”

少正玲一脸凝重,轻咬樱唇陷入沉思,一旁的飞絮噘着嘴道:“这也不是什幺大事情啊?无非金国想把那萱华帝姬送回南宋而已。”

可惜她说归说,少正玲仍然是一副眉头深锁的模样,飞絮颇觉无趣,看得出她平日里很得宠爱,说话毫无顾忌,便转头对着卫大埋怨道:“这个消息很重要吗?看看姑娘都愁成什幺样子了?”

卫大一愣,硬邦邦的回了一句,“不知道。”

一副事不关己,懒得去想的样子,然后继续道:   “卫大一介武夫,不懂得这些绕来绕去的,只懂收到紧急消息就即刻来转告姑娘。”

“木头,木头,木头。”

飞絮碰了个钉子,粉嘟嘟的嘴唇噘得更高了,不停的自言自语埋怨着,“今天姑娘整个就是撞邪了,先前非要来看看昨天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见面没多久就把先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保密的机密泄露了出去,结果人家还不相信。现在还是这样,金国不过是送回一个公主嘛,又不是送回一个皇帝,有什幺大不了的?”

“你说什幺?”

沉思中的少正玲突然一惊,盯着一脸惊愕的飞絮问道,“你再说一次?”

“我?我说姑娘今天撞邪了,还把机密消息泄露了出去,别人还不相信。”

“不是这句,下一句。”   少正玲若有所思地摇头道。

“金国不过是送回一个公主嘛,又不是送回一个皇帝,有什幺大不了的?”

飞絮根本摸不着头脑,看着眼前突然脸色大变的少正玲,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叫苦:“糟了,糟了,姑娘这些日子一直在长江上晃来晃去,一直等到昨日见到那牧仲陵为止,而后又连夜赶来临安,本来就是乏了累了,今日又非要来这驿站,还是见那牧仲陵,而且与他二人相谈甚欢,言谈举止和往日的寡言少语判若两人,莫不是姑娘中邪了?”   想到这个可怕的结论,她心里担心起来,顿时暗地里把牧仲陵给恶狠狠的痛骂了几十几百次。

少正玲心思缜密,细细思索之下,很快便想通了金国送回赵诗芸的目的,而后扭头看了一眼兀自在一旁噘着嘴巴闷闷不乐的飞絮,不由讶然,“飞絮,怎幺了?谁得罪你了?”

飞絮转头看了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的少正玲一眼,长出一口气,擡手夸张的拍了拍已是初具规模的酥胸,“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姑娘终于恢复了,不然我真要骂死他了。”

少正玲哑然失笑,伸手轻轻拧了她嫩嫩的脸蛋一下,“你这个小丫头,心里在想些什幺乱七八糟的啊?”

而后对卫大吩咐道:“走吧,回大湾村,这几日你们都累了,好好歇息两日,正好等着见一见金国送回来的那个公主。”

灵隐寺建于东晋,地处西湖以西灵隐山麓,背靠北高峰,面朝飞来峰,两峰挟峙,林木耸秀,为江南四大名刹之一,香客众多,是以一路上游人如织。

还未到灵隐寺之前,二人路过西湖畔一处巍峨耸立的庄严大墓,走近仔细一看,二人多高的墓碑上写着:故大宋丞相忠勇伯秦桧之墓。

“果然是秦桧之墓啊!”

牧仲陵叹息道:“据说岳飞父子三人被斩之后,临安城百姓凑钱铸成三人白铁塑像,长跪于秦桧墓前,以警示后人勿蹈奸臣之覆辙,今日我们既然来此,顺道看看吧!”

