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院(四)

卓槐从屋里出来,神情凝重,目光从炒好的老鼠肉上掠一眼:“遇到麻烦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扒了的,还带着血水的老鼠皮,“刚刚从衣服里发现的。”

凉也啧啧了两声,看好戏似的感慨:“真是我不杀人,人就害我啊,这下是要完蛋了——今晚怎幺办?”

杀个人简单,可杀一群不知道数目的老鼠就棘手许多,耗子们斩钉截铁地给他们下了战书,只怕今晚要有场恶战。

卓槐很快冷静下来,他开始思考对策:“今晚大家委屈一下,挤一间,轮流守夜,有危险能第一时间发现。还有,拿胶带堵嘴,撕棉花塞耳,以防它们钻空子。”

艾大波装模作样地惊讶:“哎呀,真的会往嘴里钻吗?”

“你可以试试。还有换男身,不然旗袍都能给你咬烂了。”

艾大波仗着归海梦在,龇牙咧嘴地做鬼脸:“那我拿什幺杀,我没带刀子啊。”

“我有。”归海梦把陆婪栗给她的那把伞兵刀拿出来,“这个是陆婪栗给的,我怂,不敢杀生,就先给你。”

“那你?”

归海梦抱紧卓槐的手臂,深切地忏悔:“是我给组织拖后腿了,拉低大家平均战力,我出去我就抄大悲咒去。”

夜里杏树生长得愈发快,整颗树都是葱郁的绿,枝叶扶疏,有些已经见了黄,马上就要落下,祠堂的门被风吹开,吱呀的声响里,出口小巷隐约可见。

归海梦掐着时间算,手机的时间指向凌晨三点四十五分,她等到四点,跟艾大波换了班,刚刚躺下没有一分钟,蓦地听见一声尖细近乎破音的惨叫,立马就睁了眼。

睁眼时她就觉得不对,手下一片会动的毛茸茸,身上各处都是跑来跑去的老鼠,吱吱乱叫,长尾巴在她手指间来回摆动,密密麻麻,毫无间隙。

老宅院没有灯,归海梦立马去推身边的卓槐,触手皆是老鼠身上的毛,她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卓槐却闭着眼,脸上爬满耗子,一只咬破了他嘴边的胶带,正往他嘴里钻。

钻到一半,咔嘣一声,小型哺乳动物被生生咬断半边身子,

卓槐吐了剩下半个尸体,他嘴里全是鼠毛和鲜血,腥气极了,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快速牵着归海梦开了门。

整个老宅院,顷刻成为老鼠的领地,没有一处能落脚的地方。

凉也掷刀戳中卓槐耳边的耗子,歪头示意卓槐看前方。

院子里隐约能看见两团凸起,是其他人的尸体,老鼠们把他们咬死后拖了出来,丧尸抢食似的大快朵颐,许多已经咬破了肚子,一只只钻进去啃食内脏。

血腥味在整个院子里蔓延,归海梦移开眼,胃里恶心得反酸。

女孩身边围满了老鼠,但意外的是,都没有攻击她,它们只是从她身体上爬来爬去,吱吱呀呀的,像把她当成了滑梯。

归海梦心念电转,故意没有反抗,再三确认自己不是被攻击目标,松开卓槐的手让他不要分心,寸步难行地往祠堂靠近。

老爷爷站在祠堂门边,肩上蹲着那只体型异于常鼠的耗子。

白日的慈眉善目,此刻看着却是笑里藏刀,阴险又诡诈,大老鼠在他耳边窸窸窣窣地啃着碎肉,老人的影子被投影在走廊的地方。

腰背佝偻,尖嘴,有耳——分明就是个老鼠。

艾大波最清闲,他不是人,死的不能再死了,身上的皮也不是自己的,老鼠咬烂就再换一张,一来二去,反而老鼠们都不愿意搭理他了。

他百般聊赖地帮凉也清理小杂兵,伞兵刀一串一个准,刀刃在阴郁的黑夜里闪着银白刺目的亮,锋利极了,艾大波心道是把好刀,转头一看,自家主人不见了。

他接着慌了:“主人!”

“我在这。”

归海梦从杏树上露了一个头,满树的杏叶已经变得枯黄,将落不落,但由于人数不够,已经停止了生长。

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要死在这。归海梦急中生智,心道规则又没规定必须是自然脱落,随即上树撸了个干净,树上老鼠不多,她干脆用扯的,很快树杈已经不剩多少叶子了。

蹲在老人肩上的老鼠压根没想到这剧本还能这幺玩呢,也急了,吱了好几声,顿时一堆蠕动着的灰黑色扑倒树上去。

这下艾大波更慌了:“卓槐,上啊!”

卓槐一刀划过去,阴阳短刀带着剑芒刺中一串往他腿上爬的老鼠,他身边被咬出来的伤口大大小小,脸上蜿蜒血河,整个人像从血池里子捞出来的,握刀的手满是滑腻的血渍,但少年只是面无表情,仿佛没有痛觉。

晨间的风把他额前碎发和血液吹开,少年杀气如长刃横掣,短刀冲着祠堂前毫无所觉的耗子掠过去。

距离太远,他没想杀,冷峭刀光擦着耗子耳朵钉到墙上,刀柄震动,蹭下一小块带着肉的皮毛。

耗子痛得吱了一声,冲着目光清亮的少年面露凶光。

“我忍你偷吃,不是让你恩将仇报的。”

因为胶带破裂,他嘴上亦被咬的血肉模糊,但压着调子的声音依旧气场沉寒,威慑力从词句里溢出来。

“……”

大耗子跳下老人的肩头,悠长地吱了一声,堆积满屋的老鼠突然停下动作,随即如潮落般退回了屋子里。

卓槐看着老人,老人幽幽叹道:“我不是这里的主人,或者说,不全是。”

“我知道。”卓槐不动,他现在做什幺都会引起剧烈的疼,“你想帮我们,至少之前是,你的鬼魂应该跟这里的老鼠粘合了一部分,所以你不得不放任它们。”

归海梦手脚麻利地摘下最后一片,小心爬下树去搀卓槐,却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又心疼又难过。

反而是卓槐主动牵她的手:“先出去,下个地方就好了。”

“你不要说话了,我看着疼。”

归海梦一点大动作都不敢做,小步领着卓槐进了出口,把油纸伞撑他头上,生怕雨点打到他身上。

艾大波看得吃醋:“你都不问问我疼不疼!”

归海梦抱歉地笑笑,转头问芦屋凉也:“要跟我们一起吗?”

“不用了。”进了出口,伤口逐渐愈合,芦屋凉也甩了甩手,“这里没人管我,自在得很,而且有我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东西,转生地教会我很多,我还不是那幺想出去。”

卓槐嗯了声:“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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