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金带着她进了村子。
约摸是早上五点多,可村口地里已经好几道身影忙碌了。
家家户户有炊烟袅袅升起,走过去,还能听到锅碗瓢盆碰撞相奏击的声音。
这是远离市中心,临近郊外的村庄,没有沪上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只有蔬果瓜香,恬淡而真实。
陆金轻车熟路的走到一户人家。
木板门上贴着两张门神小像,颜色还都鲜艳。
房门紧闭,他侧耳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好像主人还没醒过来。
他往左右的人家看了看,低矮的烟囱甚至窗户里都钻出了炊烟,身后传来门叶开合的声音,他们两个同时回过头,是一个中年男人扛着锄头要出门。
陆金神情变得凝重,回过头,他伸手扣响了门上的铜环。
金属敲在门板上,因为木板单薄,发出的是砰砰的声音。
他用的力气很大,门内好像响起了点慌乱的动静。
陆金侧了侧耳,
“谁啊!”
一个女人的声音。
没多久,啪啪啪的脚步声又急又慌的踩过来。
咿呀...
门开了。
“你是?”
一个年轻的女人探出头。
她应该是很匆忙从床上起来。
陆金的视线从她饱睡惺忪的脸,划过凌乱的头发,目光落在脖子上敞开的那颗纽子,眉头不由得蹙了蹙。
那女人也在打量他们,看陆金身高腿长,又侧过脸,才注意到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那个奇怪的女人穿着厚实的衣服,看不出身形,见到她看过来。
掀开了点裹住头脸的围巾,微微一笑。
让她楞了楞。
“陈嫂子,我是陆金。陈哥不在家吗?”
男人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啊!阿财啊……”
说起自家的男人,她才清醒过来,狐疑的打量着陆金,
好一会儿,才从这张显瘦深刻的脸上找出一丝一年前阳光开朗小伙的影子。
“小金哥,怎幺这样瘦,也高了。”
陈嫂子放松下来,寒暄着,眼睛却时不时往遗光的脸上看去。
她把围巾又盖了上去,只能看见一双美丽的眼睛,回望过来,盈盈的像会说话。
陈嫂子站在门里,既不回答他问的陈哥的问题,看着架势也像是不想让他们进去。
只一味打听他们这一年走后的事情,话里话外,对遗光很有兴趣。
陆金听她又喋喋不休的问着
“小金哥怕是发了大财,一身好衣裳,连个补丁也没有。瞧瞧我,跟你陈哥在乡下小地方,没见识。新衣服怎幺会有补丁呢?你们是干大事情的,必然手头上阔气。”
她又说
“这姑娘可是弟妹,我真是没见过这样标志的人物。既然来了,何苦围着,让姐姐看看,不然下次路上见了,认不出来可尴尬。”
陆金眼见遗光朝他望过来,细白的手指攥着围巾,犹豫着。
他眼皮子一掀,平生出男人的威迫,陈嫂不由得停下嘴碎,手却攥着门板,不乐意敞开一点。
“我们今天来的早,让嫂子受累开门,这天儿还寒。劳您站着陪我们门口说话,要是冻坏了,陈哥怕是要骂我。我们走来也累了,嫂子可能开门给碗水喝喝?”
他们站着有一会儿了,村里路过几个人不免都带了点奇怪的眼神看过来。
陆金一面说着,一面肩膀一抵,
那陈嫂子哎呦一声,被撞了开。
陆金顺势走了进去。
遗光跟着他,也进了门。
里面是个长条的小院子,角落里种着鸡毛菜,一棵细藤缠在院子里唯一一株树上,好像是丝瓜还是什幺。
那树像把绿伞,粗壮的主干,枝丫岔开遮天蔽日,都延伸到了邻居家里。
他们迈过个门槛,视线陡然昏暗下来。
屋子里摆着几张桌椅,约摸是厅。
陆金环视一圈,
那陈嫂跟过来,脸上带了怒容
“小金哥,你陈哥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独自在家,被邻居看见放男人进门,不知道要说多少闲话。”
遗光见陆金似乎是在找些什幺,那陈嫂一直拿话讥讽,她松了松头巾,开口道:
“陈嫂子,我们不过是外人。村子里人和你们相处的久,肯定了解你的为人。怎幺会因为外人而去冤枉你呢?再说,我也是女人,我和陆大哥一起进来,他们哪里会想到那些地方去呀。”
陈嫂哑了口,这话让人无话可说,但她心里总觉得不得意。
她有些不满的看了眼遗光,心里暗搓,
或许是个丑八怪,虽然声音好听。不然怎幺会一直围着个脸。
亏她以为还是大美人呢?
这样的想法,让她隐秘的有种高人一等的胜利快感。
她笑了笑,觉得平衡愉悦许多。
陆金突然回过头
“陈嫂,去年我来的时候,给陈哥一个包裹。你知道放哪里了吗?”
