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花子

“这女子真带劲啊!”

“呵呵,葛大,刚才抱着这个妮啥感觉没?”

被同伴打趣,身材瘦小的葛大只伸手挠了挠头,憨笑两声。

最后叫人顶得急了才开口道:

“老六儿马骑的太快,我只怕掉下去,心都提着呢,啥感觉不感觉的,没空想哩。”

这时候,门从外头被人拉开,进来的人正好听到这句话,一脚踹过来。

葛大正笑着,只感觉一下重击,腰子顿时裂开一样的疼,他往前一扑,栽倒在地上。

众人唬了一跳,笑声戛然而止,面面相觑的看着进门来的中年汉子,没一个人动身去扶。

葛大扶着腰,哎呦哎呦挣扎着撑起来,刚立稳当,只听见后头传来阴笑:

“有人说我的马不好坐,马上没颠下去,走平路倒是摔倒了,我看你是贼骨头轻呢。哈哈哈!”

是老六,竟然叫他听到了。

他心里一阵委屈后怕,扶着腰,慢慢转过去,赔笑道:

“六大哥,我不会说话哩,你当我嘴巴里吃了屎,别见怪。”

叫老六的人,身材中等,却腰粗腿壮,站在那里,便知道是下盘功夫极其稳当的。

他落草以前便是马帮里的师傅,在清朝,这份行当叫做镖师。寨子里多是农民出身,懂马还骑得好的没有几个,所以他有本事,人也傲气。

葛大这话,可算是捧他往死里踩自己,一般人也就揭过去了,可老六却不罢休,他暴目一瞪,叉腰骂道:

“你们拍花子不就是靠嘴巴哄人吗?要不是当家的命令,凭你想坐我的马,也配!”

话语刚落,他一口腥黄唾沫迎面唾到葛大面上。

周围的同伴顿时一片哄笑,间或还有一两个声音附和道

“拍花子饿死了才好,当家的竟然还给他一口饭吃。”

“做贼拍花子,天打雷劈!”

这些话,像一盆冰水,啪的扑灭了葛大心口腾烧起的怒火,他站在人群中间,顶着他们嘲讽的目光,一团腥黄的唾沫挂在脸上,苦着脸,又不敢擦去。

“咧咧个啥!”

一声喝,止住了所有人的笑,人群朝门口张望,半开的门扉,透出一张沉静的脸,眼睛像钩子一样,仿佛将所有人的举动都看透了。

他们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还是老六开口叫了一声

“当家。”

张大红点点头,走了进来,人群自动分开了条道,路过的时候,她朝葛大面上扫了一眼。

葛大巴巴的看着她,嘴巴嗫嚅,却还是不敢说什幺。

前面放了把圈椅,难得的泛着木质油亮的光泽,竟还是鸡翅木的。

她大马金刀坐了下去,顿了一会儿,没人开口。

“有事?”

众人楞了一下,忙不迭摇摇头,又有些呆,一个个像鲁地的大葱插在屋子的泥地上,倒腾着脚,畏畏缩缩的。

葛大看着当家的朝左手的碎花帘飘了一眼,那后头就是里屋。他心里透亮,却不敢有什幺动作。

“当家的,您忙着,兄弟们先退下了。”

还是老六,葛大气闷的看着当家赞许的点了点头。他便率先转身出了门,剩下几个木头脑袋的有些后知后觉的坏笑看了眼里屋的方向,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顺着人潮,正打算垂头丧气的转过身,上头传来:

“葛大,下去也把脸擦擦。”

这不啻于仙乐,他腾的擡起头,感激又腼腆的点了点。

当家的真好啊!自己是拍花子出身,身材又瘦小,若是不机灵点,抱紧当家的大腿,要是什幺时候老六不爽,杀了自己都有可能!

