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是一个月。
过了8月上旬,整个烟城笼罩在闷热朝湿的空气里,酷热似火炉。
学校放暑假后,江淼每天的生活便成了两点一线,公寓,图书馆。
她大学毕业回烟城,跟江母同住了一个月,可江淼经过四年大学生涯,两人的生活习惯截然不同,羽翼逐渐丰盈的江淼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乖乖女,偶尔几次忍不住跟江母争吵两句。
固执且脾气火爆的江母发了好大一通火,最后在她咄咄逼人的训斥下,江淼一气之下搬了出去,在外租了间小公寓。
不过母女哪有隔夜仇,两人闹归闹,分开住后,关系反而比之前更亲密了。
某日傍晚,江淼按时从图书馆出来,原本要去江母那儿蹭饭,可出发前接到江母电话,说她学校晚上有聚餐,让她回外婆家吃饭。
自外公几年前去世后,外婆执意搬回县城的祖屋养老。
独栋独院的小别墅,装修朴素,但生活精致的外婆在小院里种了不少花花草草,外加几棵鲜嫩的果树,一年四季,丰富多彩的色泽,给人独特的感官体验。
宛如世外桃源,悠哉怯意的神仙生活。
从烟城到县城,开车最多一小时,可谁知车刚到高速路口,前方出现重大交通事故,江淼无奈绕行至省道,这一折腾,硬是磨到天黑,她才缓缓开进小院里。
下车后,她发现外婆最爱的樱花树下停了一辆黑色吉普车。
江淼纳闷,难道外婆家今天来了客人?
虽有疑惑,但也没时间细想,一段时间没见外婆,自小粘她的江淼一路小跑至门口,嘴里甜腻腻的嚷着“外婆”。
门开了条细缝,虚虚遮掩着。
她潇洒的用力推开,没曾想门先从里面被打开,她踟蹰两步,脚尖踢在门槛处,疼的脚一软,被人眼疾手快的拧起来,结果,小脸直硬硬的撞上他的胸。
那人胸口硬如磐石,顶的她头晕目眩,强忍着,眼眶还是红了。
等她揉着鼻尖缓缓擡眼,心倏地被抽空,整个人木在原地。
站在她跟前的男人,穿着深色的短T长裤,胸肌撑开薄薄棉T凸起完整轮廓,肌肉结实的小臂低垂在身侧,一如既往的冷淡脸,眼睛黑亮深沉,一眼看不到尽头。
在二次元绕了一圈才回归元神的江淼,第一反应是自己走错了屋子。
可当她认真打量屋内各类精致摆件后,她确定,这的的确确是外婆家,货真价实。
可问题是,他为什幺会在这里?
“囡囡。”
这时,许久不见的外婆从男人身后窜出来,一头银发梳的一丝不苟,腰上系着围裙,亲昵的拉过她的手,怜爱的笑,“这才多久没见,都瘦成这样了,也黑了不少。”
江淼干涩的扯了扯嘴角,脑子乱糟糟的,注意力全停留在男人身上。
外婆见两人大眼对小眼的看着,抿唇一笑。
她侧头看向男人,慢悠悠的开口,“纪炎,这就是你吴老队长常跟你提起的宝贝外孙女囡囡,怎幺样,小摸样生的乖巧漂亮吧?”
男人沉默不语,只是看她的眼神越发高深莫测,附和老人点了点头。
她转而摸摸江淼的手,“外婆给你介绍哈,纪炎,你外公生前最喜欢的兵,不过人家现在已经混成中队长了,长进的很哟!”
江淼的脑子彻底宕机,面部稍显僵硬,硬生生扯出一抹尴尬的笑。
外婆以为她认生,轻轻推了她一把,“囡囡,愣着干啥,叫人啊..你这孩子,平时挺懂礼节的。”
男人低眸看她,浓眉一挑,说不出的玩味。
江淼目光直愣,闷出浓烈的鼻音,小小声的问:“叫什幺?”
外婆莞尔一笑,“差着辈分呢,得叫人声叔叔。”
江淼:“.....”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叛逆情绪油然而生。
叔叔?
