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这天江子由去了潘仲仪处,是他的父母和哥嫂侄子也一起参加的家庭日。
这样的家庭日大概一个月左右会举办一次。
江子由有三个叔伯,两个姑姑,其中两个叔伯和一个姑姑都定居在了国外,还在国内的是他二叔和小姑姑,不过都不在长明城。除了特殊的节日,一般也是一个月左右一次来长明城探望潘仲仪。
不过要三家人凑在一起过家庭日,日子太难凑了,所以一般都是每家人自己凑时间安排,偶尔也有时间撞在一起的时候,届时宅子里的热闹程度就和过年差不多了。
这次家庭日的时间和清明祭祖选在了同一天,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江家子孙,都尽可能地赶回来参加这个祭祖活动。
对江家人而言,清明祭祖是比肩春节一般的重要活动。
沈留柳知道这一天江子由自己有安排后提出她这天可以住自己家,这样她就可以继续她的大提琴课程,但是被江子由拒绝了。
江子由给出的理由是他家里又不是不能学,把老师叫来他家里上课也一样。
当沈留柳指出他家里并没有大提琴,试图说服江子由还是让她回家上课后,江子由看着她摇摇头,呵呵一声嗤笑,仿佛是说她找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笑的借口。
笑完之后,江子由打了一个电话,于是大提琴和琴凳第二天就有人送到了他家。
为了不让沈留柳再说出一些让人发笑的借口,江子由把接送老师这件事也作了安排。
总之就是要让沈留柳好好待在他家里,这样他回来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就看到她。
对于有些事,沈留柳会一定坚持不动摇,譬如这一次江子由提出要她跟他一起回江家祖宅过家庭日。这种时候,江子由也会尊重她的决定。
对于有些事,沈留柳也会向江子由表示妥协,譬如这种他自己不在家,却硬要把她留在家的霸道做法。
而每当沈留柳向江子由妥协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要多疼爱她一番。
在祭祖之前连续六天,都有念佛老妪在江家祖宅诵经念,周六开始的祭祖仪式也很早,一些远在国外的亲友早两天就已经住在了祖宅里,就是为了方便周六这天早些参加仪式。
包括江子由已经远嫁瑞士的小妹,这一次也赶了回来。
江子由不愿意周五晚上就住在祖宅,宁可第二天一大早上五点不到出门往祖宅赶,也要在周五晚上跟沈留柳一起。
周六早上沈留柳给江子由打电话的时候,江家这边的祭祀仪典正告一段落,所有江家的子孙正要步行前往山上的祖坟扫墓。
江子由和江子谦的大儿子江言耀走在一起,他接起沈留柳的电话就是一句调戏:“宝贝这幺快就想我了啊?”
接着听说是有小妹妹来看望沈留柳之后,非常大方地同意了让沈留柳把人叫来他家里。虽然他知道沈留柳一个人在家也并不会觉得无聊,但是有人能来陪她一起也不错。
从祖宅走到山上祖坟,步行起码要半小时。开车的话,只要5分钟左右的时间就可以到了。
山上的祖坟经过几次修葺,山上的路也因为有江家祖坟在的关系,让江家人一并修了。所以车子是可以直接从祖宅一路开上山。
但是祭祖这一天,江家人一直以来都是步行上山。多少也是后世人慎终追远的一种体现。
不过祭祖用的酒水祭品之类的,倒是由家里的帮工擡着上山。江家的子孙只需要正常走着去就行了。
这是一支颇为壮观的祭祀队伍,七八十人三三两两结对走在一起,往同一个目的行进,由此可见,江家确实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家族。
潘仲仪年岁大了,虽然身体还算健壮,但是上山下山也不太吃的消了。所以她留在了家里,没有随众人一起上山。
具体的仪式主持,由江子谦主导。
今天对江家而言,对江子谦而言,都是意义非凡的一年。
这一年,潘仲仪授意江若拙,正式把江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交给了原本是总经理的江子谦。意味着从今以后,江子谦就是江氏一族的大家长了。
一个有能力又能服众的大家长。
作为整个家族的接班人,最重要的使命就是需以踔绝之能保全族生生不息,永世昌隆。
自然江子谦的下一任接班人,也在精心培养中。
在江子谦三个儿子中,最喜欢江子由的,就是他的大儿子江言耀,小时候对着江子由没什幺特别的感觉,这两年年岁大了起来,对着这个个性自由洒脱的二叔很是亲近。
江子谦的二儿子江言风是按新一代继承人要求在培养的接班人,虽然只有9岁,但是性子已较大哥江言耀要安静稳重。
按说还是大哥活泼的多,6岁的江言智却是喜欢跟着二哥江言风更多一些,哪怕江言风做功课的时候,他也喜欢乖乖站在一旁看着。
江言耀会亲近江子由,一半原因也是因为他是未来的‘江子由’,觉得跟江子由这个二叔很有共鸣。
江言风性子沉稳安静,跟江子谦如出一辙,加上为人聪明好学,又顶着江家下一代继承人的光环,即便江子谦和徐慈恩对三个儿子是一样疼爱,也难免让江言耀觉得他的父母还是偏爱江言风。
反正也是不被期待的,所以就随性做自己。
这是青春期到来的江言耀最近新得出的人生感悟。
听到江子由接电话之后说的话,再加上江子由挂完电话后嘴角还带着笑意的模样,江言耀忍不住好奇道:“二叔,刚才打电话的是你女朋友吗?”
“是。”江子由爽快地承认道。
虽然江言耀年纪不算大,但是在分辨一向多桃花的二叔身上现在的女朋友是如何不同的眼力,他还是有的,所以他又问:“二叔你女朋友是什幺样的?”
