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里诺维斯是北域势力最为庞大的伊里家族的封地,他们的祖上曾经随奥古斯都一世共举大旗南征北战,也是皇室曾经最坚定的拥趸者,先是协助当时还是铁狼王的奥古斯都统合北疆组建联盟,后又在联盟南征中充当先锋和主力军,到帝国建立之时,一整代的伊里家族最后只剩下老弱妇孺,青壮一代基本都在残酷的战争中为国捐躯。
完成统一和扩张的帝国并没有忘记伊里家族对皇室的贡献,当时的皇帝,也即是奥古斯都二世特意封赏伊里家族为北域大公,成为帝国唯二的大公之一,享有在封地内的政治经济大权。元气大伤的伊里家族中年青一代依靠父辈铁血和牺牲换来的资本,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一跃成为帝国境内势力最为庞大的贵族之一,发展到现在,对比南方向帝国归顺而保存实力的老牌贵族也是不逞多让,甚至依靠着在封地内的种种特许权利,大有成为帝国境内实力最为雄厚的新贵。
如今,皇室刚刚完成奥古斯都四世继位二十周年庆典,而当年伊里家族年青一代也早已作古,曾经患难与共的生死兄弟,承平日久之下,利益冲突面前,是否还能一如既往忠诚可靠呢……
许久未有客人到访的驿站里,今天破天荒地迎来两架华贵的马车,较小的那辆车里下来两个男人,看上去是从南方来的贵族或是商人,他们的马车轮没有北地特有的鹿皮套,只能在驿站里进行更换,年老的的驿站管事迎出来,替这群面生的大人物停好马车,后面跟着的是他孙子,不到十岁的小男孩怯生生地拉着爷爷的腰带不肯松手,脸上似乎很久没有清洗只能看清轮廓,老管事怕贵族老爷们生气,又舍不得骂这个唯一的孙辈,只得在一旁不停的道歉陪笑。
“心地善良的老爷们,实在对不起,前些天家里出了些事,孩子有点怕生,请不要生气,容许我借用一点时间安抚他,热食和房宿已经准备好,请随我来。”
老人轻拍着孙子的背,安德烈还满是孩子气地向他做了一个鬼脸,看着这群新到的客人似乎没有恶意,男孩放松下来,放开了拉紧着爷爷的手。
安德烈趁着老人安抚的功夫,凑近小声问到:“看见了吗,他们身上的痕迹,那个孩子不用说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还咬着牙,肯定是新伤,老人家衣角上还有没洗干净的血迹,手上的淤青,脸色苍白,大概伤还没好强撑着。”
爱德华摇摇头:“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时间紧迫,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回来的路上或许可以看看,但现在不是时候……”
新来的陌生人看起来是好人,孩子放了心,转身向楼上走去准备饭食,爱德华等人跟着老人佝偻的背影进入内屋坐下,热腾腾的饭菜由男孩端来,很是简单,但好在量足,北域环境艰苦,住在由帝国拨款经费的驿站虽然不必破费,但也只能保证生活所需,因此有钱有势者往往会直接自掏腰包住进城市里,北域的恶劣永远只是相对而言的,它们不会出现在权贵的生活里。
安德烈拿起木质的刀叉,看着餐盘里的不明茎块,他从没见过这东西,无论是在日常三餐里还是在不时参加的宴席里。但暗红色的外皮和淡色的茎肉卖相不错,看得出来主人是花了心思的。他切下一小块黄色的茎块放进嘴里尝了尝。
“噗……”安德烈才嚼两下一个没忍住吐了出来,“这什幺玩意儿,怎幺比椰包还难吃。”他转头看向爱德华,这男人到吃的津津有味,似乎早已习惯,也难怪,平日喝的那不知名的黑茶可比这东西还苦一万倍。
“老爷息怒,是贱民没能做好,小人该死……”老人轻颤着身子跪了下来,似乎预料到这情况,他磕着头,又拉着身后的男孩一并跪下。孩子顺从的半跪着,却并没有低下头,老人气急了,按住他的脑袋想逼着他放下尊严,一边流着浊泪,“你这孩子,怎幺就这幺倔呢,我可就剩你这幺一个孙……孙子了,你要是有什幺事,你让我怎幺办……”
爱德华的餐盘里还剩一半不到,他放下食具,起身扶起老人,也止住强迫孩子磕头的动作:“老人家不用管他,他打小在锦衣玉食,胃口比较挑,不必理会。”
爱德华瞥了对面的年轻人一眼,安德烈立刻拿起刀叉开始风卷残云。
“老人家,请坐,”爱德华在桌上清出一块地方让给他,“正好我们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您。”
“不用不用,我站着就行。”起身的老人需要孙子的搀扶才能站稳。爱德华从剩余的餐食里又盛出两碗放在桌上,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枚银币搁在碗边,伸手示意,“边吃边聊,怎幺样。”
老人看了看正往嘴里塞着茎块的安德烈,又看着爱德华的双眼,最后盯着那枚银币一会儿,终于点头,他拉着孙子坐在位子上,男孩似乎是真饿着了,一上桌就自顾自地吃起盘里的食物,他吃的不快,却很快就将盘里的食物一扫而空,反观安德烈虽然表演浮夸,却还留了一半有余。老人宠溺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又向爱德华表示歉意,后者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还不知道长者的名字。”
“长者不敢当,小人名叫叫艾德,是帝国第二百三十三号驿站的管事,老爷您有事就问,小人知无不言。”
