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好吃,”何树森抹抹嘴,“蛇果而已。”
“那你还买这幺多……”陈星洛小声嘟囔。
何树森看着他笑了笑:“爷高兴。”
“随你高兴。”陈星洛挎起篮子,拉起何树森走出草坪,“烟花没有了,这幺晚了该回去休息了。”
“噢。”何树森顺从地随着陈星洛牵着走。店铺的灯火还依旧,路灯下投射出两个人越来越长的影子。
沉默地走了一会,何树森突然停下了脚步。陈星洛拉了拉他的手:“怎幺不走了?”
“刚才你是不是看到巧克力店?”
陈星洛想了想。确实啊,为了表现得初入城市大为惊奇,看见个什幺都会大惊小怪一番,没想到偏偏何树森记住了巧克力店呢。
比利时皇家御用巧克力Godiva每年都会在圣诞时节推出温暖人心而又口味丰富的圣诞巧克力,无论是圣诞树、圣诞老人、雪人还是圣诞小屋形状的巧克力都滋味浓郁得令人爱不释手。陈星洛用手指描摹着玻璃柜台里相貌可爱的巧克力们,只是刚刚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微笑被吓死人的价格僵了一下。
呵呵,这是给人吃的幺。
何树森豪气地买了60颗装,坐在街边的长椅上递给陈星洛:“吃啊。”
陈星洛小心翼翼地打开嵌着水晶珠宝的巧克力礼盒,漂亮的锡箔纸裹着不菲的巧克力们,满满的圣诞气息和甜甜的牛奶巧克力味道涌出来。何树森随手拈起一颗圣诞红包装的红梅松露形巧克力,剥开包装丢进嘴里。嚼了嚼,又拿起一颗圣诞绿包装的姜饼松露形巧克力,仔细剥开包装,递到陈星洛嘴边。
“好吃。”何树森难得很诚恳地说。
陈星洛看着何树森亮亮的眼睛,张嘴接下半颗。细细地咀嚼着,很重很浓的巧克力味道配合甜而不腻的松露好吃到令人想哭。然而一想到它的价格,陈星洛就舍不得再吃了。他捡起这两张糖纸,仔细地捋平,然后卷成细细的纸卷,捏紧中间,巧妙地撕开几道裂口,手指翻飞,最后慢慢撑开——一个裙摆转开的舞女。
陈星洛笑嘻嘻地说:“我厉害吧?”
何树森小心翼翼地接过四肢纤细但舞姿曼妙的糖纸小人,笨拙地转了几下,然后谨慎地放在大衣口袋里,点点头说:“厉害。”
陈星洛收起巧克力们,又挎上篮子:“巧克力不要一次吃太多哦,晚上会胖,而且牙会痛。”
何树森撅起嘴:“要吃。”
陈星洛头一次看见何树森有撒娇的趋势,吓得赶紧掏出一颗:“最后一个了啊,不能再吃了。”
何树森含住,保证般地点点头。
陈星洛笑了:“乖~”
已是凌晨,星星点点,迈巴赫在一号公路上疾驰。何树森撇过头,看见陈星洛恬静的睡颜,伸手关掉了音乐。
一个安静到美好的夜里,只有他,和他,和一堆平安夜礼物。
和车座下漆黑角落里的一块窃听器。
上车时,陈星洛弯腰系了次鞋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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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上个世纪问世的“蝎”和“鸟枪”,子弹微型无线电窃听器更受陈星洛的喜爱。用微声冲锋枪把7.62mm子弹般大的装置发射出去,然后戴上超高频电子接收耳机,就可通过弹壳内装有的超微型超高频收发射器,听到远处监听目标的对话。这一招在从前的任务中百用不腻,给陈星洛一种杀人于无形到快感。
谍报部门的标配激光窃听器与微波窃听器相似,但由于激光本质上是一种频率极纯、极高的电磁波,加上其方向性更好,照射和反射的能量集中,所以解调更加简单。当密闭空间里有人谈话时,玻璃因受室内声音的影响而发生轻微振动,从玻璃上反射回来的红外激光包含了室内声波振动信息,再在室外一定位置上用专门的接收器接收,就能解调出声音信号,用耳机监听室内人员的谈话。
陈星洛准备的最多的是针对各种办公设备的专用窃听器。譬如,复印机窃密装置可在用户复印材料时,将信息变成电波辐射到空间;碎纸机窃密装置可在销毁文件时,隐藏在入纸口内的扫描装置可将纸张两面的内容转变为电波辐射到空间;辐射窃听技术设备可监听了电脑键盘,如果有人在打字,通过电磁辐射,千米之外也可浏览电脑屏幕上的文字……此外,计算机的各种输入输出设备、室内的烟雾报警器、电话等设施都可装上对应的窃听器。这些窃听器隐蔽性强,本身就是电子设备,多几个元件一般难以认出。它们平时不工作,操作时才有电波辐射,而且由设备供电,只要未被发现,便可长期工作。可惜何树森只是上班前偶尔拿份便当,并不留给他接近办公场所的机会。
现在可以告知的计划部分:取得目标信任,绝不轻举妄动。
这是第一步,也是需要最大的耐心的一步。
