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观晨日还未升起,以湖为中心蒸起了雾气,视线所到之处皆是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有一中年男子,身着粗衣粗布,用力扣着门:“有人吗?有人吗?”
“咯吱”
“怎幺了?”
开门的是白衣女子,门一开便窜进了风,将贴着的发丝吹起,而底下的白雾像是长在了脚下,宛如踏云而来的仙子。
“白,”那中年男子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把字吞了进去,脸上急躁还要强装镇定:“姑娘,你们府前坐着一人,看起来还受了伤,是不是你们府里的人?”
白沅心一动,身体比话先行,连忙走到了门前,见一人伏在地上,衣着褴褛:“是青檀?”
“哎呀,姑娘我不知道啊,我只是看你们外面躺着一个人赶紧来问一下。”赤云心中暗骂,这活就不是人做的,就知道王给自己灵力就没有好主意,把自己脸上的纹路抚平,不仔细看已和凡人差不多了,还未好好欣赏自己的新面貌,便被叫来做唬人的事情。
赤云看着白沅扶起了青檀:“被人打伤了,快找大夫看看吧。”说完便消失在了白雾之中。
“青檀?”怀中的人闭着眼睛怎幺唤都没有唤醒,白沅抿着唇,摸青檀的心脉,探了他体内的灵气,五脏六腑没有受伤的地方,吊起来的心沉了下来,青檀很久没有离开这幺久了,不知道是不是又遇到赤妠族。
既没受伤,输了灵气,但为何还没有醒?
青檀修重塑后又经过一场激烈的斗争,本就该留时间,灵气需要重新规整,闭着眼睛休憩,却在白沅抱起他那一刻,过分熟悉的气味让他紧绷线给松懈了下来,没等说话,当真给昏过去了。
她将青檀放置于房内,这才发现躺在床上的人有点不对,她半蹲在床前,目光流转在他的脸上,明明没有变,却说不出是哪里变了,等等,方才将人抱进来时,似乎比往常重了许多。
目光停留在了他的喉咙,她伸出手指,从下颌开始,直通脖颈,停留在了那拔地而起的喉结,何时青檀长了男子的喉结,思忆起两人的对话,该不会……
还没等确认,那停滞的手蓦然被一双节骨分明的手抓住了,触感和记忆中的大相径庭,这手竟然也变了?
“姐姐?”
“青…..”白沅不敢确认,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青檀?”
那脸侧过来看着她,仍不愿将她的手放掉:“是我,不认得青檀了吗?”
白沅心中鼓声大作:“你变成了男…..”
她每一个字都说的艰难:“男儿身?”
床上那人却没有发现面前人的异常,眼含流星,眉目之间所未有的柔和,粲然一笑:“对啊,姐姐不开心吗?”
“我们修成人只能修一次凡体,你怎幺变了?”
青檀五官一皱:“我听说西山有大仙能助人重修凡身,就只身一人去了。不过大仙说要换五百年的功力交换,我就换了。”
这套说辞也是早早打好,一是为了防止白沅问起他最近几日的踪影,说的太多怕是被她怀疑,另一个是自然:“就是下山的时候,灵力都没有了,自然,自然…..”
那脸上的青痕代替了他的下半句话,白沅哪能不知道,以他的功力又给了五百年,现在就是一个凡人肉体,还能回来已经算不幸的万幸了,只是她现在,千言万语哽在了喉咙之中。
“那我现在是不是能嫁给姐姐了?”青檀将白沅的手指扣紧,“不对,男子应该说是娶,我现在娶你,好不好?”
“青檀,”白沅这才发觉,她想错了,或许是她将青檀当做了自己亲人,但是青檀却把没有把自己当成亲人,如今她不得不正视青檀的感情,那天她就应该当断则断,青檀才不会误会这幺深,还用五百年重换了一个凡体:“你喜欢我?”
“是啊,姐姐不是也喜欢我吗?”
“我,”白沅伸出了另一只手,将被青檀扣着的手指扳开,在青檀探究的眼神中才说:“我喜欢你,但是我对你的喜欢只是妹妹的喜欢,青檀,你明白吗?”
“不!你那天不是那样说的!”一股气涨满了整个胸腔,窜入了他的鼻腔之中,酸涩感弥漫到了他的眼眶,他还要继续往下说,试图将她刚刚的话抹去,“你说我变了男子会喜欢我的。”
“青檀。”
“我不要听,你为什幺要骗我。”他宛如儿童将耳朵堵了起来,顺着他的动作,一串被编的乱糟糟的草藤掉落在了枕边,“你为什幺不能喜欢我?”
白沅从未见过青檀如此表情,他有过撒娇哭,讨饶哭,生气哭…...从来没有像这般受伤,明明眼泪一滴未留,却像是比哪一次都流的多,她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握了一个拳又从半空中退出,不该再哄他了:“青檀我已经……”
“咯吱”门被打开了。
“青檀回来了?”
青檀顺着声音看向门口,辨认出来人是他万般讨厌的人,声音不由提了起来。
“他为什幺在这里?”
白沅开口要解释,许逸抢先回答:“我和你姐姐已经结了婚书了,你该称我为一声姐夫。”
姐夫?青檀被一道雷劈在了原地,呆滞的坐着,伸出手指着许逸和她那话半天才成一句:“你结亲了,和他?”
白沅闭上眼睛认命点点头,她本想等他回来再说,但是许逸却不知为何听到青檀不在,匆匆拿了婚书而来,她思忖着先写婚书,等青檀回来再成亲也可以。
青檀得到了白沅的回答,才发现他眼前是一片红,躺着的床上,床套,枕头….都被换上了成亲用的红色。
一擡头就是对着的是贴着的红字囍,这喜庆的红才是从他心里掏出的血,是他重塑流了满地的血,五脏六腑被无名的手狠狠捏住,却无力反抗。
这痛比重塑火的烧灼之痛,虫噬躯体之痛,铁链穿脊之痛,还要痛上百倍,千倍,万倍,他在阵中只要想着他的姐姐,那痛咬咬牙就过去了,但是现在一切,是白沅给他又捏了一个“重塑”阵,他只能困在这阵中,他如何过得去,如何过得去?
许逸早就感觉青檀对白沅的感情不一样,见青檀的表情,心中已了然,还好自己趁她不在让白沅签了字,以免日长梦多,说实话,他本不是如此猴急之人,但是药铺的小姐说的没错,喜欢就要快点抓住,还好自己那天热了脑袋:“你妹妹,没事吧?”
白沅猛然从愧疚之中惊醒,这青檀从女子变成了男子,许逸如果发现,肯定会惹来事端,她转身就要往许逸去,却被人抓住了衣袂 :“不要过去,好不好?”
几乎是哀求,白沅心中淌入刺骨的凉意,她到底做了什幺?竟然给了青檀错误信号这幺久,才会闹成如今局面,白沅轻轻将青檀的手握住:“青檀,不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姐姐,但从今往后,我就是许逸的妻子了。青檀以后长大了,也会娶别人做妻子,好不好?”
青檀的手被白沅放开,他只堪堪能看见白沅走向许逸的背影,如何好?一点都不好,青檀握着的拳头松了又紧,除非白沅做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