“我怎幺知道。哎呀,我一个女人家。怎幺会知道呢?”
陈嫂不慌不忙。
陆金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
“陈哥和我说过,他会把东西放在床底下。我差点忘记了。”
他朝门口走去,招呼道“嫂子快带我去,把东西拿出来吧!”
陈嫂表情一变,
“什幺包裹,我从来没听过。你不会是要来抢劫吧!趁着我男人不在,要来欺负我这个妇人了。”
她嗓子陡然放开,像是呼喊。
陆金却半点不怵。
“嫂子说的什幺话。”
他大步迈开,往东边的屋子走过去。
陈嫂显然有些慌乱,急跟上去,却见陆金啪的踢开了门。
她尖叫一声,扑过去厮打。
敞开的门缝,遗光站在后头,似乎看见有个乌黑的人影从大开的窗户一跃而出。
“贱人!”
显然陆金也看到了,他一把将陈嫂狠掼在地上。大步拉开,飞跑去追。
不一会儿,后头的树上传来几声低低的呻吟。
一团黑影被人从窗口扔进来,
仔细一看,是一个男人趴伏在地面上,只穿了件乌布的短裤,上半身还裸着,他捂着脸,埋在地上。不时发出点哎呦哎呦的叫唤。
随即,陆金出现在窗外,他单手撑着窗楞麻利的跃进来。
见着这男人衣冠不整,遗光正站在门口,抱着个小包裹,好像是要替他堵住出口。
他视线回到那奸夫身上,闪过一丝厌恶,顺手扯起床上的被子,劈头盖脸扔了过去。
陈嫂也不站起来,只靠着门板,捂着脸呜呜的哭泣。
“再哭出点声,把地里干活的邻里乡亲都叫过来。”
陆金这一声倒是管用。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许久,陈嫂颤颤的擡起点头,
“小金哥...”
她一开口,就眼泪汪汪的
“你可不能告诉你陈哥,他跟工队去了外地,还不知道。”
“哼!”
陆金听了这话,脸上怒容尤甚
“我陈哥哪里对不起你,千依百顺。他出去努力赚钱给你花销,你竟然背着他养奸夫。”
他这话说的陈嫂又流下泪来,不知道是否真觉得愧疚,她弯下腰,不敢再求陆金,反倒对着遗光砰砰磕起头来。
那奸夫也甚乖觉,顶着被子,摸着陆金的方向,也学着磕头求饶。
遗光忙躲了出去。
里面,只听见陆金呵斥一声。
不一会,他牵着个低着头的男人走出来。
遗光看着他,
“你进去,问问那女人,她姘头的名字,我在隔壁屋子审问。要是两个人名字对不上,就是哄我。那不怪我要他们尝尝代价了。”
遗光听她故意不说她的名字,点了点。迈进房间。
一开始,陈嫂还企图用假名字混过去了。
结果对不上,叫陆金当面戳穿,又威胁了一遍,才知道这奸夫是隔壁村子里的蔡大。两人通奸已经有了一年。
陆金按捺住火气,叫遗光拔了陈嫂耳朵上一只一滴银的耳环,又找出蔡大的一只鞋子,收在包裹里。
警告道:“你们家务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这东西当做证据放在我这。若是过段时间我再来,知道你们还没有断,就给陈大哥看看,让他做决断。”
他说完,不听两人苦苦哀求。
带着遗光来到院子里的树下。
刨了一会儿,泥土里露出蓝白一点布色。
他半跪在地上,改用手,轻柔的撤掉泥土将一个罐子形状的布包裹小心挖了出来。
两个人走出村庄,太阳悬在高空,天真的亮了。
“陆大哥,这个是?”
“是我父亲的骨灰。”
他将包裹护在心口的位置,笑了笑。
“去年,我和伙伴们准备偷一份文件,同时刺杀中野。临走前,将这个寄放在陈大哥的家里。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回来。”
“所以,你是一开始就发现陈嫂不对劲的。”
“嗯。”
他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
“我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可是她却说陈哥不在家。”
“陆大哥,那两人若是真的断了,你还要将这事情和陈哥说吗?”
晨光打在他高挺的脊背上,柔和了面目,只一张唇棱角分明,仿佛雕刻一般。
“我眼里,揉不得沙子。这事情,总也得让男人知道,怎幺决定,是他的权利。”
他还有话没有说,陈哥善良心软,对这妻子情义深刻,必然会饶了她的。但是捏住了这错处,日后,那女人可能才会真的踏实和陈哥过日子,再也不敢作威作福了。
不过,这话说的短了陈哥的男子气概,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遗光不知道,她低下了头,透过这事,她又对陆金多分了解。
这样恩怨分明,刚正不阿的铁骨。
她这样的女人,让三个男人睡过了,该是脏的不行了吧!
…………
这章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