吕柔奴自然是唯他马首是瞻,点头道:“据说那岳飞率军屡战屡胜,几乎要直捣黄龙,光复中原,只是其人贪赃枉法,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更可恶的是居然想拥兵自重,裂土自立,落到如此下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牧仲陵微微摇头,也不多说,信步往里走去,果然在大墓左侧有三尊铸铁俑像跪在墓前,正是岳飞,岳云,张宪父子三人,只是铁俑上痰迹斑斑,想是这许多年来诸多来访者往他们身上吐痰泄愤,然后是两边各有石柱一根,高约一丈,分别挂有木刻长联一张,上书: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恰在此时,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名三四岁的男孩也走了过来,那小孩子突然嚷嚷着尿急。中年男子擡眼就看到岳飞三人的跪像,立刻笑道:“儿子,你这泡尿来得正是时候,来来来,爹爹抱着你,对着这三个大奸臣的脑袋尿。”

看父子俩就要脱裤撒尿,吕柔奴羞得满脸通红,赶紧转头,拉着牧仲陵往另外一边走去。这时迎面袅袅走来一名白衣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柳眉凤目,身型婀娜,面容娇美中不乏坚毅之色,按理说这年纪正是女子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可她却是一脸的冰霜与冷漠,好似人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觉得温暖与美好一般,生生将她的惊人美貌打了折扣。

而且更令人惊异的是,白衣女子腰挎一枚长剑,双手各提着一根大约一丈长,十指宽的木板,隐隐约约看到上面雕刻有字,虽然这两块木板也不能算是有多重,寻常男子也能提起,但是大宋女子普遍长于女红,家境好点的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极少有北地女子的剽悍体力,像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提着木板在外行走,看样子毫不吃力,的确是非常罕见。

望着正在岳飞俑像头上撒尿的父子,白衣女子一点也没有羞涩不安的感觉,只是冷冷凝视,默默等待着,直到二人尿毕离开,她才走了过去,轻轻将手里木板放在地上,然后不避肮脏的靠近同样尿迹斑斑的石柱,取下挂在上面的木刻对联,一头拿在手里,一头放在地上,而后对准木刻对联中间用力一脚踩下,“砰”的一声,木板应声断为两截,白衣女子面不改色,随手将对联扔在地上,走向另一根石柱如法炮制,神色自若之极,根本没有理会旁边越来越多围拢过来的游人的指指点点,仿佛世界之大,只有她自己存在一样。

“好功夫。”

牧仲陵不由暗暗赞叹,要知道那木刻对联乃是用上等檀木整块雕刻而成,厚约一指,就算是普通男子也未必能轻轻松松将其踩断,而这白衣女子看似弱质纤纤,没想到竟然腿力如此惊人,就连平时喜欢舞弄弹弓,自诩巾帼不让须眉的吕柔奴也是香舌暗吐,自愧远远不如。

此时白衣女子已经踩断另外一根石柱上取下的木刻对联,扔在地上后,拾起自己带来的两块木板,分别挂了上去。围观众人赫然发现原来是一副新的对联,准确的说,原本的对联一个字没有变,只是位置顺序颠倒了,“青山何辜埋佞臣,白铁有幸铸忠骨。”

不但围观的人群轰然,牧仲陵和吕柔奴对视一眼,心里也是惊讶万分,要知道岳飞父子乃当世人人憎恨的大奸臣,到目前仍有海捕文书捉拿被人从御史台狱救走的罪臣余孽岳银珊。

这白衣女子年纪轻轻,看似柔弱纤细,竟然毫不畏惧,公然给三人翻案脱罪,完全不顾自己极有可能被当做奸臣余党,捉去问罪的风险。

围观的人群逐渐增多,已经有人大声喊叫着要去报官捉人,若非慑于白衣女子刚才显露出的惊人力量,只怕已经有人冲上去拿人了。

任凭围观人群喧嚣不已,白衣女子还是置若罔闻,仔仔细细地调整着新挂的对联,务求平整如一。

牧仲陵不忍她落入官府之手,略一思忖,轻轻走到白衣女子身边,低声道:“小娘子,你还是尽快离开吧,稍等片刻,衙门公差就要来捕人了!”

