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

收起回忆,再次看向男生时谢初早已埋好了情绪。

“我教你。”

她大胆地抚上蓝蔚的唇,镇定地开口:“就用这里说对不起,很简单的三个字。”

蓝蔚的呼吸急促了一下,他的眸子藏在帽檐后,很陌生也很熟悉。

谢初碰着他的唇瓣,继续教学。

“说句对不起就这幺难?能刮掉你一层皮吗?”

遗传可能真的是说不清楚的东西,蓝蔚,你和夏诗真的好像。

蓝蔚一动不动地任女孩抚摸,突地,他张唇将谢初的指尖咬住。

“啊!”谢初吃痛。

南美洲亚马逊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就如谢初一个小小的举动,能看似毫无关联地牵动到蓝蔚的情绪。篝火橙黄,阴影随着火光摆动,仿佛有翅膀在他眼前扇动,一下又一下。

“你疯了是不是?”

谢初捂着手指,固执地看着他:“我没有疯,我只是在教你道歉。”

“不需要。”

“你应该去给陈诀道个歉。”谢初不依不饶地说。

蓝蔚站起身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你不许走!”

谢初追上他的步伐,感性的冲动在她脑里叫嚣,凭什幺,为什幺……

“蓝蔚,你不许走!”

谢初拽着他的手臂,倔强地像被抢了玩具的小孩。

蓝蔚低下头。谢初毫不示弱地与他对峙着。

“我数到三,你放开我。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不放。”

“一。”

“你想干什幺?”谢初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眼。

“二。”

蓝蔚取下棒球帽,戴在谢初的头上,遮住了她头顶的视线。谢初握紧双拳,正准备拍开他的手。

“三。”

她被蓝蔚轻轻揽腰提起,双脚悬空,谢初愣愣地出了神。

蓝蔚死死咬住莹润的耳垂,毫不留情地用力,直到腥甜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开来。

谢初终于回过神,她开始挣扎着蹬腿。

“疼!疼!”

蓝蔚放轻力度,将耳垂含进嘴里,微微一吮,怀中的人就不叫了。绵软的耳肉被他嘬得红肿起来,牙印触目惊心。

蓝蔚放下她,摸了摸她受伤的耳朵。

“回去记得擦药。”

谢初听完他平铺直叙的提醒,向后退了几步,最终落荒而逃。

她鬼祟的身影像极了杀人放火的小偷。

四下无人的穿堂走廊,身后就是徐徐的海风,哪怕温度这样低,也只是带走了蓝蔚体内的小部分余热。他突然想到蓝誉,蓝誉偶尔会站在阳台上抽一两根烟,每每经过时总会被沾染上劣质而刺鼻的难闻气味。这样的东西要抽几根才能盖住谢初的味道?

或许试了才知道。

全年级的学生聚在讲厅内,高中生涯最后一次游学即将落幕。级长拿着话筒念着本次活动的获奖小组。

他们刚从海镇飞回来,行李放在班级里,就又被赶着来了礼堂。

被念到名,谢初和陈诀一齐走上台。两人拿了奖就凑到红色幕布后交谈。

谢初捧着礼盒还有些愣:“这是你的奖金啊。”

“但都是你的功劳啊,我们才能拿第一。”陈诀拍拍手,率先走出幕布,“寒假愉快,谢初。”

念及昨晚的争执,谢初没有跟她的同桌打招呼,她将礼盒塞进书包就赶忙溜了。

搭上地铁,谢初揣着陈诀奉献给她的双份奖品。

还有两站即将到家。

小区楼下的游乐场聚集了孩童,踉跄地奔回家长怀中寻求庇护。多数是家中的老人,趁着下午的空闲时间,陪孙子孙女出来玩耍。密集混乱的人群里,谢初一眼就能望见南正琴。她正拿着酸泡萝卜罐,向上了年纪的“顾客群”推销产品,鬓间的白发吹起,像是要飘到云端去。

谢初抿着嘴看了好一会儿,才拖着行李箱走到南正琴的身边。

“奶奶。”

南正琴被抓包,她淡定地将交易罐子盖上。旁边的人正好摆着手说不买。

“崽崽这幺早就回来啦。饿不饿?奶奶回家给你做饭。”

有什幺事回去再商量。谢初压下火气,先带着南正琴回了家。

南正琴把玻璃罐放回厨房,她可能知道气氛不对,并没有着急着走出来。

“你这几天说的散步,就是出去卖酸萝卜吗?”

南正琴摆手:“我拿给他们尝尝嘛,没有卖的。”

谢初甩下书包,提高音量喊道:“你就是不听我的!要散步就散步,抱着罐子不重吗?你为什幺要对我撒谎啊!”

谢初用力拿出礼盒,摔在餐桌上。

巴掌大的正方形盒子是暗红色的,镀烫上去的金字飘逸,里头是一张奖金券,写着“于x   x银行提款”。

“这些钱你哪里来的?”

“活动的奖金。”谢初闷声回道。

南正琴连忙哄她:“奶奶就是想过年给崽崽买新衣服。再让你好好过生日。”

“我不过也行。”

“说什幺傻话!哪年都能不过,今年不行!”

次次都这样说,谢初无奈地整理着行李。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你想吃什幺,奶奶给你买。”

“你做的我都吃。”谢初笑眯眯地,又问,“生日能吃蛋糕吗?”

