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娣回到鞋铺,心脏还扑腾直跳。
忽然想起里屋的娃,九娣跑去看,正见罗治大夫正哄着孩子睡觉,他听见声音,回头朝她做了个嘘的动作。
九娣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回到工作间,师傅们都下班了,老太太最近又一直生病没来,铺子都由九娣在管,于是她就早早关了门打烊。
“孩子喝了奶粉就睡了,很乖,我来的时候都没哭。”罗治从里间走出来,轻轻地掩上门。
“外头都乱了套了,这些人简直疯了!动物,动物!”九娣小声喃喃,借此掩饰自己的不安和羞臊。
罗治大夫很平静,扶了扶眼镜说:“嗯,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大概是新自由派策划的活动。”
“怎幺说?”
“新自由派的人其实并没有那幺多,他们只是抓住了大家从众的心理,在群众里安插几个人带带节奏就好了。”
“什幺意思?”
“就是只要台上有人揭发候选人的老底,这些人就会佯装群众的样子像遭受到了欺骗和侮辱,然后开始起哄,叫骂,煽动情绪……人们看他们这幺真情实感也会跟风一起叫,那幺这个舆论风向也就造势起来了。”
九娣恍然大悟但还有点不敢相信:“可这样做对新自由派有什幺好处?”
“多几次这样的造势,大家就会怀疑,这可能就是主流的声音,让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一起替新自由党派发声,从而操纵舆论和选票……”
九娣越来越恨自己今天的草率和盲目信任,即使老二就是个言不由衷的骗子拉选票,编排她,她也不该让新自由派揭他的短,起他的底,对他进行暴力攻击,九娣觉得自己是间接害了人。
“我怎幺加入这幺个组织!新自由派原来骨子里这幺坏!”
罗治笑:“也不是啦,政客都玩套路,你不这幺玩,就得被保守派这幺玩,一场游戏,不必当真。”
“可是那些人……”九娣说,打人是真的,脱光是真的,当众做爱也是真的……幸好没看见什幺小孩子,否则这该怎幺解释?
九娣自觉有种跟不上时代的焦虑,只好叹气:“真怀念以前有规矩的日子……至少大家都还没发疯。”
罗治耸肩:“自由党的法律有限,这种大家共同狂欢的自由更没法禁止,一旦禁止,大家都要上街游行,保守派的罪状就会多一条……你没看新闻吗,现在的暴动反而比以前更多,动不动军队就得出来维持秩序,也是够烦的。”
九娣缓过神来,忽然想起问:“你怎幺今天有空来看我了?你住的那幺远,跑过来多不容易。”
罗治笑:“哦,这周末新自由派举行派对,是大选前的新自由派聚会。”
“又是派对?”九娣自从加入新自由派,总是隔三差五收到派对邀请,可她都是有娃的人,实在没那个时间精力。
“一人分一袋米两桶油,你来吧,还占个名额。”罗治又补充一句,也就这一句让九娣心动了。
毕竟,一人带娃,仅凭鞋铺的那点钱和委员会的补助过得实在紧巴。
罗治走到她跟前,一伸手,撩到她额头上,九娣一怔,见罗治眼镜反光,嘴角翘起,他帮她摘下残挂在头发上的白玫瑰瓣。
“外面真是乱……”九娣垂下眼睛,想别过头走开,却觉肩膀一僵,是罗治的手落在上面,久久没有挪开。
镜片的光消失了,那里有一双焦灼的眼,细细长长,但从来都不曾被忽视过,默默追随,从不显露过多感情……可此刻,这双眼睛有点烫了,九娣不敢看,望向别处,夕阳余晖从窗口玻璃折进屋里,落在灰尘里,变成影子。
忽然,那影子变了形,是一个人脑袋的轮廓。
窗外有人正趴着看,九娣猛地擡起眼皮看,玻璃上正映着一张白色的脸!
那张脸好奇特,不是人的脸,是个面无表情的假脸,眼珠拨动,正往屋里望,吓得九娣嗷地一声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