那白衣女子此时已经将对联调整妥当,擡头满意的两边打量了一下,双手轻轻拍了拍灰尘,听到身后牧仲陵的提醒,扭身过来上下看了看,开口道:“朝廷有海捕文书捉拿岳飞余党,这里人人都存了心思要拿我去问罪,为何你还要救我?难道不怕被牵扯为奸臣余孽?”   声音不大,却是标准的淮扬口音,银铃清脆,悦耳之极。

牧仲陵微微摇头,“奸臣忠臣,不过一字之差,忠奸善恶,岂是那幺容易就分得清的。小娘子甘冒杀头的风险也要替岳飞三人清洗罪名,仅凭这份勇气,在下钦佩之至,也实在不愿意看到小娘子有所不测。要知道螳臂当车,下场堪怜,小娘子虽然勇气可嘉,也要替自己安危着想,早些离开吧!”

白衣女子毫无离开的意思,扫视了一眼指指点点的围观人群,而后再次盯着牧仲陵,接口道:“世人皆道岳飞三人乃是奸佞之臣,莫非你也怀疑其中有不白之冤?”

牧仲陵略一思忖道:“在下从军多年,深知昔年岳家军威震天下,军力之强盛,大宋其他各路兵马根本无法匹敌。岳飞是否贪赃枉法欺男霸女我是不知,但凭岳家军这三字,的确是让人猜疑他有所不轨,要知大宋军队须效忠于陛下,岂可冠以私家称号,成为岳家私人军队?不过,仔细想来,我却觉得岳飞不可能有什幺谋逆之心,而可能是遭人故意栽赃,因为皇命之下,他三人居然傻傻地抛下大军,孤身返回临安,以至于身陷囹圄,任人宰割,可见他三人定无勾结金国,自立为王的反叛卖国之心,否则的话,当初十二道金牌催他回京,岳飞若有不臣之心,大可抗命不从,甚至领兵造反,裂土自立,凭岳家军之战力,大宋谁人可与之抗衡?”

白衣女子闻言,一直冰封如霜的容颜突然有了些许解冻的感觉,长久以来听惯了对岳飞父子各种辱骂之言的她,乍一听牧仲陵的话,本来毫无感情波动的双眸刹那之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不过她意志颇为坚定,当下长吸一口气,侧身福了一礼,道:“这幺多年以来,天下汹汹万民无不以岳飞三人为耻,本以为黑白颠倒,忠奸倒悬已是定数,今日听到阁下所言,才知纵然苍天不公,世上还是有人知道这千古奇冤。”

话音一落,白衣女子也不赘言,毫无征兆的转身就走,绕过围观的人群,很快就消失在树影婆娑之后。

吕柔奴看着白衣女子远去的方向,轻轻吐了吐舌头道:“这个姐姐好生奇怪。看她的样子不过比我大几岁而已,怎幺好似冰雕玉琢的一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寒气?”

牧仲陵点点头,“此女行事沉着冷静,言谈举止淡定自若,以一弱女子之身,竟然敢冒杀头风险来此撤换对联,身份背景必定不简单。”

“难道她是岳飞的后人?”   吕柔奴恍然大悟,插了一句。

“绝不可能。岳飞只有两女,长女银瓶,与这白衣女子年龄到还吻合,但是于抄家之时岳家长女银瓶已经投井自尽,幼女银珊后来于御史台狱之中被人救走,不知所踪,但是年龄对不上。那岳银珊此时应该不过十八九岁,怎幺可能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至于岳飞其他亲属,事发之后已经被诛九族,听说根本没有任何遗漏,所以也是不可能。我估计这女子必定是昔日岳家军某位部将的后裔,因为感念岳飞提拔栽培之恩,才让子女前来打抱不平,为其发声脱罪。”

此时围观人群中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冲上前来,七手八脚扯下白衣女子刚刚挂好的对联,扔在地上踏成碎块,吕柔奴叹息一声,看了看身后长跪于地的三尊铸铁俑像,扯了扯牧仲陵的衣袖,“师父,她人已经走了,我们猜也没用,时间不早了,我们去灵隐寺吧!”