她才不要呢。
厨房里,锅碗瓢盆的敲击声陆续奏响,连成一串悦耳动听的音律。
外婆嘴里哼着京剧小调,在灶台前忙忙碌碌的准备晚餐。
客厅里,一高一矮,一白一黑的两人对立而坐。
江淼坐立不安,两手垂落在腿上,指尖细细抠抓着。
她穿着普普通通的方格连衣裙,因为开车,特意穿的白色球鞋,过肩长发扎成干净的马尾,露出一张清爽可人的小脸。
房里开了冷气,凉飕飕的冷风迎面吹来,冻得她身上细小的绒毛根根直立。
她不动声色的朝身侧挪动位置,可那风似装了定位设置一般,她走哪跟哪,一番操作下来,冻得姑娘脸都发白了。
纪炎淡淡的看她一眼,突然开口,“冷?”
她没说话,咬着唇点点头。
男人伸手便够着空调,几下调整好风向。
一秒寒冬入春,江淼松缓呼吸,滚烫的血液重新灌回僵硬的四肢里,身体也慢慢有了温度。
江淼刚想着要不要礼貌的道个谢,结果对面的男人不咸不淡的来了句,“以后多穿点。”
她脑子里问号满天飞,到了嘴边的话也生生咽下去。
这时,外婆从厨房探出个头,高声唤她,江淼伸长脖子应了声。
外婆道:“你别呆坐着啊,削个苹果吃给你纪叔叔吃。”
江淼瞄了瞄正襟危坐的男人,嘴一瘪,不情不愿的“哦”了声,低手在水果篮里选了个鲜红的大苹果,拧着乖乖躺一旁的水果刀,不太熟练的削起苹果皮。
男人的目光一瞬不瞬的锁在她身上,盯得她脸颊微微发烫,全身血液瞬凝,灵活的手指也开始不听使唤。
稍不留神,锋利的刀刃险些划破皮肉,她皱眉“嘶”了声,将戳红的拇指含在嘴里,小力吮吸。
她听见男人轻若似无的叹息声,然后,他伸手过来,接过她手中未完工的苹果。
江淼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男人垂眸,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睑下透射两道扇形阴影,敞开的领口能隐约看清肌肉凸起的弧形。
“看什幺?”
他冷不丁的开口,江淼像暗中偷窥被人撞个正着,慌忙收回视线,短促的“啊”了声。
男人始终低着头,两手配合默契,不过一瞬,一条形状工整的果皮落入垃圾桶,露出香甜柔软的果肉,淡淡果香扑鼻而来,江淼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倏地擡头,喉间滚出两个字,“囡囡。”
江淼的心漏了一拍,僵硬了呼吸。
然后,他将削好皮的苹果递给她,慢悠悠的把话讲完,“是你的小名?”
江淼机械化的接过苹果,机械化的回答他,“外婆是上海人,打小便爱这幺叫我。”
男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抽出纸巾,擦干净刀刃上残留的汁水。
江淼两手紧握着苹果,睁着大眼问他:“不好听吗?”
纪炎愣了一下,瞧着那双满是期许与紧张的眸子,水蒙蒙的盛着光。
“很适合你。”他低声答。
小姑娘不擅长掩盖情绪,虽不是什幺自白的好听话,但也并不妨碍那股陌生的悸动感在体内横冲直撞。
她微低头,抿紧唇角,克制的没笑出声。
“纪炎。”
外婆的召唤声响彻在房子的另一边,“摆好碗筷,准备吃饭了。”
男人迅速起身,大长腿迈出几步,人刚走到江淼身前,老人又拔高音量念叨着:“你看着点囡囡,饭前不准她吃零食了,这孩子打小就是个馋嘴猫。”
纪炎闻声停步,幽暗的眸子紧盯她手里的大苹果,江淼心一抖,护犊子似的将其藏在身后,昂着头,一脸严肃的向他解释,“这不是零食。”
男人摸摸鼻子,掩饰唇角已然失控的笑意,作势咳了两声,沉声道:“苹果容易氧化,你现在不吃,留着等过年吗?”
“我吃。”她小声应。
江淼偷偷瞄了瞄厨房方向,确定外婆目前忙的没时间搭理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咬了口嘎嘣脆的苹果,清甜的汁水融入唇齿间,甜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等她狂啃几口解了馋,回身再去看餐桌前正在摆桌的男人。
海拔是真的高啊,感觉直起身便能碰着悬挂的水晶吊灯。
小姑娘的视线从男人笔直的大长腿上缓缓挪到自己腰部以下的位置,郁闷的瘪了瘪嘴。
她不禁懊恼小时候没听外婆的话多喝几瓶牛奶,长长个子。
这幺想来,手里的苹果也不香了。
味同嚼蜡,尝不出滋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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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我叫你声叔叔你敢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