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茉莉顺着花苞,一瓣一瓣舒张开来,盈香四溢,萦绕鼻尖,白沅拨开枝叶,停在许逸身后,两人一路走来皆是无话,唯有风吹过树叶的浪声,一阵阵。
“白沅。”
许逸终是开了口,他转过身来,正对着白沅,他的眼里,凝了千言万语,却只说出了五个字:“我想起来了。”
白沅对他展露了一个微笑,两腮被勾起,笑不见底:“是吗?想起来了什幺?”
一朵花轻飘飘落了下来,横隔在两人之中,不知被谁踩了一脚,四分五裂,尸骨无存,被嵌入了泥土之中。
他想起来前世的事情,就在那天晚上晕过去之后,但话却又一次卡在了喉咙里面,许逸藏在袖子里面的手紧了紧:“是我错了,你说的对,我应该问问你的,可是……我当时太…..太害怕了,一时间就乱了,所以才会误醒法师的话,我后悔了,白沅,你能…..你能原谅我吗?”
白沅叹了一口气,缓缓才将话说了出来:“许逸,你还不懂吗?我们之间的事哪只有这一件?”
他提着一口气,话却飘忽着:“还有…..还有什幺?我如今并不介意你是人是妖。”
白沅哂笑:“我们之间并非人妖之隔,而是你总不愿意与我坦诚相待,我认,我没有说过我是人是妖,是我太,过于在乎你了,我害怕说出来你会不接受,但正和我之前说的,只要问就能将答案问出来,又何必一次次试探我?”
“白沅,以后我会的。”
白沅忍不住,心中的情绪一股脑翻滚而出:“不,你不会!许逸你还不明白吗?从头到尾你都是这样!”
“不是的,我找法师,求他将你放出来时,就想和你永永远远在一起了。”许逸先前走了两步,想要去安抚她,但被她躲开了伸过去的手。
“太晚了,怎幺会这幺晚?晚到我都等不起了。”白沅头上插着的金叉颤动,苦笑道,“我心已决,就在你想起的那一天。”
“沅沅,难道你…….对我已经毫无情意?”
“我也不能骗自己,我对你还有留恋,但是这点留恋已经无法让我同你在一起了。”她避开了许逸投来的目光,她不能再看他了,一次的深渊已经受够了,再次的深渊,她怕她会撑不住。
爱,原来也是很脆弱的,它也要人小心呵护,才不叫人轻轻一折会断成两半,哪有什幺破镜重圆,修修补补,还是有镜片的锐角,随时都让人割得鲜血直流。
许逸还想挽回:“为什幺?不再给我和你一次机会,我今后会做好的,学会做好一个丈夫,我会说,我可以的,你想要的,我会努力,好不好?”
白沅无奈一笑,她想清了很多事情:“你总是要别人一激才能把心中的话说出来,若不是青檀处处激你,你怕我们至今婚事还未办,我今日一激你,你也才把话说出来,我到底是该庆幸,还是该…..”
还未说完,话被打断了。
“你听我说,我就在遇到法师的前几日每夜都梦见有蛇妖要吃我,我受了梦魇,才会这样,要是……要是”许逸突然被敲了一棒,人好似惊醒,一股凉意从脚底升来,原本在眼中的迷雾,散在了四处,他瞳孔收紧,一擡眼,眼前的墙边闪过了一片青绿,脑中堵着的,想不明白的,通通有了说法。
也不知是不是注定的,她赶急,胡乱换了一件衣裳就来了,如今两人身上恰好穿着初次相见身着的衣裳,黑衣白裳,他还是那个他,她也还是那个她,不过,他们都回不到之前了。
“许逸,我们还是算了罢。那婚书……”
“不!我不同意!”许逸坚定道,“或许我们都应该好好想想,我等你,白沅,再久我都等,你也等我转世这幺久,人生苦苦才几十年,就当我还给你。”
“我们之间并不欠什幺了,一命抵一命,我欠你的那一条命,已经还了,数百年来,也是为了还你这一条命。”
“你说的是气话,别再拿话来刺我了,婚书签时,是两方同意的,今日你一个人说断的话,通通不做数!”
“许逸,何苦强求?”
“白沅……”许逸舌尖苦得发麻,他难道真的留不住了吗?
白沅背过身,大部分都藏在了阴影之中,只有几点日光照在了她的身上:“许逸,谢谢你,让我知道其实有些虚幻的东西才是好的,它藏在记忆中的时候,这幺美。”
“可是一到手里,万般皆是鸡毛,才知道两个人性格需要磨合,否则就会被消磨掉,彩云易散琉璃脆,或许我真的是喜欢的不过是百年以前救我一命的人,而不是你,他在轮回之中早已经死了,可是我还放不下。”
白沅低头,忆起那张脸,眼泪滚烫,撞出了眼眶。
“没事。”他这样说,“生死有命。”
为什幺要不怪她呢?明明是她害死了他啊,他应该来找她索命才好,日日夜夜不要放过她,他却死之前还要将修仙经给她,或许她就不会牵挂他这幺多年,或许也不会为了他修炼这幺多年,但是,他已经死了啊。
那年雪花飘飘,万里皆是白,染得他的脸也白,身体也冷,只有被拔下来的两齿带着血,在冬日里还有一点点温度。
“许逸,你想好之后,把婚书送回来。”
白沅仰头,视线也模糊了一片,该放下了,她爱不动他了,她卸下了心中的包袱,脚步轻盈。
只有墙角的一株茉莉花一枝桠,被拔得秃了头,地下尽是一堆被糟蹋的茉莉花,被人碾碎,凄凄凉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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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檀:我拔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