在灵隐寺祈福之后,二人一路回到驿馆,已是觉得十分疲惫,便各自回房休息。

由于昨夜连夜赶路太过耗费精力,牧仲陵一头倒下便沉沉睡去,等到一觉醒来发现已是入夜时分,便赶紧起身出门,来到隔壁吕柔奴房外,敲门进去后只见吕柔奴早已起来收拾妥当,一封书信置于桌上,正是写给安国公主的。

“柔奴,信已经写好了?你怎幺不多休息一下?”

吕柔奴一脸忧戚,轻轻摇头道:“等一下你要去以身涉险,我哪里还睡得着?所以便起来仔细斟酌这封信,看如何才能写得更清楚明了,让安国公主知道此事关乎大宋存亡,省却你再解释一番。”

牧仲陵见她一脸忧愁,也是黯然神伤,不由张开双臂,扯过吕柔奴柔弱的娇躯,抱在怀里,本来只是想安慰一番,哪知嗅到扑面而来的缕缕幽香,立刻心猿意马起来,低声道:“柔奴,还有些时间,让我好好亲一亲,之前你答应了我的,到了临安便依我。”

吕柔奴芳心狂跳,浑身酥软,整个身子似绵软无力一样偎在牧仲陵怀里,瑶鼻轻轻嗯了一声,“我,我说了的话,自然算数。”   寥寥数语,仿佛已经耗尽了她一身的力气,说到最后几个字,已是声若蚊蚋,羞涩之余,紧紧地闭上双眸,一副随你处置的样子。

牧仲陵见佳人应允,心内狂喜,按捺不住立刻往那柔润樱唇吻了上去,一双手也强势突入,贪婪地在她身上游走抚摸,最后按在她饱满圆滚的臀上,握着肥嫩柔软的半球轻轻抚弄。

吕柔奴娇躯顿时酥了半边,仿佛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是没有了,芳心深处一片荡漾春情,又酥又麻,心神皆醉,忍不住娇喘吁吁起来,竟不觉地微微撅高了圆实的雪臀,任由牧仲陵恣意怜爱抚摸。

“轻,轻点。”

感受到翘臀上揉捏的力度逐渐加大,而牧仲陵喷出的气息也是越来越粗重,吕柔奴颇有点害怕起来,勉强往后扬了扬头,呢喃了几个字,话还没说完,樱桃小嘴便又给堵上了。

牧仲陵贪婪地将舌头伸进吕柔奴芳香的小嘴,顿时引来满口的甘甜滑腻的芬芳,不由自主的裹住那丁香俏舌,用力吮吸,将那比蜂蜜还甜的香津,一点点吸走咽下。耳畔听着吕柔奴销魂蚀骨一般低语呻吟,似乎马上就要因为闭气过久晕厥一样,牧仲陵缓缓停下肆无忌惮索取无度的舌头,放开了吕柔奴滑腻香舌,刚刚要退走,不料食髓知味的美人儿却是“嗯”的一声,紧紧吻住牧仲陵的嘴巴,丁香小舌反客为主的卷了上来,死死缠住牧仲陵的舌头,忘情地吸咂吮嘬,无师自通一般痴痴地吞咽着牧仲陵的津液,喉咙发出极度满足幸福的春吟。

感受到怀内佳人热情如火,鼻间充斥着阵阵馨香,胸前被两团丰腴双乳紧紧顶着,甚至都能微微感受到那悄然勃起绽放的蓓蕾,牧仲陵转移目标,慢慢将双手从丰隆的雪臀往上移动,抚过盈盈一握的柳腰,最终抓住两瓣柔腻膏腴的雪乳,用力揉弄,只觉得饱满充实,几乎可以确定这吕柔奴的双峰丝毫不在凝蕊那双腴硕的豪乳之下,甚至还尤胜几分,不禁感慨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双乳是怎幺发育而成如此圆硕的。

吕柔奴双手仅仅象征性地扯了几下在自己乳房上大肆侵犯的魔爪,便如同柔弱的身体一样,软软的放弃抵抗,任由牧仲陵为所欲为,只觉得胸前酥麻难耐,腿股间再度传来那种羞人的感觉,花汁开始慢慢泌出,整个下体湿润难当。

牧仲陵嗅着满怀的处子幽香,心内欲念激荡汹涌,忍不住将一只手掌从衣领处摸索探入,握住一只硕大的玉乳,只觉得满手滑嫩,结实挺翘和丰硕饱满居然真的胜过花魁凝蕊。另一只手则滑过平坦的小腹,钻入衣襟之内,由下往上攀上另一座乳峰,肆无忌惮地揉捏起来。

“师,师父,师父!”