对小辈的好奇心,江子由并不十分以为意,只凭脑海中瞬间闪现的画面说道:“长头发,大眼睛,闹脾气的时候还喜欢咬人。”
江言耀颇为嫌弃地看了眼江子由,说道:“二叔你的口味好变态。”顿了顿又一脸暧昧地补充道:“二叔你女朋友长什幺样,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江子由在手机上翻出了两人最近的合照,大方地拿给江言耀分享。
江言耀认真看了一会儿,给出了他的评价:“二叔你女朋友长得还挺可爱的。”
江子由盯着江言耀看了一会儿,一种熟悉的感觉掠过他的心头,“你小子最近是不是思春了?”他问。
没想到听了他的话之后的江言耀还真的脸红起来。
“好啊,你小子。年纪不大,春心动的倒是早,喜欢上哪个女孩子了?”江子由调侃道。
因为不想被父母看到,所以江言耀在把手机拿出来给江子由看之前,行迹有些鬼祟。
“谁啊这是?”江子由把手机还给江言耀,随口问道。
江言耀又是四下一番张望,确认自己的父母没注意到自己后,才又小声说道:“隔壁班的同学。”
“男子汉敢作敢当,你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说明现在还不是你动春心的时候。”江子由脸色严肃地教训道。
江言耀嘟嘴不乐意,原本他以为自己的二叔至少比自己的父母开明些。没想到教训起人来也是一板一眼的。
“二叔你平常不是这样的,为什幺现在教训我的时候跟爸爸一样。”江言耀嘟囔着,“小风也是这样。年纪比我小,道理讲的比我还多。”
江子由看着江言耀,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幼时的自己,对着曾经的自己,他想到了那个时候跟他对话的爷爷,这番话如今拿来劝江言耀,也并不过时。
“我哥常教训你吗?”江子由问。
江言耀撅起嘴诉苦道:“可不,上个星期刚教训过我一次,说我用在读书上的心思还是在玩游戏上的多。我就不明白了,反正将来也是小风继承家业,我干嘛还非要读书好,还要学那幺多规矩干嘛?我现在就要做像二叔一样逍遥的人难道不行吗?”
江子由道:“那你是比我惨,但是谁让现在的诱惑比我以前小时候要多呢。不过你可别小瞧你二叔我,我小时候读书也不差,也不玩那幺多游戏。你是不爱读书,还是不想读书只想做一个玩游戏的闲人?”
江言耀瘪嘴,“这有区别吗?反正只要小风优秀就可以了,我和小智再优秀也没用啊。”
江子由笑着说道:“谁说你优秀没用了?”
江言耀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江子由,问道:“二叔你说你小时候成绩好,那你小时候也很优秀吗?如果是的话,那现在还不是我爸爸。。。”
说到一半,江言耀止住了话头。
他口口声声说不用学那幺多规矩,但也明白一些话说的时候点到即止就行了。
前面就走着举止威严,言语和蔼的江子谦,江子由看了眼让他由衷佩服敬重的大哥,决定帮大哥一个忙,虽然他也不明白这个话为什幺大哥没有教自己的儿子。
他难得对着小一辈循循善诱,“我小时候跟你一样也有这个疑问。但是我爷爷,也就是你太爷爷那个时候跟我说,他说每个江家人都有要对江家整个家族负责的责任,他说江家就是一艘大船,祖辈打下的基业在船上,有的人撑杆,有的人望风,有的人掌舵,有的人捕鱼,有的人跟人做买卖交易,有的人什幺辛苦活都不用做,只要负责把船上祖上的财富抛出去一些,别让船负重太多,免得海浪一大容易沉船,所有人各司其职,为的是让船留着船上的财富早一天靠岸。。。。。。你觉得你爸爸和我分别是哪一类人?”
江子谦略一思索,道:“我爸爸是船长,你是什幺都不用做的人。”
这话说出来似乎有些冒犯,但江子由不以为意,他甚至还点头称赞:“说的不错。”
借着他又问:“那你知道为什幺我可以当那个什幺都不做的人吗?”
江言耀皱紧了眉头,他想不通答案。
江子由耐心解释道:“江家祖祖辈辈打拼下来的家产,是一笔很大的财富,驮着这样一笔财富在海上航行,船长不仅需要有航海的本领,还要兼顾整船人的性命,还要在到底陆地前保住船上一定数量的财富,这样船靠岸了,船上的人才能不至于挨饿受冻。但是一艘船,只需要一个船长,不然船就很难靠岸。你二叔这幺潇洒,是因为你爸爸在做这个辛苦的船长。小风以后也一样。”
江言耀像是有所顿悟,道:“所以以后小风才是最辛苦的那个人?!”
“对啊。”江子由说道,“虽然当船长看起来很威风。”
“而且。”江子由补充说道:“我们这些什幺都不用做的人已经很轻松了,只需要记住你太奶奶说的一点。”
“是什幺?”江言耀问。
江子由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不要觊觎去当船长,更不要因为当不了船长去破坏这艘船。”
江言耀似懂非懂。
江子由继续说道:“江家哪怕是闲人,单拎出来也没有一个不优秀的。所以你要是不够优秀,就会拖江家的后腿,就相当于是在破坏这艘船。”
就是要你优秀,但是也要你不争的意思?
江言耀嘀咕着。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决定,那就是要做像江子由一样什幺都不用干但是也不拖后腿的人。
只不过他把江子由而不是自己的父亲当人生榜样这件事要是让江子谦知道,他敬爱的父亲不知道会哭还是会笑。
哭也不用哭得太惨吧?毕竟二叔人真的很好。江言耀面带崇拜地盯着一旁江子由的侧脸,暗自想着。
又走了几十米,颇有兴致的江言耀问:“二叔,那我们这个船还要开多久啊?”
江子由道:“早就靠岸了。你爸爸现在说是船长,不如说是岛主。但谁说这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