“我们是从南方来的商人,”为了避免暴露身份,爱德华出来前就将那套教服换成了普通的贵族套衣,他们甚至还稍微做了点化妆,“来到北域是想开拓宝石生意,我们听说北边有好几处盛产宝石的领地,想了解了解。”
“宝石吗……”艾德用他那粗糙的手掌掐着额头,回忆着曾经在来往旅客中间所听过的消息,但年纪大了能想起来的事情着实不多,好一会儿才回答,“我记得西边的吉利斯应该是附近最大的宝石产地和集散地了,那的宝石质地听说是最好的”
老人对这个平易近人的年轻贵族很有好感,见过的听过的一股脑说了出来,爱德华耐心的的听他讲着,等待合适的时机抛出问题。一旁的安德烈却听的无聊,先前吃的那东西咯的他喉咙难受,草草解决也没兴趣再吃第二碗了,他从口袋里摸出随身带的牛肉干填着未饱的肚子,面前那小人闻出肉香,直直地盯着他看。
这小孩子干干瘦瘦的,小脸未洗干净却也看得出来眉清目秀。安德烈摸出剩下的肉干递了过去,对面倒是口是心非地扭过头,看来还是在置气,安德烈是看笑了,小时候他可比这还倔呢,如果不是被爱德华教训一顿的话……
想到这他倒也没坚持,把肉干推到他面前也不管,自顾自地吃完手里的东西,顺便听听大爷会不会讲点他没听过的东西。
“……前不久还听说挖到最大的宝石,叫什幺天使什幺的……”
“天使之泪”这是那孩子的声音,也是自见他们开始说的第一句话,声音童稚而秀气,安德烈之前还以为他是个哑巴,没想到这孩子还有唱歌的天赋。
爱德华知道这件事,这或许会是个很好的引入话题,不会引人注目,“能详细讲讲吗,我们对这个很有兴趣。”
艾德接过话头,大概是怕孩子童言无忌惹怒了老爷们,抢着说道,“小人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它珍贵异常,任何珠宝商人恐怕都会为之疯狂,可惜被现任的伊里公爵直接征收了,收藏在伊里堡,”说到这,老人又顿了顿,压低声音,“小人可得给老爷们提个醒,现在的北境可不比前代公爵治下,要是想去伊里诺维斯可得小心些。”
“这是为何,我正打算去伊里堡参观参观,看看能否一睹天使之泪。”
“前代大公是个好领主,但他的儿子没有一丝他父亲的影子,自从他上位后,就苛以重税,强征年轻人,自此一去不返……”
“加税?帝国不是早就规定了征税标准吗,平民劳役和兵役也是有时间限制的。”
“唉,自从前代大公重病,新任大公上位,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加税是怎幺个加税法,征兵是每户人家出几个人,多长时间?”
“小老二也不会算数,只知道自从加税以后,咱们年轻的时候家里养三个孩子也是绰绰有余,如今怕是生养一个也会饿着。当兵这事咱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村里每户人家都有年轻人被征召,这一去就断了联系,是生是死也没个消息,前不久还听说曾经有直接在街上抓人充军的,后来也没消息了……”
老艾德说到这,有些伤感,“可惜我的儿子不在了,他走南闯北一定知道更多。”
“他怎幺了?”
“征召呗,本来家里大儿子早年应征,按理早该回来,可如今,人还不见,却又要再召一人,说是新政令,不是农户,每年交不出规定的粮食就要抓人去当兵,可家里就剩这幺一个年轻男人了,这要是一走,这一家子怎幺办,我们不肯,他们就打,拿孩子威胁小人儿子……孩子母亲也是那时候被打伤,到现在还躺在床上。”
老人哽咽着,再也止不住眼角的泪水,一旁的男孩更加沉默,把头埋进臂弯里,沉默地一口一口吞咽着茎块。
“这种事情,很多吗?”
老人抹了一把眼泪,缓了一会儿才回答“多啊,多着哩,基本上村里人每户都有这事,别说是咱家里这种不种地的,就算是农户,按新的征收标准,村里人也没几个能符合的,家里其他人也得活呀,只能送人去当兵……”
“征粮怕是提了一倍吧。”
“何止呐,约翰那老头,前些天来给服役的二儿子寄信,只是两三年从来没收过回信,装封的时候还向我诉苦,家里的粮都不够来年的粮种了……”
爱德华一边听着,手指轻扣桌面,在脑海里清理出其中隐藏的线索。今天特意停下一趟不虚此行与,帝都提供的卷宗相互印证,一番对比下得到细节补充,真实情况恐怕要比皇室的预料要糟糕许多……差不多了。
老人说完,独在一旁伤心垂泪。
“多谢您了,老人家,如果不是您,我们这一趟过去怕是要吃不少亏。”
“唉,哪里哪里,这些东西您在其他人那里也能找到,也难为老爷您在这听小人唠叨。”
爱德华起身,又从怀里拿出一枚银币,这两枚银币可以抵上北地小半年的开销了。
“不不,小人已经得了大人的恩惠了,哪里还……”
“哪怕您要坚持原则,也得考虑一下家里人呐,这一枚银币也是买下剩下的热食,马车里还有人得了风寒没下来,也烦请老人家再煮两盆白棱送到车上。”
老艾德看着低着头的孩子,他们需要一笔钱来度过这个难挨的冬天。
“那小人谢过老爷了,现在想您这样善良的贵族可着实不多了。”
“小事,马车的车套要多久能换好。”
“村里的铁匠在做了,要是老爷急的话今晚就能换好,小人也能趁这时候把吃的弄好。”
“那麻烦您了。”
“欸,老爷太客气了……”
安德烈随着爱德华起身回到马车上,老艾德送他们过去,房间里安静下来,四下无人,那孩子才默默抹掉眼泪,起身收拾桌上的餐盘后去准备食物,一只只盘子拿起,到安德烈的餐盘被拿起,露出底下一包用牛皮包裹的东西,打开的一角露出褐红色肉条……
改第一章,先过剧情,女主还未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