吕柔奴星眸禁闭,俏脸红晕密布,整个娇滴滴的身子配合着牧仲陵在双乳上的肆虐揉捏缓缓扭动挣扎着,似乎是难耐躲避,其实是配合着那双让自己体内热血沸腾的双手,口里含糊不清地呻吟着,低喘着,也不知道她是在哀求还是在鼓励,但是决计没有拒绝的意思。

牧仲陵强忍着一把撕开衣裙将她剥个精光的冲动,轻轻解开她的衣带,将那身雪白的衣裙缓缓除下,露出贴身的抹胸和亵裤,那双豪乳几乎快将抹胸给撑破,胸口顶端隐隐可见两粒凸起,丝质的亵裤有着几分潮湿水迹,将阴阜的形状勾勒得淋漓尽致。

吕柔奴此刻已是紧张的几乎快要窒息过去,只觉得心脏狂跳不停,体内血脉喷张,脑海里电闪雷鸣一般激荡不已,唯有死死闭着双眸,两只纤手紧紧抓着牧仲陵的腰身衣衫,好像溺水之人抓着根稻草似的,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心内激荡,“他来要我了,他来要我了。”

眼看绝佳美色就要裸露当前,牧仲陵用力吞了吞口水,微微颤抖的双手缓缓解开抹胸的系节,轻轻一扯,刹那间满目生辉,半截粉雕玉琢般的娇躯立刻暴露而出,看得牧仲陵两眼发直,仿佛世间上再无任何秀色美景能之相比。

硕大的玉乳像是两只倒悬的木瓜,圆润如球,丰腴挺立,顶端茵红色乳珠在雪白乳肉的衬托下就像雪中红梅,乳晕大约铜钱大小,色泽竟然是粉嫩无比的桃红色,骄傲的展示着十八岁女子所特有的细嫩娇媚,勘勘成熟之美。

虽然闭着双眸,吕柔奴仍然能清晰地感觉到牧仲陵的炽热的目光犹如烈火一般,在自己酥胸双乳上扫来扫去,本来就已经火热酥麻的身子立刻羞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尤其是双乳乳尖上那两粒耸立胀满的红莓,更是将空气中丝丝凉气分毫不差的传送到脑海之中。

牧仲陵舔了舔嘴角,大手一送,便压上她的酥胸,一手一个,把她一对丰腴的乳瓜抓在手中,轻搓缓捏,恣意把玩,他很努力的张开手指,但还是仅仅握住一部分,而那些被掌控在手的乳肉却十分调皮地从指缝中溢出,心内赞叹之余,不由自主的低头一口往那雪乳之上咬去,只觉得满口香滑甜腻,奶肉细嫩,乳香扑鼻,特别是那颗乳珠,在口中竟然微微激动颤抖,诱得他忍不住轻轻用牙齿去咬,用舌头去舔,用尽力气去吮吸。

牧仲陵手口齐上,恣意而为,吕柔奴何曾受过如此阵仗,汹涌澎拜的快感混杂着强烈的羞意,几乎要将她身子融化,整个人早已是瘫软无力,靠在他怀里,娇靥如火,嘴里轻声娇吟不断,却没有办法说出一个清晰的字来。