张大红懒得去猜测这些下属们心里头的心思,她现在全付心神都被里间的人给吸引住了。

等最后一个人的脚步还没有迈过门槛,她已经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甩开碎花帘子,大步朝炕走了过去。

这时候,刚吃过晚饭,便是山里天黑的早,寨子里也不会舍得点灯,只有她房间,两根拇指粗的白洋蜡烛照的屋子朦胧胧的。

一个女人静静的躺在她的坑上。

张大红走到边上,虽然知道拍花葛大家传的药效没有那幺快失效,她还是忍不住的放轻了点脚步。

昏黄的烛光映照在女人的脸上,琼鼻秀目,赫然是白天见到的遗光。

她不知月下观影,灯下看美人的文人骚情,只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张在烛光晕染下恍若不是凡间中人的艳美面孔,心中喜不自胜。

“天爷怎这幺会生人!”

她赞叹一句,伸出手去摩挲遗光的面皮,雪白无一丝毛孔的皮肤衬的她的手干枯暗黄,她毫不在意,倒是因为指尖带了茧子,在摩挲之中令遗光的眉毛皱了皱,像是抗拒这这样的触碰。

她并不收敛,反而用力掐了掐那嫩滑的脸颊,看着遗光的眉蹙的更深刻了一些,满意的笑起来。

接着,她的视线缓缓下滑,顺着那挺翘的鼻尖落到遗光的嘴唇。

水润,饱满,嫣红,像山里的熟透的果子,让人想咬一口,看看是不是会爆出汁儿。

不像她寨子里人的嘴唇,是土色的,甚至发乌,大多还起皮,干裂,像是荒年贫瘠的土地,和他们的面色一样,一看就是最底下的人,让人生厌,就像地里的泥巴,田里的草,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而这女人,雪白,纤细,精致,她哪怕裹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露出来一双手就知道是不一般的。

所以她在豆花摊上,一眼就看上了她,让手下去找他们麻烦,果然,不过露出半张脸,就叫人忘不了了。

她是天上的月亮,从天上投到了水里,平日再想碰,手伸进水里就碎了。

可现在,她掉下来了。

想到这里,她再忍不住,俯下身,正要去亲一亲这肖想了许久的唇。

门口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当家,老娘叫你去哩。”

他一进门,正看见张大红弯着腰,看样子要干些什幺。床上躺着个女人,似乎听说是老六和拍花今天从亳州拐来的。

张大红被人打断,心情极其不好。

可老娘极少会这幺急着找她,只怕真是有什幺要紧的事情。

况且,张寡妇虽然退居二线,可毕竟寨子是她立起来的。

张大红站起来,拿眼睛夹了一下通报的下属。

“带路!”

眸光冷冽,叫属下心里一悸,缩着脖子忙小跑着带领。

脚步声远去,炕上美人的羽睫轻轻抖动几下,而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遗光醒过来,环视四周,确定果真是进了土匪窝。她抻着劲道,小心翼翼的下了床,脚一踏地,差点摔了下去。

这药,真是厉害!

她扶着还眩晕的头颅,定了定神,慢慢挪到了窗前。

窗户虽然样式老久,可毕竟还是玻璃的。

遗光悄悄掀开一点窗户,将眼睛贴到窗上去看外面的地形。

然而此时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下来了,山里更是黑的厉害。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只有极远处传来星星点点的几道火光,她怀疑那是村寨起巡逻用的火把。

除此之外,她动用了耳朵眼睛等一切观感,只能感受到一片寂静。

而这寂静,在陌生的土匪的村寨里,透着可怕,像远处朦胧勾勒出的山体,仿佛静默,却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危险,只待猎物一动,便会扑上来,将它撕碎!

凭她自己,是逃不出这座大山的。

遗光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她重新躺回了床上,闭着眼睛却不敢睡,在深夜山里彻骨的冰凉中,蜷缩着手脚,终于等到蜡烛都燃烬了,她支撑不住将要昏昏沉沉睡去的时候。

一夜没有响起的门扉,突然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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