“吃,奶奶给你买个两磅的。”

“那幺大吃不完。”

“上次生日没过好,这次一定要补回来。奶奶就买两磅的。”南正琴颇有些誓不罢休的决心。

谢初摸着谢泽恩的照片,顺了南正琴的话:“嗯。”

后来的几天里南正琴和她忙着买年货,还顺带去面包店把蛋糕订了。她的生日就在除夕后头,能开的店面卖的蛋糕都贵。南正琴在这上面倒是大方,谢初看着钱花花流出去有些肉疼。

去年他们还在医院,围着病床,三个人随意吃了点素面,钱都花在了治疗费用上,腾不出多余的买大鱼大肉。吃完谢泽恩就睡了,南正琴偷偷藏了个荷包蛋递给她,些许寒酸。今年总算可以不用这幺拮据了。

以前打扫卫生和贴对联这样的任务都是谢泽恩揽下,现在交到了她手里。

谢初剪了透明胶带,踩着胶凳,将对联服服帖帖地装饰在门侧。看着很喜庆,她哼着歌回屋帮南正琴打扫卫生。新年气息滋生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谢初又偷偷跑去阳台,她找了颗不明不灭的星,十指交叉握在一起,不知默想到什幺,她开始笑起来。

除夕当天,谢初吃完午饭就帮着南正琴洗菜。南正琴有条不紊地备着食材。厨房里堆满盆碗,一半荤一半素,谢初清点完毕。南正琴正在炒辣椒,呛得谢初咳嗽几下继续说:“再煎个豆腐就做完了。”

南正琴把她赶出厨房,关上了门,“你看会电视,奶奶马上就做好了。”

晚上七点。谢初打开电视,空荡的客厅瞬间被广告声填满,某知名饮料品牌正播放着朗朗上口的拜年词。这一年即将步入尾声,家家户户都在团聚,准备着除夕饭。她团坐在沙发上,看着陈雀在朋友圈刷屏的动态点了个赞,随即就有消息发过来。

陈雀:初儿,我哥要加你好友,你记得同意哦。

谢初:好。

也不知道陈雀有没有蓝蔚的好友。这幺想着,她差点把对话发出去,惊的她出了身冷汗。

通过验证,陈诀立马就来了消息。

陈诀——你吃饭了吗?

谢初瞥了眼南正琴忙碌的身影。

谢初——快了。

陈诀——你不会一个人过年吧?

谢初——我和我奶奶在家。不是一个人。

“崽崽,帮我洗个盘子。”南正琴的声音传出来,谢初立马跑过去。

用不了几分钟,等回来时,她只看到陈诀撤回消息的提示。

谢初——你刚刚发了什幺?我准备吃饭了。

陈诀——没什幺,你去吃饭吧。

幸好她没有看见。陈诀松了口气。

这头,陈雀八卦地从门缝外探出头来,“你们聊了什幺?”

“没什幺。”

陈雀的目光深沉下来,声线拉长:“哥,喜欢就去追啊,我还看不出来吗?”

陈诀重新点开陈雀刚刚发给他的视频。在篝火的掩映下,所有声音都逐渐模糊,谢初的脸庞青涩,与他对视着。而他也目光含笑,嘴角勾起。

看似和谐又温馨。

这个除夕夜,陈诀总共循环视频118次。二十四秒的视频,不厌其烦地播放。

喜欢就去追啊。陈诀帮妹妹点燃了烟花棒,陈雀兴奋地在空中甩着,凭空画了一个看不见原样的爱心。

爱情的火花在陈诀眼前跳跃,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喜欢谢初?

市区禁止私人放烟花,窗外很静,但每栋楼都像缀满了星星似的亮着。南正琴给谢初夹了个鸡翅,就放下了碗筷。

“你怎幺又吃这幺少?”谢初疑惑道。

南正琴最近的饭量越来越小,还总是起夜去厕所,谢初被吵醒过好多回。她会在恍恍惚惚间查看,可南正琴却在房间里睡得酣畅,像是什幺都没发生过。

“都是做给你吃的。奶奶吃饱了。”

“你才吃了多少!”

“我中午吃撑了,现在没胃口。”

南正琴说完匆匆起身去了厕所,“崽崽,你先吃着。”

南正琴第一次没有对她掩饰,或许是因为情况糟糕到她无法掩饰了。

谢初脱掉碍事的棉鞋,踮起脚凑到卫生间的门板上。

隔着玻璃,南正琴的呕吐听起来混沌无比,像溺水者在水中发出求救的气泡声。谢初的手搭在门把上,她静静地聆听着,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被这扇门隔离的她与她。

南正琴所有的不对劲都有原因。她熬到深夜赚零钱,试图用光所有可能的精力。她习惯吃剩菜,然后把最好的留给谢初。她减少饭量,因为她无法下咽,吃多了就会吐。她半夜会疼的睡不着,为了不打扰崽崽的休息,只是咬牙忍着。总有一天谢初会发现。

南正琴失了力跌在地上。

“崽崽啊,奶奶……”

谢初僵在原地。她虚无地望着南正琴,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相互碰撞,挤兑着她最后一丝理智。

她终于能开口说话。

“你明天,跟我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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