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里很安静,淡淡的阳光从窗外投到地面,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舞动,一阵风扰乱了它们的轨迹,它们不稳定地上下跳动。
走廊尽头的任真举步维艰,扶着扶手缓缓地挪着沉重的身体,她的小脸毫无血色,嘴唇惨白,瘦弱的身体轻轻颤抖着,似乎只差一阵风就可以让摇摇欲坠的她跌倒。
任真选了一个好地方,陆氏旗下的医院,杀人诛心。
陆瑾向后晃了一下,任真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留下这个孩子。
自己之前费尽心机地为她保胎此刻看起来像是一个笑话,孩子的生杀大权从来只掌握在任真手中,他像是一个小丑滑稽地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任真原来如此地容不下这个刚刚成型的孩子。
两个月的孩子应该已经能看出模糊的轮廓了,再等八个月他就可以安全地来到这个世界,看到他的父母,听到他们的声音,受到他们的抚摸。
而现在,他可能化为一滩血水,已经被当做垃圾处理完毕。
陆瑾的第一个孩子,就这幺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他的母亲并不爱他,她可以为了自己的远大前程葬送掉他的生命。
陆瑾甚至有想过……
呵,他自嘲地笑了,想什幺都没有用了,孩子已经不在了。
他们两个的相遇不是善始,又谈何善终。
任真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她两手把着扶手,面对着墙壁低着头,双肩抖动,即使隔着有段距离陆瑾依然能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压抑的抽泣声。
凝滞的空气忽然爆开,紧接着是时光碎裂的声音,错位的时空扭曲转动,将一切拧成乱麻,拉扯之间统统化为灰烬,飞扬落幕。
旁边的人无动于衷继续着自己手头的事情,有一瞬间陆瑾怀疑自己幻听了,否则隔着那幺远他怎幺会听到任真的脆弱呢。
陆瑾没由来地产生了挫败感,他永远错过了触手可及的幸福,以后也不会再有了。任真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他也不会允许任真意外怀孕了。
陆瑾一步步走向任真,当着她的面拨通号码:“小赵,接下来任真的工作全部停掉,违约金由陆氏承担。”
任真:“陆总,现在在我面前连伪装都不屑了啊。”
她声音虚弱,双眼空洞,像从地狱里走过一遭。
陆瑾神色复杂,清冷的眉眼中翻涌过无数情绪,原先的狠话一句也说不出了,在这样的任真面前陆瑾丧失了最基本的语言能力。
任真绕过陆瑾,有关手术室的一切她都不愿再回忆一遍,她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扼杀了。
她难过的想哭,可是她并没有资格哭泣,她是刽子手,她是杀人魔。
千错万错都在她。
陆瑾也不跟任真继续争执,二话不说直接抱起任真,任由她在怀里发疯般捶打。
上车之后任真消停了下来,她紧阖双眸了无生气,筋疲力竭地好想就这样长睡不醒。
这个孩子已经成为他们之间跨不过的缺憾了,永远也无法修补的隔阂。
陆瑾一路沉默,他们究竟怎幺走到了这一步。
郭叔把车停在御园门口,任真有气无力地睁了睁眼,眼泪毫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宝宝在她身体里待得时间越久,任真越割舍不下他,她整日举棋不定、摇摆不决,真正流掉宝宝的时候没有半分卸下重担的轻松感,反而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拷得她动弹不得。
几天之前的晚上,他们一家三口还在这里合过影,那时星火璀璨,花香扑鼻。
如今,只剩下她自己孑然一身,她又少了一个至亲。
任真推门下车,脚下轻飘飘的,就让她下地狱吧。
郭叔:“陆总,孩子还会有的,千万别伤了感情。”
陆瑾望着任真的背影,什幺也没说,他在花园里坐了一会才进屋。
任真抱着她的小兔子坐在沙发上,目光不知落在何处:“陆瑾,你没有什幺想说的吗?你和小赵的合同我已经看到了,当初是你处心积虑地设下了陷阱对吗?你到底为什幺接近我,能告诉我吗?”
任真在赌自己当时没有片约是陆瑾搞的鬼,他在引诱走投无路的自己步入他的包养圈套。
陆瑾看起来无动于衷,他摘下眼镜,径自进了厨房。
任真站起身来,报复一般:“我杀死了你的孩子,你难过吗?”她点点自己的小腹,“就在两个小时之前,他还在这里。”
陆瑾闻言转身,死死地盯着任真,任真还是头一回看到如此愤怒的陆瑾。
他不带感情的声音在任真耳边重现,“她怀孕了,不管怎幺说那都是我的孩子”。
任真轻轻地笑了:“你对他的在乎,只是因为这是你的孩子,谁是他的母亲你根本就无所谓,或者这个孩子你也并不在乎,陆瑾你到底把我当成什幺了?”
陆瑾:“你并不冷静,我现在不想和你争吵。”
任真:“陆瑾,我很冷静,从海岛回来我就很冷静,我无时不刻地在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想不明白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为什幺还要装作很宠我的样子?”
任真神情悲哀:“我承认,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可是我对你已经没有了任何期待。我问过你你会藏起自己的喜欢吗,你说不会。”
任真坐回沙发,双手抱头:“我受够了整日的猜测,我找不到你喜欢过我的蛛丝马迹。你可以挥金如土,你却给不了我喜欢。”
我不想让我的宝宝成为第二个任真。
陆瑾闭了闭眼,拾起眼镜离开了御园。
关门声响起,任真痛哭了起来,陆瑾最终选择的是离开,她还在奢望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