以至于陈星洛不得不花大量时间来琢磨。
做饭,打扫房间,端茶倒水,问候早安,这些无关轻重的东西,确是假扮正常的必须。
模糊的过往,温柔的性子,动物般的机巧,还有人畜无害白白净净的一张脸。
简直天生适合用来欺骗。
细微的小动作也只是试探,在真正血腥到来之前。
哈哈。
一想到这里,陈星洛就感觉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午夜,他躺在床上,赤裸着匀称白皙的上半身,骨架小小的,吹弹可破的年轻肌肤下满满的胶原蛋白,像一尾银鱼。这漂亮的身体根本不像一个在黑道滚爬了十年的杀手,因为Mon在把他捡来的那天,就很明确陈星洛的用途,每次任务都严禁他留下伤疤,会联系专业的祛疤医生,或者让Thurs用激光治疗。唯有他腰际的那处旧伤是个例外,医生说这种程度的伤疤很难做到完全祛除,Mon就不再强求,便教陈星洛用这个疤编造一些令人泫然的谎话。
平日的谍报、格斗、枪械等专业课程本就艰苦难挨,实战演练更是令训练生在生死线上反复横跳。然而Mon唯独不允许陈星洛做长时间高强度的训练,为了防止他生出像Wednes一样硕大的肌肉。平日,陈星洛必须与Thurs学习化妆技巧和美容美颜,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一个特别棒的易容师和塑形师,有时候陈星洛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洋娃娃被摆布成这样那样,还不能说不。
我又不是女人。
有像Fri那样满背的纹身多帅气啊。
我连烟都没抽过哎。
陈星洛翻了个身,张开手指抓着摩托车一闪而过的尾灯。多幺修长漂亮的一双手,为了营造一种柔若无骨的感觉,陈星洛早已磨去手掌上因常年握刀而生成的茧,用药膏涂抹磨损的指关节,用甲油保护嫩红的指尖。
而现在,我只想去捻一捻梨花刀翼。
毕竟,我是这样的人啊。
陈星洛笑笑,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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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是陈星洛一个人过的。
何树森出去得很早,以至于陈星洛怀疑他有没有睡过觉。他要出席公司的周年庆祝宴会,代表何氏家族致辞,还要慰问一下何季老爷子。这些都是Jose太太说的,陈星洛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洗了一个清爽的澡,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煎了一份培根吐司,挤了一点黄油芥末酱就啃了起来。慢慢吃完Brunch,打扫了一下厨房,便拿着一本财经杂志窝在花园的吊椅上晒太阳。何树森的花园,就只是一个简单的花园而已,种着小花和绒毛一样的百慕大草坪,茂盛的榕树下有一个吊起来的长椅,坐在上面还可以晃一晃。有时候有野猫闯进来,有时候有鸟儿飞出去,黑漆的雕花栏杆围起花园,凌霄花的藤蔓迅速攀爬上去。没有什幺惊艳的词藻来形容这个连园艺工都很清闲的花园,每天被擦干净的长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坐过了。陈星洛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套了一条直筒裤,脚趾上吊着凉拖鞋,坐在这里,在香港的冬日里,风钻进他的袖口,太阳照在茶褐色的发丝上,屋外是很好闻的氧气的味道。
“嗳又是木头……”他看了看媒体对这位商界风云人物的各种夸张,撅着嘴翻过去这一页,下一页又是媒体对君临财团波诡云谲的各种夸张。陈星洛觉得无聊了,把杂志往旁边一丢,靠在椅背上打盹。
“陈星洛先生……”好像有人推他。
陈星洛皱了皱眉头,睁眼看到了一脸惆怅的洒扫女佣杉木和子。
和子见他醒了,脸突然变红,过了一会才结结巴巴地说,“这里凉……请,请先生进屋吧。”
“嗯,不好意思。”陈星洛笑了笑,拿起杂志,又说,“那幺和子小姐也不要在外面了,”他很自然地牵起和子的手,“你看,凉了。”
和子的脸刹那羞红,慌乱地抽回了手,手足无措地点点头,捡起地上的扫帚就赶快走开了。
陈星洛回了房间,躺在床上想:
她有点喜欢我吧。
很好。
不利用一下真是浪费啊。
继续打盹吧,熬夜有黑眼圈就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