不多时,牧仲陵一边吻着双乳,一边轻轻地把怀内佳人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继续把玩了片刻,嘴唇顺着吕柔奴的娇躯缓缓滑下,一路吮舔轻咬,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不多时已经滑过小腹,到了小巧可爱的肚脐处,牧仲陵存心捉弄,故意张口紧紧盖住肚脐,牙齿稍微用力,咬住一大团腻软雪肌,轻轻来回磨牙,同时用舌头拼命的往肚脐眼中钻去,美得小丫头发出几声娇啼,身体左右扭动起来,想要逃脱这侵袭,牧仲陵哪里会让她得逞,压着她的雪臀丰乳好一番挑逗,直到吕柔奴兴奋得颤栗不已,几乎快要尖叫出声这才罢手。

离开肚脐,牧仲陵将所有注意力放到了吕柔奴两腿之间那条薄薄的雪白亵裤之上,就见腿心之处丰腴饱满,花汁沁润,隐隐约约中间一道湿湿的裂痕,牧仲陵吞了吞口水,便擡手将这最后的屏障解开,只是想不到吕柔奴的雪臀竟然如此腴硕浑圆,脱去亵裤的时候,被饱满的臀肉给卡住了,还好她肌肤腻滑,牧仲陵稍微废了一点功夫才脱掉,只是吕柔奴雪臀被他扯来推去,花穴更是不堪,蜜汁四溢,整个亵裤弄到满是湿滑以及粘稠。

牧仲陵随手将湿透的亵裤扔在一旁,双手微微用力,强迫吕柔奴双腿分开,将整个下身露于眼前,顿时脑袋里轰然一声,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贪婪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只见整个花穴是光溜溜,白花花的一片,饱满无毛,竟是一只天然白虎,腿根部的嫩肉把一个肥嫩嫩、肉嘟嘟的蜜鲍拱托出来,象是刚出笼的洁白的馒头,中间是一条嫩粉色的肉缝,肉缝两侧是两片近乎桃花花瓣色的花唇,粉嫩精致,此时蜜汁四溢,花露盈盈,一股浓郁的芝兰花香扑面而来,甜腻可口,熏人欲醉,令人血脉喷张,欲涎欲滴。

牧仲陵也算是经历过不少女子,下体皆是有腥臊骚气或无味,但从未嗅到花穴竟然会有如此芳香袭人的奇景,甚是奇怪,于是一头扎进吕柔奴的腿股之间,用手指轻轻将花唇拨开,鲜嫩粉红的处子穴肉,立时全暴露于外,晶莹剔透,油光闪润,内里早已布满甜美的花汁,芳香扑鼻,牧仲陵越看越爱,按耐不住心底的熊熊欲火,张口对着那芬芳妙穴咬去。

“啊。”     吕柔奴被他往花穴一咬,顿时尖叫了一声,本来双腿大开,羞处裸露,已经羞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是因为情绪太过紧张,脑袋有些飘飘然的身入云端,身体竟然僵硬起来,稀里糊涂之下根本动掸不得,只得死命咬着嘴唇,任由牧仲陵摆布,可迷迷糊糊地就突然觉得一个湿润火热的东西一下盖住自己的阴部,一条滑溜无比的舌头一样的物事即刻在花穴上舔了起来,巨大的刺激感瞬间让吕柔奴头皮发麻,全身肌肤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的尖叫起来,然后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叫得忒大声,立刻吓得双手紧紧捂住樱唇,挣扎着挺起绵柔无力的身子,擡头望胯下一望,才看见牧仲陵正埋首自己双腿之间,两手用力撑开努力想要合并的双腿,在花穴阴部处吮舔得不亦乐乎,吕柔奴白纸一张,何曾听闻有此等荒淫冶荡之事,乍见之下,说不出的震撼刺激,柳腰一软,头又倒在床榻之上,就觉得下体一阵阵酥麻腻滑,偶尔被他用牙齿轻轻撕咬了一下,更是犹如被电噬一般,捂住樱唇的双手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脸部肌肤热得烫人,好似要滴出血来,憋到最后,终于忍不住轻声呻吟出来。

“不.....不要,不....不要,师父,求...求求你,不要碰那里,好...好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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