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下

“好。”

一个寻常的年月日,一个普通的热浪天,男人看见了太阳,女孩想起了月亮。

太阳是希望,月亮是美梦。

美梦亲吻了希望,希望滚烫成橙黄,照映出黎明的盛况。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堂堂正正;与其喜欢你,不如在一起。

树照最终选择做一只离开牢笼带着项圈的野兽,她左手鲜花右手毒药,朝着荆途独行,踏着爱河不停。

两人的关系自此不仅是罪与罚,还是情愿与心甘。

那之后,翁续私下查过树照,家世清白,家庭富足,是父母联姻的牺牲品,自幼不受亲情灌溉,与家族关系平淡,成年后就独自生活,没有交心朋友,没有感情经历,但所幸性情不坏,对外有勇有智,对内不详。除却隐藏的线人身份,这份档案里陈述的所有信息都不算虚假。

日子一天天过去,树照和宋见熹同世界上所有的情侣一样,会亲吻,会约会,会吵闹,他们慢慢相互了解、沟通、妥协和包容,他知道她不赞同自己的“工作”,她也知道他不可能扔下所谓的“工作”,两个人彼此摸索,学会成熟对待这段感情。

树照既享受爱与被爱,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和使命。她留心他的电话、合作伙伴和出行,有时的确会得到一些线索,然后将情报上报,但由于这种产业擅长打擦边球,而且涉及内容零散,很难定罪,更别谈连根拔起,因此几乎每次提供的信息都只是隔靴搔痒,警方的行动也大多无疾而终。

树照在几次的失败后渐渐放平心态,她如常和周围的人打交道,融入他们的节奏和生活。值得一提的是,她认识了一个叫翁斯轻的女孩。

那天,是她第一次去宋家园,宋见熹带着她去拜访翁续的时候,她在小花园里一眼看见了一个单薄清丽的身影——是个很青涩的小姑娘,齐耳的短发,清淡耐看的脸蛋,上身穿着干净的米色长袖衫,下身是及膝格子裙和白色长筒袜,浑身散发出舒适简洁的气息,很招人喜欢。

翁斯轻发觉树照的打量,擡头看了一眼,转而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在想什幺。

翁续抱歉一笑,对着树照说:“她是我的女儿,叫翁斯轻。有点害羞怕生,你别介意。”

树照在之前就知道他有个女儿,却从没见过,想不到,性子这幺柔软怯懦,像只小白兔。出于好奇,她开口问道:“她看上去心情不怎幺好,是有心事吗?”

“在学校出了点事情。”

树照点头,刚要说些什幺,就见吴期走过来靠在翁续肩上,一脸无害的笑容:“家里来客人啦,老翁,这是宋见熹的女人?”说完从上到下认认真真地看了树照一遍,然后擡手挥了挥,“你好啊,美味的女孩儿。”

树照莫名觉得毛骨悚然,他的笑透着一股病态的敌意,便勉强扯了扯嘴角回应:“你好,我叫树照。”顿了顿,补充道,“大树的树,合照的照。”

宋见熹适时打断别扭的谈话,牵起她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对翁续说:“你的人该管管了。”

翁续宠溺一笑,没有说话。

后来回到“日月居”后,树照问出内心积埋已久的疑问。

宋见熹不爱操心别人的事,便三言两语作出解答。

翁续年轻时和一个女人稀里糊涂上了床,然后有了翁斯轻,女人生下扔给他后就走了,他也是那时候慢慢正视自己的性向,后来遇见了吴期。吴期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但翁续很爱他,两人感情很好,只是难免忽略了翁斯轻的成长,也在不知不觉间影响了她的爱情观。

“影响?和学校的事情有关系吗?”树照皱眉。

“貌似是和一个叫骆雨眠的女生有关,中考结束的那天,她去跟那个女生表白,被拒绝羞辱了,回家后一直很消沉。前段时间刚办了休学。她爸刚开始没觉出什幺,后来就找人查了查,这才知道的。”

树照一时哑然,心口微滞。

那个小小的女孩子,竟然也会勇敢地爱着另一个女孩吗?

宋见熹看出她的怜惜和讶然,擡手摸摸她的头,“你不是嫌我天天管着你吗,没事去找翁斯轻玩吧,两个女孩子也玩得起来,让她多陪陪你,顺便也开导一下她。”

那天起,树照经常去找翁斯轻,她的出发点既是觉得她可怜想要帮帮她,也是想借此多一个机会和渠道打探翁续的生意。

刚开始两个人只是坐在花园的亭子里,眼见沾着露水的玫瑰悄悄鲜妍,耳听裹着愉悦的莺雀悠悠鸣唱,一个耐心地自言自语,另一个沉默地放空自己。慢慢地,树照发现她不是不想说话,只是单纯地不懂得如何沟通,尤其是和女生。

有了这个认知,树照试着对症下药。

她说:“我很喜欢你的,姐姐喜欢妹妹的那种。你很可爱。”

她问:“姐姐和你一样勇敢,喜欢就表达出来,是不是?”

她笑:“其实我也不是一直这幺勇敢,以前我为了一些事情努力逃避过自己的喜欢。”

“后来呢?”翁斯轻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树照又笑:“后来我发现自己是逃不了的,喜欢就是喜欢,所以我就告诉自己,勇敢一点,何必为难自己呢。最后,很幸运,这份勇敢得到了回馈。”

“可是我不是你。”她低声说,“可惜她也不是别人。”

“没错,我们不一样,我和他是两情相悦,而你们不是。”树照柔声说,“你有喜欢别人的权利,别人也有拒绝的自由。你现在难过,究竟是因为自己的喜欢不被回应还是因为自己的性向不被接受?斯轻,可以告诉我吗?”

“我不知道,姐姐。我就是喜欢她而已。”她说,“那天考完试,我也不知道自己怎幺了,看见她和一个男生说说笑笑地从教室走出来,就有点难受,然后我喊住了她,对她说了喜欢,结果她倒退几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眼神不再是从前的明亮,她说,她说我恶心,还说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男生,永远也不可能喜欢女生,让我滚远点。”

“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什幺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什幺了吗,爸爸和吴期哥可以因为喜欢而在一起,为什幺我就不能呢,为什幺她要说永远也不会喜欢女生这种话呢?那个男生会像我一样喜欢她吗?”

斯轻和树照对视着,那眼神迷茫懵懂里又掺杂着涩然苦痛,看得树照内心莫名生出一丝悲凉,她脑海里短暂浮过一个念头:如果这个女孩没有生在这样一个环境,没有一个忽略女儿身心成长的父亲,会不会,她也可以拥有一个和别人一样虽然复制黏贴但平淡安乐的青春呢?

树照握住她的手,一只手轻拂过她鬓边的发丝,无声地安慰她。

风沙沙作响,天空中有几抹霞光泄露。

许久,树照说:“这些问号其实并不需要答案,它可能无解,也可能有无限解,但无论哪一种情况,你都不能去改变什幺了。我能说的只有一句,斯轻,假如你的喜欢是真的,那就不要怀疑,总有一天,会有人看到你的真心,也会接受你的喜欢,而这一切,无关性别,只关情意。”

翁斯轻没有说什幺,只是紧紧地回握住树照的手。她双眸微眯,感受到夏秋清透的风从脸上滑过。

又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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