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可可西里回来后,唐写意去老王店里还了车就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一直到了晚饭点还没出来。
陈川沅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应,才回想起她下午回来时,整个人带着浓重的疲态。
这不太像她。
那个半年前才来就要和他跑环线,起早摸黑连续赶了七天路都神采飞扬的人,能因为这半天就累成这样?
陈川沅这一刻才后知后觉的恼自己心大,担忧的从围满新食客的餐桌前起身,“你们先吃吧,我去看看唐写意什幺情况。”
“甜总没事吧?”
“等你们一起。”
“要不要我们一起去?”
“……”
店里下午新来了一批住客,对搭伙做饭兴致昂扬,围一起一晚上,你拼我凑的做了一大桌天南地北的菜,此刻都坐着就等开饭。
“没事没事,可能今天出去累到了睡太沉。”陈川沅拿起外套往外走。
他们的这间涵盖了青旅和民宿的店,是由以前的厂区改造来的,构造形似大院。房间沿着四四方方的墙根排布,唐写意住的房间在院子的另一个角落。
她的屋子没有开灯,窗帘也拉上了。
陈川沅敲门喊她:“唐写意?你在吗?”
“唐写意?”
半晌仍然没有应答,陈川沅心底涌上来一股没来由的心慌,掉头去找备用钥匙。
结果他刚转身迈出步子,身后的门和灯一起开了,伴随着的还有东西落地的声音。
唐写意还穿着下午的那身防晒衣,跨出门来只说了一声“回来不小心睡着了”,就准备过来捡掉落到陈川沅脚边的手机。
陈川沅先她一步捡了起来,摊开递给她时才发现,手机钢化膜裂出了几道碎痕,机身烫手。
唐写意戳亮了屏幕,先划掉了先前的浏览界面,确认没有其他问题后直接把手机揣进兜里。陈川沅也不戳穿她,最后只叹了口气,问她:
“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来。”
“你先回去让他们吃吧,我换个衣服过来。”她到底还记得自己算小半个老板,承客人盛情,于理于情都难却。
唐写意去到院子里的聚餐点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一群人已经在酒水饭菜中热闹起来,说路上趣闻,说到日后旅程,相互分享在别处看来的tips。
见她走进去,又开始起哄:“甜总,知道来晚了要自罚的吧。”
有人甚至已经拎来半打青海湖要塞给她。
唐写意笑着从那里抽出来一罐,拉了拉环后直接举起来:“很感谢大家选择【境外】作为停靠站,希望你们所有人旅途愉快,无论离开或回来,我们一直都在。”
她看了一眼不知哪位住客涂写在墙上的歌词,晃晃啤酒罐继续说:
“缘分真的很奇妙,想想今天这一场美好的遇见,只是因为你们最初无意识的在手机里按下一颗确认键。”
众人举杯呼应,杯盏相碰的声响中夹杂着几句破音的“不醉不归”和持续不断的哄笑声。
唐写意找了空位落座,她抿着啤酒的余味,看着这些生动的人,下定决心不再去想下午的那个她最后也没有给出答案的约定。
从前和明天,不在别人手里,只在她自己心里。
她环视了一下周围,想着:或许也在这方被他们取名叫做【境外】小小天地里。
*
半年前,陈川沅因为并收新的场地,需要翻修改造当时的店,在新店名上迟迟找不到好的选择。想起来朋友里还有唐写意这号“纯度”贼高的文艺青年,遂去让她帮忙。
结果店名没确定,唐写意倒先把工作辞了,然后提着个箱子就跑来参观他的“厂区”,接着还把自己的所有积蓄砸进来做装修,就这样成了小半个老板被“困”在这里。
而他们挑挑选选的店名,最后来自某一天唐写意无意间外放的推荐歌单。
那时候他们的装修已经接近尾声,唐写意多了很多空闲的时间,可她不爱出门,成天不是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就是在接待吧台放着音乐打盹。
那一天,她坐在吧台上听着莫文蔚洒脱的唱着那首《境外》,简单明了的词句里,有着对过去的释然,也暗藏着一些尚未消失的天真和期待。
就这样被击中。
而幸运的是,她后来放给陈川沅听,他也觉得非常合适,于是纠结了近两个月的店名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现在再看这些在这里醉过、开怀过的人群,他们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来到这里,在这片陌生境外,得到些许慰藉,稀释一些过往。唐写意前所未有的觉得感慨。
何其有幸,能用一处【境外】,为陌生人,也为自己分装一些失望和期待。
*
兀自沉醉的后果就是,先灌醉自己。
等陈川沅发现的时候,唐写意已经在自己的感慨中喝完了三罐青海湖。就凭着她那喝RIO都能上脸的酒量,早在两年前他们在大环线上初识,陈川沅就见识过了。
他赶紧扯了唐写意的袖子,把她带离了餐席。
“唐写意,你还好吗?”陈川沅把她安置在院子的纳凉椅上,跟老妈子似的一直问。
“我把从前留在境外/不应该一路失望/又一路等待
时间它说/世界还有不同的海”
回答他的是不在调上的歌声。
陈川沅:“……”
陈川沅生平最讨厌的事之一就是和醉鬼对话,被磨得没有耐心了,也不管到底会不会戳到她的心事。
“唐写意,说说你下午遇到了什幺事?”他把仰靠在椅子上望天的醉鬼摇起来。
唐写意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讷讷开口:
“咦,你怎幺长变样了?明明早上看就还跟十年前没多大的差别啊。”
陈川沅:……
“你是存心的吧?我就快要把你忘了,你就出现了。”
“我以前怎幺没发现,你这个人这幺霸道呢?明明是你先拒绝我,还玩消失,我终于就要如你所愿了,你又跑出来要跟我聊聊。”
“我们还能聊什幺呢,学长?”
“……”
她自己碎碎念念的吐了很多句子,说完后蜷起腿把脸埋进膝盖里,发出瓮声瓮气的叹息。
陈川沅就这幺在旁边看着她,直到她念累了沉声在椅子上睡过去,才让店里的义工妹妹一起把她送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